私人山庄傍山而建,远处绵延的山脉翠意千重,湖面青光澹澹,湖岸设置了各种休闲娱乐场所,西区滑雪、游泳、高尔夫等场馆,东区主要是赛道和马场,宴会厅和酒店安排在湖心小岛。岛岸之间靠游船和观光船来往,一来一回,差不多十分钟。
侍者推开门,里面的声音随着冷气扑面而来,吹得人一个激灵。
沈姒不动声色地停在原地。
“……年初的项目审批确实被压下来了,那都是齐副总的主意,抽的七个点是,是拿去打通关节的,”正对着齐晟汇报的中年男人是华晟华南区代表,但他预感自己即将成为前代表,揩了揩额头的冷汗,话越说越不利索,“那笔钱,那笔钱我——”
“那笔钱我不是很在意,五千万的空缺也不用你补。”
中年男人愣了下,胆战心惊后大喜过望,激动得声音都在抖,“齐总,只要您肯给我机会齐总,今后我一定好好表现。”
可惜表忠心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齐晟下一句掐灭。
“我不需要吃里扒外的东西。”
视线被遮挡了大半,沈姒看不到齐晟的神情,只听到他的声音,微冷、偏低,不笑时带着不明朗的阴郁,“这五千万,你留着后半辈子坐牢吧。”
中年男人腿脚都软了。
要搭上后半辈子的把柄捏在人手里,中年男人脸色灰败,哪里顾得上体面,跟个孙子似的求人高抬贵手。保安一涌上来,他就差没跪下来哭爹喊娘了,“别别别,齐总,齐总您给个机会,我还知道华南区跟君建接触的两个人……”
“有点意思了。”齐晟微眯了下眼,屈指在台面轻轻一敲,“说说看。”
“是公关部和财务部的,”中年男人怕他反悔,“您给我个机会,我一定如实交代,我有证据,有证据。”
旁边的助理扫了他一眼,平静地向齐晟汇报,“是公关部的姚志和财务部的钟振国,已经处理好了。”
齐晟掀了掀眼皮,淡谑了句,“你知道的没他多,还有什么价值?”
中年人最后还是被人架了出去。
沈姒侧身避开,不动声色地看完这场闹剧,往里晃了一眼。
齐晟咬着烟挑了一杆球,眉眼疏淡又倦懒,腕间的佛珠温润异常,与他身上的戾气格格不入。也不知道是太专注没察觉到她,还是故意,他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这么晾着。
他没理。
沈姒也不会主动靠过去。
包厢内笑声和交谈声不断,有点吵,里面坐着的人仿佛没看到刚刚的一幕,有人笑笑,“干坐着多没劲,要不下个注?就赌那辆西尔贝。”
“我看你还不如直接把赌注送出去,杨子的女伴是今年agf女车手单圈第四,躺着都能赢。”
沈姒站着走神的时间略长,在这种环境里,就显得有些突兀。
靠里有个年轻人打量了眼她,忽然笑了笑,朝离齐晟较近的一漂亮女人,“别跟个柱子似的杵着,没看到人来?还不麻利点给人腾地儿。”
他身侧的女伴很乖巧,养气功夫十足,瞟了眼沈姒,面上倒瞧不出不情愿的意思,利落地起了身。
沈姒没过去,就近走到靠外一圈,挑了个比较清静的位置。
她还穿着看秀时的高定,烟色氤氲,恍若把莫奈的油画穿在了身上,如水流动的轻纱下是妖娆的身段和若隐若现的风情,清艳到了骨子里。
包厢内好几道视线聚拢过来。
短暂的被惊艳到后,几个人互换了个视线,眼神里什么意思昭然若揭,像打量物件一样,好奇、轻视、意味深长或习以为常,直白到冒犯。
沈姒心里隔应,眸底的情绪淡了几分。
齐晟这时候突然转头了,碾灭了半道烟,“离这么远做什么?”
沈姒动作一顿,直勾勾地看向他,“当然是怕败您的兴致。”
她轻扯了下唇角,眼底潋滟着清澈透亮的光,说不出的妖冶艳丽,“您玩在兴头上,我再没眼力见地往上凑,岂不是不识趣?”
