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门口点着两盏红红的灯笼。
父亲握着手电,轻轻推开虚掩的大门,
吱呀
在乡下,几乎家家户户的外门都是不锁的,倒也不怕盗窃,锁了门旦来了客人,还需要过去开门,
麻烦。
院子里有几只狗汪汪的叫,林墨吓得往林柏身后缩了缩。她从小就有些怕狗,七八岁时在小区里骑自行车,被谁家养的狗给追赶过。
屋子里是淡黄色的灯光,林柏牵着林墨的手,拉开那墨绿的门。
正对门的灶台,位穿着羽绒服的女人正在包饺子。
林柏喊了声“余嫂”,把身后的林墨往前牵,
“墨墨,这不就是你八宝粥大娘。”
林墨:“……”
女人抬起头,岁月洗礼也遮掩不住的漂亮容颜中,抹出丝笑意,已经有些花白的头发从额前散落,挂在澄澈的双眼前,
“呀,墨墨来啦?”
林墨喊了声“大娘好”,看了林柏眼,林柏拍拍她的头,让她进屋去坐坐。
“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下午。”
“晚上还回去?”
“不回去了,今年在家里住晚。”
……
林墨进了屋,就看到屋里摆着大张桌子,桌面还放着未收拾的年夜饭,几个小孩子坐在桌子旁的炕上嗑瓜子看电视。
“这是……”坐在桌子角的伯伯,跟身边两位年迈的老人,指着林墨,
思考了下,
“三爷家老二的孩子……?”
“你是林柏他闺女?”
林墨被问了话,点点头。
“哎呀,三爷唯的孙女儿啊!”伯伯笑开了嘴,
“都长这么大了……”
林墨跟着微笑,却有些不自在,心里倒是还念着刚刚父亲说的话
这家的女主人,也就是正在外面包水饺的那个女子,
和段琛,有血缘关系。
这个消息着实令她惊讶,因为根本没听说过也不曾能假象到,
就仿佛原本远在天边的星光,
突然间,坠落在了她的花园。
屋子里的小孩跑上来问林墨要糖,林墨刚从前面拜年的人家里讨到满满两口袋的糖果,其实这都是林家乡里流传下来的习俗罢了,林墨本身对这些大虾酥以及软绵绵的玉米汤并没有什么兴趣。
小孩要,她就个个分。对面的两位老人问她多大了读几年级,她靠着炕头,老老实实回答。
但心里想着别的事情,所以答的心不在焉。
林柏推开了里屋的门。
“哥,四叔四婶。”
他跟屋内的长辈们打了招呼,问候过年好。当家人指着椅子让林柏坐下喝茶,林柏推辞了两声,还是在盛情中拉开小板凳坐了下来,
接过茶杯。
“你家闺女啊,”
“嗯。”
“长得真好!”
“哈哈。”
喀拉喀拉
通往外屋的大门再次被人推开,在外面包饺子的余嫂端着大筐苹果走入,抚了下额前飘落下的长发,将果筐放在桌子中央,
“吃吧。”
“墨墨,”林柏给林墨拿了个大的,“你晓寒伯伯果园里自己种的,可甜了。”
林墨接过,说了声谢谢,
生生脆脆啃了口。
汁水在嘴中炸开,的确是甜。
“墨墨现在读几年级啦?”坐在主家位置上的晓寒伯伯问。
明明刚才已经回答过了。
林墨在心中腹诽道,但表面上还是言笑晏晏,这话明显是问林柏的。
林柏答道,
“念高中,高二,后年高考。”
“都高二了啊……”
晓寒伯伯抽着烟斗,
又跟林柏聊了两句乡里的事情。
突然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看了眼林墨,转头朝着门外厨房喊了句,
“孩子他妈”
“哎?”余嫂探了个头进来。
“你表哥家的那个小孩,今年不也在上高二?”
“啊!”余嫂歪着脑袋想了下,
“对!你说小琛吗?”
林墨的心脏猛地攥紧,苹果啃了半,不再继续。
林柏放下茶杯,下巴朝林墨指了指,笑着说,
“余长安教授家里的小孩,段琛是吧。”
“哎对!”余嫂来了兴致,
“林柏你认识长安哥?”
“余大教授,在全国热力学物理方面都很是有名呢,”林柏答道,
“之前有幸托人介绍,让余教授帮忙给墨墨辅导物理。”
“这样啊……”余嫂擦了擦手,立在门边,打量了翻林墨,再说道,
“长安哥的儿子好像也跟小墨样大,不他好像还早年,96年十月份的生日,不过当年也给划到了和小墨上学那年起上的年级。”
“今年,也该高二了吧。我好久都没联系长安哥了。”
“跟墨墨个学校,”林柏再次端起茶杯,悠悠喝了口。
旁边的几位长辈瞬间双眼亮晶晶,
“啊,跟你闺女个学校?”
