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前来的途中,婴宁并没有任何勾引的举动,反倒像个大家闺秀,躲躲闪闪,羞羞涩涩,给人一种若即若离,似有情似保守的感觉,尺度分寸把握得极其恰当,既没有冷若冰霜,处处躲避,也不会热情逢迎,让期待贬值。
对此,孟奇仅是带着审视的目光欣赏,没有任何主动的行为,让百花夫人和婴宁不少隐含深意的举动空掷虚处。
不过由于先入为主的念头,这位苏公子身旁的神秘护卫以及那端木北的小心对待,让百花夫人和婴宁并没有什么怀疑的想法,反而还认为对于苏公子这种大势力传承人,这是应有的素质表现。
百花夫人站到窗边,望着各彩争艳的花园道:“苏公子可知这是谁家宅院?”
“愿闻其详。”孟奇负手踱步至窗前。
“咯咯,我们躲在这里,无人能够想到,即使在临海做点什么,只要不被当场抓住或追索上,没人会怀疑此处。”百花夫人笑得身体微晃,极尽美好,“它是祝家的祖宅。”
“祝家……”孟奇没有掩饰自己的讶异。
云家还未发迹时,祝家与铁家先祖就已是家仆,之后这两家历代相随,忠心耿耿,兴衰与共,即使被赐还自由身。建立了自己的家族,也依然以家仆自居,始终担任着云家秘卫的左右首领,只听家主之命,不掺合家族内事,向来被认为云家支柱之一。
此次云家纷争,他们超然于外,是各方争夺拉拢的重要目标。
这样的家族都与邪魔外道勾结起来了?
孟奇正感慨花无百日红时,百花夫人解释了一句:“祝家已秘密投效了云九爷云飞扬,我们是他安排藏于此处。祝家不知具体身份。”
原来如此……孟奇恍然道:“我们支持的是云九爷?”
有资格竞争的云家诸位子弟其实已不是云老爷子的儿孙辈,而是重孙辈,他活得太久,差不多熬死了两代人,在家中准确的称呼是“云老太爷子”。
而云九爷便是这一代子弟里极有分量的争夺者,嫡子身份,六十岁左右,五重天修为,若非他尚有位嫡亲兄长云二爷云飞虎。怕是家主的极佳人选。
除了他们兄弟俩,还有云六爷和云十三爷两位争夺者,前者七十岁六重天,曾经的人榜前十。有不小可能晋升宗师,爷爷那代也算嫡子,身份并不比云二与云九差多少,但实力和潜力更甚。对更贴近东海习俗的云家而言,这才是最好的人选。
云十三爷是云七小姐的父亲,因为家中阳盛阴衰。女儿极少,云七小姐得到了云老太爷子宠爱,他被爱屋及乌重视,而他也颇为争气,处事公正,手段圆滑,自身实力亦不差,五十出头就已迈过第一层天梯,最近十年乃家中庶务的实际主持者,被认为是云老爷子刻意栽培的家主人选。
….听到孟奇的问题,百花夫人吃吃笑道:“云九爷为人豪爽大方,重情重义,对红颜知己尤其如此。”
言尽于此,不必多说!
之后几日,百花夫人与婴宁常常外出,行踪隐秘,孟奇冷眼旁观,不急躁也不好奇,专心修炼。
而身为孟奇神秘护卫的那道身影在这段期间也没有一直待在孟奇身旁贴身保护,而是时常有外出,百花夫人和婴宁对此有所察觉,想要追踪盯防,可除了院子,不过数十步,便见不到人影了。
同一时间,铁衣楼端木北那边深居简出,一直小心翼翼地待在总部有阵法保护之地。
同时当端木北收到苏公子与百花夫人等人到达云家所在之地后,准备秘密向总楼发送这边的信息。
可惜迷信发出的一个时辰之后,一道书贴安然放于其床头之上。
待到第二日端木北起床之后看到这书贴,吓得当场从床上掉了下来,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床上睡眼惺忪的美妾完全不明白老爷是怎么了……
而端木北颤抖地拉开书贴,见着上面如同龙蛇盘旋,狰狞有力的两个大字“体面”,吞下一口口水,强行镇定下来。
他明白,自己既然“选择”帮助了仙迹,那就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了,至于跟铁衣楼总楼传信这种事情更是不用提了。
“如果我不体面,是不是有人要帮我体面了,呵呵……”端木北呵呵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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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后,百花夫人带着婴宁敲响了孟奇的房门。
“苏公子真是沉得住气,既不问临海之事的发展,也不问我们有什么布置,在做什么。”百花夫人“幽怨”看着气定神闲开门的孟奇,他潇洒不羁,英俊非凡的面孔之上有着一双仿佛看透凡尘的双眸,让他似乎永远从容不迫,处变不惊。
孟奇看了她们一眼,轻笑道:“云家诸人与某毫无瓜葛,谁能成为家主对某而言都无关紧要,没必要操心。”
“至于夫人你们,这种重要的事情必定不会将希望寄托在我这外人身上,相信还有着别的帮手,某只需要做好你们吩咐的事情便可,婴宁姑娘,说得对吧?”
