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也在(1 / 1)

他们在说话,可陵澜听不见内容。

整座巫山殿庄严肃穆,殿中台阶层层往上,金色的青铜台上,烛光影影绰绰,将那高高在上的两人身影投在地上。

“……全月神殿的人都知晓,那位大人将来的地位。”

陵澜隔着黑色软纱看他们,那两人,才是一对呢。

宿尘音似有所感,往门口望去。巨大的门扉之中,站着他本该去好好歇息的小徒弟,巴掌大的小脸尖尖,双手抱着个圆圆的毛团,鲜艳衣摆落寞轻拂,虽然没说什么,隐隐约约却透出一种委屈来。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宿尘音就走下台阶,走到他又一次不听话的小徒弟身边。

“怎么不去歇息?玉明呢?”

玉明就是那个领路的仙侍。

“因为听说我有个‘师娘’,所以就来看看。”陵澜盯着宿尘音的脸说的这句话,语气清淡,仿佛真的只是顺便来看看,一点也没有抱着上门挑衅的意思。

花瓣已经染了些色,他不是没有感情。他与他做的事,名义上是“师徒”,其实根本就是情侣之间该做的事都做了,只差最后一步。

他会真的没有任何感觉吗?会还是理所当然,向他介绍他的“未来道侣”吗?

可宿尘音就像是真的完完全全把他当成了正常的“徒弟”,摸了摸他的头,手心依然是温柔的,却很自然地说,“你与你师兄一般,叫他师叔便可。”

变相的承认。陵澜看到那双浅灰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他的唇角有淡淡的笑,从前,陵澜从没见他笑过。

他不该是不会笑的神吗?因为见到了久别的“师叔”,他就会笑了?

黑色软纱般的帐幔之后,有人却惊讶至极。虽然很淡,可他看到,从来没有七情六欲的寡淡神明,竟然轻抚着他新收弟子的头笑了。

稀奇。

宿尘音的身影正好挡住了那位新来的“小师侄”,他只看到一截黑如绸缎的发丝,在轻轻拂起的弧度中,根根分明,像染着旖旎的香。

哒哒的脚步声,黑纱帷幔被撩开。

绵绵感觉自己主人的手紧了紧,茫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主人的表情很是寻常。

“这是你的师叔,谢轻随,也是巫族此代大祭司。”

隐约有点熟悉的名字,但想不起来。

抬起头,陵澜看到一张黄金面具,覆盖满脸,玄色祭袍上金红咒符,肃穆而神圣。

目光相对的一刻,陵澜感觉对方似乎微微停滞了刹那。

他率先露出了微笑,是很礼貌的,完美无缺的,对长辈的那种微笑,“师叔,你好啊,我叫陵澜,是师尊新收的弟子。”

任何“长辈”,见到这样一个乖巧又好看的小辈,必定都挑不出错。

宿尘音也点了点头,很是满意。

面具背后,有人却轻轻扬起了唇。如果是初次见面,他恐怕真要觉得这个新来的“小师侄”是个多乖的乖孩子了。

可他知道,不是。他可凶得狠,又漂亮又凶狠。可惜今日神树有异,不能与小师侄“叙旧”了。

陵澜察觉到一丝异样,这位“师叔”停顿的时间也有点久。可下一刻,他又对他做了个很正式的礼。

这是个对小辈的礼,规矩,妥帖,且符合大祭司的身份。

门外钟鸣三声,神树刻不容缓。宿尘音介绍两人认识,交待陵澜先行休息,就先行走出门去。

紧接着,谢轻随也跟随其后,玄色衣角轻轻擦过陵澜的衣角上的金丝莲绣时,他忽然听到两个字。

“贱人。”

充斥恶意反感与敌意的两个字,轻得像是错觉。可谢轻随确信,自己没听错。

他停了下来,有些无辜有些微微的气愤,又觉得难以克制的被挑动了别样的新鲜感。

陵澜依然对他浅浅微笑,还很好心地提醒,“师叔,你不是要与师尊去看神树?再不跟上,就要赶不上了。”