这话听上去更不识趣。
偏偏她的语气细细柔柔的,面上看着温良无害,不像不饶人的意思。
包厢里沉寂了一瞬。
“跟别人聊得高兴了,也没见你在意什么识趣不识趣。”齐晟轻嗤。
沈姒觉得他找茬找得莫名其妙,她压根没反应过来“别人”是谁。
齐晟狭长的眼轻眯,身体缓慢靠向台面边缘,“不想坐在这儿?”
察觉到氛围不对,有人轻咳了声。
沈姒无所谓,偏敢顺着齐晟的话说,“不想。”
“那你下去,”齐晟意态轻慢,骨节分明的左手握着岩石杯,压低杯沿,唇角划出一道弧度,浑身透着一股子邪气,“赢了,我就让你走。”
沈姒无名指一跳,没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有些迟疑。
冰块在烈酒杯中摇晃,碰撞声清脆,一下一下,磨人的神经。沈姒的视线扫到下方赛道,面色才稍缓。
他说的是赛车,只是赛车。
沈姒后知后觉。
也不怪她想太多,这圈子里的人大多金尊玉贵,习惯了别人捧着自己开心。拿人当朋友,是绝对的体面,但拿人取乐,玩得开,往往有些出格。
沈姒听过玩高了的传闻,不过齐晟对她从来点到为止,唯一撞上的“美人线”,也是在南城遇到他之前。几个富二代喝高了,要女伴躺在地上,依次递增地摆上一摞摞钞票,提速后的赛车停下时,离谁近,谁就赢。玩的是一个心跳,全然不把人命当回事儿。
其实这些年,他对她没什么过火的举动。可潜意识里,新鲜感都有保质期,他这人又阴晴不定,她总觉得这份小心对待持续不了多久。
先前让女伴让座的年轻人见沈姒迟迟不动,以为她为难,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劝了句,“要不算了吧,三哥,女孩子怎么能……”
话没说完,沈姒踩着高跟鞋出去了,裙摆在脚下摇曳生姿。
年轻人很轻地啧了一声。
他瞟了眼齐晟的脸色,视线再落回沈姒身上,多了一丝探究和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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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包厢是中央看台,顶上悬了星空顶,配备专业音响和转播屏幕,三面单向玻璃,可以将赛车场的赛道和马场的情况一览无余。
沈姒换了衣服,绑高了马尾,看着前方读秒结束。
各赛道上的跑车瞬间离弦。
极速下风声呼啸着掠过耳侧,割破了夏末闷热的空气。推背感将沈姒压在了靠背上,前两圈差别不大,直道、过弯、加速,她毫无错处。
不过赛道情况比想象中棘手。
5号车位应该就是她之前听到的女赛车手,两圈过后,就以干净利落的动作,抢占内弯,超过她几秒。
沈姒虽然不是职业的,但是实力是专业的,她今天状态好,两个坡度和过弯后,就利用技巧完美提速。
压制她的距离在不断缩短。
5号似乎没想到她这么难缠,过下一内弯时,压迫她的赛道空间。
她利用经验别了沈姒一下。
不太凑巧,沈姒的脚踝大约没好利落,微抽了下,眨眼间的失误,没躲过前方积水区,轮胎打滑。
红色赛车差点翻出赛道。
包厢里的人都被这一幕惊着了。
齐晟微蹙了下眉,盯着转播屏幕起身,眸色阴恻恻地往下沉。
带女车手来的哥们脸色也变了,晃了眼齐晟的神情,心凉了半截。
明摆着,这局的彩头无人在意,赛车场上规则内的摩擦也正常,但齐晟看上去似乎挺在意这女的。
缓和的话还没想不出来,齐晟已经沉着脸色出去了。
“这么拼命干什么?我需要她秀车技吗?我需要赢那辆车吗?”那哥们急得上火,怪自己女伴没眼力劲儿,“下场前我还特地交代,别——”
“你就不该让人下场跟沈姒比,”年轻人截断了他的话,“阳子在墓地跟她开了几句玩笑,这几天差点没被折腾死,前车之鉴啊,”
他拍拍对方肩膀,“人家闹别扭,撩-拨几句玩儿,你跟着瞎掺和就是找死。”
赛道上,沈姒几乎是凭着本能和身体记忆减速,稳住车身。
她借着中速道,急打方向盘,拉回了快要撞上护栏的车身,过快的速度压迫的她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砰——
后方传来沉重的撞击声。
沈姒没心情看后方状况,稳住车身不过半秒,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量,将油门一踩到底。
表盘上的指针瞬飙到三百开外,赛车轮胎在地面摩擦出一串火星。
她玩赛车是齐晟一手教出来的。
齐晟追求刺激和新鲜感,玩起来不要命。大约跟在他身边久了,她多少沾染了他的行事作风和喜好脾性。好胜心一被激起,同样不要命。
车速不断飙升,看得人心惊肉跳。
中央看台上其他人也坐不住了。
“我操,不要命了?”