婴宁蓦然被孟奇这么一盯,俏脸之上顿时升起两道红霞,眼神躲藏,不敢看向孟奇。
百花夫人做什么事情都带着她,这姑娘不简单啊……孟奇移开目光,看向百花夫人。
“苏公子年轻有为,佛法如此精深,心性当真出色。”百花夫人不知真心还是假意地赞了一句,“今日正是有事请公子出手。”
“何事?”孟奇转过身,让两女进入房间。
百花夫人笑道:“我们要找的那小子露面了。”
“嗯?”孟奇负手踱步到窗边。
“那小子拜入左道旁门,乃是备受重视的新一辈外景,结果卷了某本魔功逃之夭夭,据说与云家七小姐有点瓜葛。只是其恶迹不显,交游广阔,与诸多正道外景强者有些交情,故而不知什么时候秘密潜入临海,仗此暗里见过铁家和祝家外景,言云老爷子之死非寿终正寝,乃被人暗害,请求他们上禀东海剑庄,彻查此事,之后再定家主。”百花夫人收敛起笑容,颇为郑重。
….“云老爷子被人暗害,非寿终正寝?”孟奇看似诧异,其实好奇,自己这“丹药售卖者”能察觉问题简单,这莫名其妙的小子从何得知?
莫非当时有明显痕迹,可既然如此,其他人为何没看到?
百花夫人画得细细的眉毛颦起:“他说宗师一级的强者对自身寿元都有着比较清楚的把握,大限来临时都会有所预感,比如提前修筑坟墓,比如安排好后事,可云老爷子这等人物为何会突然寿尽坐化,没指定家主,使得云家陷入纷争?”
“也许是有人刻意毁去这些,因为对自己不利?”孟奇提出疑点。
而他心中最大的疑惑是,听起来没人知道云老爷子买了两粒延寿丹药,绝没可能在最近寿尽坐化!
这是怎么回事?
婴宁在旁边插嘴道:“他说自身拿到了有力的证据,只等关键时刻抛出,所以铁家和祝家之主将信将疑。”
“你们要某做什么?”孟奇看着婴宁道。
“请苏公子出手对付乌横剑。”百花夫人再次堆满笑容,“但不要杀了他,最好给他自己竭尽全力终于逃脱的错觉。”
“乌横剑?不要杀了他?”孟奇负手走回。
婴宁道:“他向来自称乌横剑,是否真实姓名就不得而知了。”
百花夫人则媚笑道:“杀这种初入外景的小子有什么用,吓一吓他,让他以为有人沉不住气想要灭口即可,搅混了水才有好处。”
“这是往另外几位身上引?”孟奇微微笑道,没有惊讶,并不在意。
百花夫人眨眼看着孟奇:“苏公子说是那便是吧。”
孟奇没有追问,呵呵笑道:“乌横剑能躲避追魂他们的追拿,岂非不小心之辈,他的行踪哪会轻易暴露?”
动手的前提是能找到人!
“自有人透露他的隐匿之处。”百花夫人笑得很是妩媚。
“不知是哪位?”孟奇随口一问。
“云十三爷。”百花夫人含笑看着孟奇,似乎在等待着他的惊讶。
孟奇笑了笑,云澹风轻:“真是意想不到。”
婴宁这帮疑似素女道的家伙究竟与云家多少人有所牵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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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磅礴,初夏将至。
乌横剑穿着黑袍,行于两旁屋檐下,快如鬼魅,一闪而逝,时而施展遁法,改变方位,防止有人跟踪。
哗啦啦,雨水急打长街石板,带来一种隔绝天地的安宁。
乌横剑稍微放缓脚步,油然想起自身的谋划,等到事情传扬开去,幕后黑手必定坐不住,会找自己灭口,到时候,刻意放出风声,设下埋伏,便能瓮中捉鳖,最好能将自己的那一伙引入,借力解决!
如此一来,既解云家之事,也除自身之困!
忽然,他看到瀑布般的雨水里缓缓走过来一人,身穿青袍,面色俊秀,手中举着一把油纸伞,像是因大雨而诗兴大发漫步的士子文人,那种儒雅让人过目难忘。
….刚看到这人,乌横剑心中警戒之声大作,只觉雨水褪去,乌云消失,长街不见,天地之间只余自己和面前这位有着奇异魅力的青袍男子!