“对,”
“不光个学校,还个班。两人同桌。”
余嫂非要给她堂哥余教授打个电话,说这么些年了,余老爷子逝世后他们余家就散了,十载春秋,都快忘记堂哥家长什么样。
林墨听要给段琛家里打电话,瞬间就有些紧张,没吃完的苹果搁在手指间压在膝盖上,垂着头。林柏也不急,春晚还没开始播出,他们已经将该拜的家家户户都走完。
端着茶,悠闲地等余嫂给余教授通电话。
嘀
号码拨出了。
响了好长时间的等待音。
咔嚓,
却下子切换成了忙碌。
“?”
余嫂看了眼手机屏幕,有些意外,
“没人接听?”
又拨了两边,
依旧是无人接听。
“换你表嫂段颖的手机试试?”晓寒伯伯也直起腰板,跟余嫂道,“可能是没听到?”
林墨隐约想起来,最后次听到余教授的名字,还是好几个月前补习突然结束,父亲跟她说余教授要出国做访问。
后来就没再听到过。
段琛,也从来没跟她说过自己家里的事情。
包括上次阮萌受伤,来的也只有段琛自己个人。
林墨低着头,拉了拉林柏的羽绒服,
小声问父亲,
“爸爸,”
“余教授……从国外回来了吗?”
林柏微微侧身,没有看林墨,听完林墨的问题后,想了下,回答她,
“我也不知道,跟余教授联系过次,两个月前了,那个时候他说他还在国外。”
余嫂手里的电话摊,
“不行,段颖姐的电话也打不通。”
“这……”
大过年的,电话突然打不了,着实让人有些没底。
晓寒伯伯看了看手机,半晌,对余嫂说道,
“要不打打他们家的座机?”
“这年头……谁还用座机嘛。”
“长安哥家不是住在市里最高档的那个小区?我之前工作时曾听人说过,像那种很贵的小区,家家户户还是会保留座机的。”
“那行,”余嫂点点头,“我试试。”
她说着,便犹豫着拨了号码,
“都这么些年了,不知道座机换没换,要是再打不通……哎!喂?”
“是长安哥家里吗?喂喂?喂???”
余嫂个手滑,电话掉落到了地面上,免提键被碰到,
手机里的声音霎时间,传入了屋子内
“你……好……”
“我的……胃……好疼……”
“可不可以……”
是段琛的声音!
林柏差不多是踩着油门,从a市乡下往市中心开。
小城市的除夕夜,并没有多少车辆在路上行驶,高速路今夜也不收费,除了路边被车灯照反光的黄灯牌,
就剩下窗外呼呼吹的晚风。
车内空调开的十足。
林墨坐在副驾驶上,手里攥着林柏的手机,她登录了qq,
不断给段琛发着信息,
你坚持下。
我和我爸,还有你……就是给你打电话的那个阿姨,马上就过去。
“多喝热水”这几个字她敲了上去,又撤退回来。另边,段琛的信息回应的很慢,断断续续,
好,
我先喝点热水。
林墨怎么也想不到,大年三十的夜晚,她和父亲会因为段琛,连夜从老家赶回市中心,
段琛在电话里的求救,
似乎旁边没有任何人。
余嫂捏着手机,满脸担忧,路上不断叨唠着,
“哎呀这大过年的,怎么会这样?嫂子和长安哥没在家吗?”
林柏打着方向盘,将车速加到了100迈,
“肯定没在家,在家的话孩子也不会疼成这样却没人管。”
“早些年不这样啊,”余嫂郁闷,“老爷子还活着的时候,长安哥和段颖姐对小琛可疼爱了,几乎去哪儿都要带着小孩子。”
“长安哥以前年年出国,出好几个月,他就给段颖姐请了半年假,然后带着小琛直接去国外住上段时间。段颖姐身子不好,出去玩那都得有专门的人来接待。”
林墨听到了“段琛妈妈身体不好”这个信息,手上的手机攥的更紧了些。
余嫂继续道,
“小琛说的是胃疼,唉,这孩子别再遗传了他妈妈那不好的胃。段颖姐就是常年胃痛,吃不下东西,导致身子虚,让病症趁虚而入……”
余教授家所在的小区林柏很熟,年三十保安还恪守在岗位,大冷天,寒风刺骨。林柏摇下车窗,先是给门卫说了声“新年快乐”,
随后赶紧问,
“能不能放我们进去?”