他又变得很乖巧,仿佛刚才叫他“贱人”都是他的错觉。

可这绝不是错觉。

谢轻随本来不想太快让陵澜知道他是谁,所以刚才也只是施礼,而没有说话。可现在,他改主意了。

他将面具微微撩开一些,将嗓音变成那日船上的样子,对他说,“我们可真有缘啊,小师侄。”

面具之下,是一张与面具完全不同的脸,俊采神飞,眼带桃花,是个很风流的长相。

陵澜脸色骤然一变,那抹完美无缺的笑容也浮现裂痕。

谢轻随从他轻皱的眉头、惊诧又隐忍着什么的眼眸,看到紧抿的嘴唇,最终停在他红润得仿佛等着人采撷的唇瓣上。

那种隐隐约约的痒又从内心深处抓了上来。他告诫自己,神树要紧,用一根手指滑下面具,又成了那个庄严神圣的巫族大祭司。

然而,庄严神圣的大祭司却对他的师侄说,“小师侄,等我回来,我们好好叙叙‘旧’。”

话是中性的话,语气,却是说不出的挑逗。

然后,不等陵澜再给他呼上一巴掌,谢轻随就赶紧抽身而去。

这一次有正事,脸上可不能有红印。

不过……他回味着陵澜刚才的表情,小家伙,好像会咬人一样。

咬……咳咳。

绵绵也在想,这个人的样子好像在哪里见过,穿越之时,乱流会损害部分记忆,他不确定这个人与主人是不是还有部分渊源。

可看到主人一副想杀人的模样,他缩了缩球球身体,它还是不说了。会被忘记,总之也不会是多重要的人。

这一去,就是将近一整天。

陵澜好不容易才将那个讨厌鬼从脑袋里赶出去,看了一会儿池子里的小鲤鱼,宿尘音不在,他没法布置自己满意的房间,就坐在门前玉阶上等他的师尊回家。

师尊在外奔波,身为他神殿中唯一的小徒弟,自然不能早早睡下。

虽然挺困的,但敬业第一。绵绵看得很心疼,握着两只小爪子在他肩上奋力锤锤。

陵澜特意把自己的衣服弄得皱了一点点,以显得他为了等师尊回来,完全顾不上打理自己。

做的时候,他都能想到宿尘音看到这样的自己会是什么反应。他一定会先叹口气,然后摸摸他的头,心疼又无奈地说,“不是说了让你先歇息”,说不准,还要说他不听话。

然后,他当然就要理所当然地说,师尊没有回来,徒儿睡不着。

这么一个关心师尊又贴心的徒弟,怎样也比言行轻佻的师娘强。

打了好几十个哈欠之后,他终于看到白云尽头,那个熟悉的雪色身影慢慢走回来。

他打起了精神,刚要迎上去,可才跑两步,他就顿住了。

雪色的身影背后,还紧跟着一个玄色男子。此时,他已经没有戴那个黄金面具,俊朗的眉眼显露无疑,即使与宿尘音站在一起,也并不逊色。

一黑一白的两个身影,颜色也正相衬。整个月神殿,陵澜回来的一路上,总是听到,若是月神殿下该有道侣,只有大祭司这样的人物,才配得上。

宿尘音胸口闷痛,刚想咳嗽一声,就看到白云蔼蔼之上,他的小徒儿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一向整洁的衣服也皱了一些,眼底淡淡的乌青。

他叹了口气,心疼又无奈,“澜儿,不是说了让你先歇息?怎的今日如此不听话。”

这时候,他应该说,师尊没有回来,徒儿睡不着了。

可陵澜说不出来,他看着那个笑吟吟瞅着他的人,如鲠在喉。这个笑容,像是与他耀武扬威似的。

他没应宿尘音的话,只冷冷看着多出来的那个第三人,“为什么他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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