“少说两句。”旁边人怼了下他手肘,压低了声音提了个醒儿。
沈姒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坡度缓下时,利用过弯时的赛道优势,方向盘右打时狠踩油门压到底。赛车斜突出去,滑过5号一段距离。
一路极速,一路畅通。
最后一圈,反应过来的5号车在压缩距离,即将反超。不过路程太短,红色赛车还是以细微的优势和微毫的时间,率先超出了终点红线。
赛车在终点掉头后停稳。
赢了。
沈姒靠在椅背上缓了缓,呼吸加速和血液上涌的刺激感,驱散了点儿心头积淤的烦闷,然而取而代之的依旧是空洞感,汹涌得漫无边际。
她突然没了快意,兴致缺缺。
然而来不及多想,她的腕骨被人狠狠攥住,一把从驾驶座拖了出来。
“谁让你提速?”齐晟目光很静,眸底却都是阴冷的戾气,嗓音也沾染了厉色,“你上赶着找死吗?”
沈姒大脑稍微有些缺氧,扶着他的手臂,几乎靠在他怀里,抬眸时无意捕捉到他眼底闪过的情绪。
他似乎很紧张。
这个认知让沈姒怔了下,可惜只一两秒,短暂得像错觉。她来不及确认,而且他现在太凶了。
站稳后沈姒就把人推开了,“本来不就是你在拿我取乐吗?还不够吗?”
真可笑。
他要是真的在乎,怎么会让她来这里,拿她跟这些女人比较?
沈姒心里窝火,脸色也不好看了。
齐晟微蹙了下眉,眸底隐约透出些不耐烦。他掐着她纤细的腰身,很轻松地将人抱到车头,牢牢控住,“沈姒,我教教你,这才叫取乐。”
沈姒大脑当机几秒,下意识地蜷缩了膝盖,直觉这走向不对。
“齐晟!”
刚飙完一场车,再好的跑车,引擎盖也是有些烫的。
“你是畜牲吗齐晟?”沈姒有点恼了,“你是不是有病!”
齐晟的视线自下而上掠过她,直白到冒犯,嗓音沉沉地轻嗤了声,勾得她耳尖发痒,“你有没有点儿新鲜说辞?骂来骂去,就这两句。”
沈姒哽了一下。
往后缩的动作也被引擎盖烫了回去,避无可避,她索性搂住他的脖颈,脚尖一勾,箍住他劲瘦有力的腰腹。
“禽兽,变态,无耻。”她挂在他身上,咬牙切齿地骂他。
“那你还投怀送抱?”齐晟捏住她的耳垂轻轻碾转,漆黑的眼依旧沉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沈姒沉默了几秒。
情绪平复了点儿,她直勾勾地看着他,眉眼间生出惊心动魄的艳色,“你就是计较那句话是吗?”
两人的姿势十分微妙,毫无空隙的接触,像是在调-情,但淤积了几天的龃龉和不痛快并不都是错觉。
近在咫尺,又像隔了天堑。
“这些年你什么都知道,我那点小聪明从没瞒过你,南城的事,最后做刀子和靶子的也都是我,要是还不能让您痛快,三哥,我求求你好不好?”
沈姒软下来的语气一样讥俏,“您放过我吧,我们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齐晟短促地笑了一声,“你没资格跟我提结束,沈姒。虽然我没兴趣花时间下手段威胁一个女人,但凡事都可以有例外。”
他的手贴上她脸颊,语气温和,像在说极尽缱绻宠溺的情话。
“对你,我破个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