“余教授的儿子肚子疼。”
门卫虽然要严格把守小区的安危,但林柏的车他还是认得的,余嫂又给他看了和余氏别墅座机通话的记录,确定他们是真的着急,
便立即打开了大门,
“那你们快去吧!”
“余教授的孩子,我的确也是好些日子没看到他出现了。”
林墨推开车门,沿着庭院里的石板小路就往段琛家的大门奔,院子里凋零了的树木满是荒凉,
似乎已经有些时间没有人来打扫了。
咚咚咚
“段琛!段琛!”
林墨敲着门,顺便拿手机给段琛发短信,
段琛,我现在就在你家门外!
你开下门好吗!
林柏做好要是里面的人昏过去没动静儿,就踹门的准备。
他们焦急地等,
眼看时间分秒过去,却没人来开门。
“爸爸。”林墨扭头。
林柏往后退了两步,跟余嫂说赶紧联系医院。余嫂慌乱点头。林柏刚要冲上前抬腿去踢,
吱呀
大门却突然从里面,
被推开。
段琛很是虚弱地撑着门扶手,脸色苍白,
身子摇摇晃晃,似乎下秒钟就要倒地。
他第眼就看到了站在门边的林墨,
嘴角露出个浅浅的笑容,
“大过年的……”
“麻烦你们了……我其实也没什么大……”
“事”这个字还没来得及脱出口,
少年突然用手猛地捂住了的上腹,
嘴上的笑意瞬间扭曲,
整个人颤抖的厉害,
低下的头扑簌扑簌落下豆大的汗水。
“段琛!”
林墨连忙上前,林柏跟着她走上台阶,段琛已经疼的额角直暴青筋,
根本起不来身。
林墨抬头跟父亲说,得马上送医院啊!
林柏蹲下来,拍拍段琛的背,问他能站起来吗?
段琛只手抓住门框,摇摇晃晃往上扶。
看就是在逞强。
林柏二话不说,就把段琛打横抱起,跟林墨还有余嫂说了句“我们直接去医院”,
林墨跟随上父亲的步伐,急匆匆地往停车的大门走。
医院急诊室没什么人。
林柏在市医院有熟的医生,打了个电话便很快有人过来出诊。
“慢性肠胃炎急性发作。”
老大夫给段琛查了个遍身子,唰唰唰写着病例。
段琛躺在旁边白白的小担架床上,闭着双眼,没什么意识。林墨坐在他旁边,目光没离开过男生的脸。
“墨墨,”林柏拿着单子上前来,
“我去缴费取药。”
“你看着点儿段琛。”
“要打针吗?”林墨回过头来看父亲,她似乎听到了医生说“要挂水”几个字。
林柏点了下头。
林墨心里冒出些许悸动,也就是说她可能要在医院里过今年的除夕了,
陪生病的段琛挂水。
林柏交完费,拿着小筐吊水回到诊室。
值班的护士将单子和输液袋拿走,进小屋内配药。
林墨坐在段琛的病床边,犹豫了半天,
才小声开口,问林柏道,
“爸爸,”
“今晚上……我们是得陪在医院里吗?”
她没有直接说是“陪段琛”。
林柏抬手看了眼腕表,
“我问了大夫,大夫说这药水个小时就能打完。”
“那……”
“余嫂,”林柏突然回头,对坐在不远处依旧在各种尝试联系堂哥的女人喊道。
“哎!”余嫂抬眸。
“联系到了吗?”
“还没有……打不通。”
“那段琛挂完水,该怎么办?”林柏皱了皱眉,
“余家那边确认过了,除了小孩子外,两个大人已经有段时间没回过家了。”
“他刚打了针,身子这么虚弱,总不能再把小孩个人送回去孤孤零零的吧……”
“那怎么办,”余嫂也犯了难,
“我们家我公婆家你也是知道的,屋子就那么大,根本没办法再睡个人。“
“总不可能我留下了去长安哥的别墅里照顾小琛吧……别的时候也还好说,今天是年三十,家里的饺子才调了馅,都还没包……”
她的目光在病床上的段琛身边来回转了几圈,
看到了林墨,
突然眼中闪光了下,
“要不这样,林柏啊”
“三爷家里那边不还有好几间空着的房屋,”
“你们能不能,先让小琛去你们家里、住晚?”
作者有话要说:段琛:怎么,这......我就是胃疼晕了过去一夜
为什么一醒来,却发现人睡在了丈母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