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徐秀秀无论如何都要吃的。
她帮助黄奶奶，一起做好了一顿丰盛的晚饭。
全部都是家常菜：腊排骨炖萝卜干，红烧茄子，凉拌拍黄瓜，西红柿炒蛋。
三个人，四个菜。
其中一个还是硬菜。
黄奶奶夹起一块排骨，放到徐秀秀的碗里。
“秀秀，多吃点，别客气。”
“妈，您也吃。”
徐秀秀夹起一块没有骨头的腊肉，放到黄奶奶的碗里。
黄奶奶笑道：“我虽然已经老了，但牙口一直不错，像这种腊肉，上了六十岁的人，很少有吃得动的。”
她夹起腊肉，直接丢进了口中，慢慢咀嚼了起来。
三人一边聊天，一边吃饭。
因为徐秀秀记住了苏凡说的话，所以饭桌上的话题，大多都是围绕着黄奶奶的。
最后，黄奶奶看着徐秀秀和黄小燕，由衷的说道：“只要你们都过得好，老婆子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晚上，徐秀秀本来想留在这里，挨着黄小燕睡。
不过，黄奶奶还是让她去找苏文。
她说，她还有话想要对黄小燕说。
徐秀秀无奈，只好用手机微弱的光亮，顺着大路，回到了苏凡的家中。
黄奶奶坐在沙发上，看着大堂中间那张黑白色的照片，愣愣出神。
“小燕，你还记得你爷爷吗？”
黄小燕微微摇头，眼中露出迷茫之色。
黄奶奶嘴角勾勒起一丝幸福的笑容。
陷入了回忆之中。
“你爷爷去世的时候，你才一岁半。
那天晚上，你哭着吵着要挨着爷爷睡觉。
你爷爷最喜欢你了，就抱着你，进入了梦乡。
就连我，都被他赶到了另一个房间里睡。
谁知道，第二天早上，他就没有了呼吸。
我发现的时候，他还把你抱在臂弯。
看到他全身都在发凉，身体也变得僵硬了，我就把你抱出来。
那时候你已经会说话了，还拉着他的手，叫他起床。
‘爷爷，快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喽！’
以前你睡懒觉，你爷爷就是这么跟你说的，结果在去世后，被你还给了他。
你还小，不知道人会去世，也不知道，你爷爷已经去世。
叫了一会儿，你爷爷没有动弹，你以为爷爷不喜欢你了，就抱着他的手臂哭了起来。
‘爷爷，你快醒来吧，小燕以后会懂事的，你快起来陪我玩吧！’
那时候，我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
我看到你爷爷那张僵硬的脸上，好像露出了笑容。
再仔细看，他却依旧是一张冰冷的脸。
眼睛和嘴巴都紧闭着。
后来几天，你被你爸爸抱着，跟着他一起，向亲友们跪礼。
你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跪，听你爸叫一声，你就跟着跪了。
现在想起来，还觉得你当时看起来好可爱。”
“奶奶……”
黄小燕虽然记不得这些细节。
但光是听奶奶陈述，鼻子就酸了。
抱在奶奶的怀里，泪水化作珍珠，在眼珠中转动几圈，闪过一道光亮，从脸上划过。
一滴泪水滴在黄奶奶的手背上。
黄奶奶那温暖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
她看着那幅黑白画像，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幅幅生动的画面。
“小燕别哭，谁都有老去的一天，只要你觉得人生没有了遗憾，死亡就一点都不可怕了。”
“嗯，我知道了，奶奶！”
“你帮我烧个热水吧，我想洗个澡。”
“那我现在就去。”
黄小燕一边抹眼泪，一边朝着灶房屋走去。
黄奶奶回到自己的房间。
打开了一个三开柜。
从最里面，拿出来一个盒子。
打开后，里面是一套崭新的衣裳，外面还包装着透明的塑料袋。
那是一件风格很老的衣服，有些像中山装，也有点像军装。
黄小燕爷爷年轻时当过兵，最喜欢这种风格的衣服。
“老伴儿，这是你给我买的最后一件衣服，我一直珍藏着没有穿，今晚，我穿给你看看！”
拆掉外面的塑料袋包装，拿出来一套崭新的衣裳。
衣服、裤子，甚至还有袜子，是一套完整的。
拿出来后，黄奶奶将它们展开在床上。
“好看，真好看，你的眼光真不错！”
她的视线忽然有些模糊，伸出颤抖的手，将刚刚掉落在衣服上的珍珠抹掉。
擦了擦双眼，才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我得高高兴兴的来见你，不能让你看到我难看的样子。”
“我们可说好了，等我来找你的时候，你可要来接我。”
“要不然，我就找不到你了！”
“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怕黑。”
黄奶奶将衣服理顺，欣慰的坐在了床边。
不一会儿，黄小燕过来叫她：“奶奶，水烧好了，我已经给您倒进盆里了。”
黄奶奶看向黄小燕，盯着看了十几秒，确定自己忘不了她了，才说道：“好，那小燕先休息吧，奶奶一个人就可以了。”
黄小燕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奶奶，还是我给您洗吧。”
黄奶奶摇摇头，主动站起来，在黄小燕面前活动了一下。
“你看看，奶奶身体好着呢，你不用担心我，我要是有问题，我就叫你！”
黄奶奶刚的这一下，比她生病前还要灵活。
看起来，精神状态非常好。
黄小燕放下心来。
“好，那我先不睡着，等听到您睡了之后，我再睡。”
黄小燕回到了自己房间。
坐在床上，静静听着奶奶的动静。
听到她洗完澡，甚至把一大盆水都倒了。
最后，迈着轻快的脚步，回到了她的房间。
黄小燕这才放下心来，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
房间中，黄奶奶伸出有些冰凉的手，将电灯的开关按下。
四周顿时一片黑暗。
黄奶奶朝着床的方向走去，似乎，在前面有个人，正朝着她微笑。
他张开了双手，欢迎她的到来。
“奶奶，吃早饭了。”
天亮了，黄小燕早早的起床，煮了两碗面。
她端着一碗鸡蛋面，站在奶奶的房间门口，叫了一声。
房间中没有任何回应。
“奶奶，起床吃面了，我给您端进来了？”
还是没有回应。
黄小燕狐疑了一下，用肩膀轻轻将房间门顶开。
窗户紧闭着，房间很暗。
灰蒙蒙的，伸手不见五指。
黄小燕熟练到来到书桌前，将面放了上去。
哒。
她按下电灯的开关。
看到奶奶穿着一套崭新的衣服，整理得平平顺顺的。
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奶奶，该吃早饭了，您快起来了。”
黄小燕一边叫奶奶，一边朝着她靠近。
奶奶直直的躺着，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像是看到了什么让她开心的事。
只是，她的皮肤过于白皙。
眼睛和嘴唇，闭合得太紧。
那好看的笑容中，多了一丝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