青袍男子左手惬意举着油纸伞,一滴滴雨水串成线从上滑落,像是散开的珠帘,略微遮蔽了他的面容,但那股从容自若的气势却是让乌横剑不敢放松。
可此时此刻,在乌横剑视线与其他感官映照之中,除了这把伞,这个人,天地之间再无他物,磅礴而落的暴雨陡然褪去,仿佛镜面上被擦掉的水渍,乌云与长街同时消失,堕落入虚空,只余幽暗。
冬冬冬,冬冬冬,乌横剑的心跳不由自主加快,宛若擂鼓,升起了无法言喻的危险之感。
眼前的青袍男子很可怕!
极其可怕!
类似的念头疯狂在乌横剑脑海内回荡,只觉这是自己生平遭遇过的最强敌人!
过去他不是没遇见过宗师,但从未敌对,不知面对宗师的压迫是否也是这样的感受,总之,比起曾经遭遇过一次,险些让自己送命的魔道人物,眼前这位给自己心灵造成的压力要强上很多。
血液急速涌回心脏,又被喷薄而出,乌横剑隐感手脚发软,内心陡升无法抗衡的消极念头,生不战意。
光是气势和心灵的压制就让自己处于失败边缘吗?乌横剑好歹也是外景,经验丰富,竭力摆脱着这种影响。
忽然,他童孔之中的青袍身影急速变大,充塞视线,像是刹那间就飘来身前,然后左手持伞,右手前探。
这只手掌洁白,莹莹生辉,修长有力,如刀剑般斜斜噼出。
随着这一噼,乌横剑的感官奇怪恢复,哗啦啦的响声入耳,溅起水雾的大雨照眼,宽而长的街道流淌着一层积水。清洗着石板,勾连着两侧房屋。
但这一切是如此缓慢,大雨像是粘稠的蜂蜜,一点点降落,水雾仿佛行将就木的老者,些许些许膨胀着,而哗啦啦声音的间隔拉得很长,催人入眠。
迟缓的自然,迟缓的天地,迟缓的身体和感受。它们是如此融洽,以至于乌横剑本来无法分辨不妥,但那斜噼而来的右掌保持着正常速度,衬托得“缓慢”显眼和诡异。
通过观摩,模拟剑廿三表面行气路线而来的一掌!
当然,只是江止微改良弱化版。
当然,只是表面状态像。
明是迟缓,实是幻觉,本质是以阿难破戒刀法核心真意推动的“不死七幻”衍生掌法!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有这样的掌法?乌横剑思维迟缓。似乎只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这一掌噼在头顶,心中危险之感大作,实乃生平仅遇。感觉眼前的青袍男子如神似魔!
他终究非是等闲,在千钧一发之际,强行提起双手,摆出鲸吞之势。张开嘴巴,幽暗凸显,急速旋转。
….然后。他深吸了口气。
顿时,天地元气,雨水掌劲,尽数投向了他的嘴巴,他的身体,他的双手,仿佛百川归海,滔滔不绝。
雨幕被撕裂,掌劲被破坏,长街像是卷起了旋风,所有事物都被卷入,而乌横剑就是旋风的核心和源泉!
幻觉消失,乌横剑看清楚了天地,看清楚了散乱的乌云和大雨,也看清楚了远处巷子口撑着油纸伞的青袍男子,他很是年轻,剑眉星目,五官仿佛刀削斧刻一般,儒雅十足,静静立在那里,似乎刚才并未出过手。
就在这时,他看见孟奇悠闲迈出一步,动静之间给人奇妙的感觉,似乎一步超出苦海,一步而至彼岸,直接出现于自己面前,轻飘飘一掌拍出,完全无视了鲸吞之势和周围蔓延的“幽暗”吸力。
这一掌没带掌风,没有发出掌劲,甚至没有勾动天地,就这么轻轻飘飘落下,像是一片树叶。
可乌横剑的童孔急速收缩,比刚才感官迟钝还无法克制,因为这一掌看似简简单单打开,可实际上完全无法把握住规律,似乎哪里都在,也仿佛哪里都不在,根本不知该怎么挡怎么防怎么躲!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无一不在,无处可见!
即使不是向佛之人,乌横剑也品出了掌意里面蕴含的深深禅意,以及那肃杀万物的可怕与堕落沉沦的污秽,它们奇妙地在禅意上连为一体,非彼非此非彼此!
掌与我亦然!
心中生出这个念头之时,乌横剑已然绝望,危险之感比刚才更甚,而且即使提起精神,强行出手,也根本挡不住这一掌。
根本无法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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