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没拿稳,被甩飞在木质地板上,整个儿翻滚了一圈,薛白连忙跳下床,脚掌重重的砸在地上,“咚”的一声。
听筒里一阵兵荒马乱。
顾扬把手机离得耳朵远了些,拧紧眉头,等到稍微安静了点,问道:“薛白?”
过了一会,那边才传来回应:“手机掉了。”
顾扬:“嗯。”
薛白蹲在床边:“小哥哥,你……还没睡?”
顾扬:“睡了,醒了。”
薛白看了眼时间,弱弱的:“哦……对不起啊。”
电话还通着,两人之间却再没有一句对话,耳畔处只有透过听筒传出的轻微的呼吸声。
气氛一度很尴尬。
没过多久,却是顾扬先开口:“听够了吗?”
薛白微怔:“什么?”
顾扬说:“声音,听够了吗?”
薛白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一眼:“……”
薛白艰难的开口:“没有。”
“……”
“………”
又安静了。
顾扬没有挂断,对薛白,他总是能一次又一次的挑战自己耐心的底线。
须臾,电话那边,薛白缓缓开口:“叫叫我。”
“?”
“小哥哥,你叫叫我。”
“……”顾扬叫了,“薛白。”
声音微哑,带着刚睡醒的语调缱绻,透过听筒,被轻轻的贴在耳畔上。
薛白的耳廓一点点变成了粉色。
顾扬又叫了一声:“薛白。”
薛白应道:“好了。”
顾扬说:“睡吧。”
简单的两个字被重叠进了夜晚里。
薛白抱住膝盖,脚趾抓着地面蜷缩在了一起,好半天,才渐渐松开。
他没有再扯皮,反而像个像个被喂了糖的孩子,安安静静的的说:“好。”
电话挂了,薛白又靠着床檐坐了一会。
这下是彻底的睡不着了。
薛白拨了个电话给张凌。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这个点了,张凌这货还在网吧玩游戏,背景是吵闹的敲击键盘的声音。
“n225方向有人,在瞄……卧槽朋友,你瞎吗?打不到不会躲起来吗?你是傻逼吗?算了,我要说你是个二傻子,我都特么是在夸你!进烟进烟,我拉你谁啊,大半夜的打什么电话?”
张凌把傻逼队友骂了个爽,才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立马怂了:“薛哥?是你啊,怎么了?还没睡?瞎子又来了?”
“有件事……”薛白张了张嘴,忽然顿住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听我同桌的声音听硬了?
然后睡不着了?
“……”这特么算什么?
薛白:“没事,挂了。”
薛白果断撂了电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淡定了一会,觉着这么硬下去也不是个事,又去洗浴间冲了个澡。
冲完澡出来,手机屏幕上堆了几个未接电话,还有好几条短信,全是张凌发来的。
-??????
-薛哥?
-怎么了啊到底?
-话别说一半啊薛哥,痛苦!
-这游戏我都打不下去了,全给你吊着了。
薛白:“……”
张凌的电话又过来了:“薛哥,你可算接了,到底什么事啊?”
张凌这人,其他还好,就是特别较真,薛白随便扯了个理由:“没什么,就是兄弟们好久没见了,明天出来聚聚?”
张凌松了口气:“嗨,这点事?行啊,我去叫!他们前两天也都说想出来来着,那就老地方见!我继续打游戏了啊,傻逼队友又给狙死了,就我一人苟圈我操。”
“去吧去吧。”
薛白吹干头发,躺好,抱着枕头心绪不宁的在床上滚了几圈,在聊天软件上点出顾扬的对话框,纠结了一会,没去骚扰他,调整了一会情绪,硬逼自己睡了。
周日,薛白按约定时间到了桌游馆。
“ne先生”桌游馆就在一中附近,一中的学生去的不多,附近的职专生倒是常客。
这会才上午十点多,没什么人,薛白一眼就看到了张凌。
男孩子们都是附近职专的中二少年,已经到齐了,开张台球桌,两人在打球,其他人围在一边指点江山,有两个叼了根烟的,站得比较远。
看到薛白,张凌拍拍抽烟的那两人:“烟掐了,烟掐了,别让薛哥身上沾烟味。”
桌游馆里开了暖气,薛白觉得闷,想把口罩拉下来点,男孩子们放下球杆,连连阻止。
“别别别,别摘口罩,薛哥。”
“我们的逼格就靠这口罩遮着了。”
“对啊,被人认出来就不好了。”
“神秘,薛哥,保持神秘。”
“……”薛白露出个嫌弃的眼神,“我要不要再带个头套?更神秘。”
中二少年们眼睛放光,有一个干脆直接打开了淘宝:“也不是不行啊!薛哥你看看,喜欢哪种?蜘蛛侠的还是钢铁侠的?我看美国队长的也不错!”
“你想闷死我?”薛白被逗笑了,好脾气的陪他们二,没真摘,只是稍微往下拉了点透气。
台球桌上的战况陷入了僵局,正在激战的两人技术不行,连番使用了数次“大力出奇迹”式,白球在桌上胡乱的绞了一通,愣是一颗也没有撞进袋去。
薛白转身去一旁拿了球杆,男孩子们自觉地让开了位置。
“半色全色?”薛白问。
“全色!”一位男孩子抢答。
薛白抚下身来,架好球杆,右手用巧力一击,白球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撞了出去。
“中午去吃什么?附近的饭店行吗?”
“都行都行,听你的。”
一球进洞,白球卡准位置,停在了球桌的正中。
薛白微微眯起眸子,一面调整角度,一面和男孩子们说话。
“薛哥今儿个怎么突然找我们出来?”
“也没什么事吧,就是好久没见了,嗯?难不成还是来找你们问成绩?”
白球越过挡在面前的半色球,轻擦红球的球边,同时白球撞壁,又往回滚了一段路,重重撞到了另一颗。
一杆双洞。
薛白暂停击球,身子靠在球桌旁,用巧粉在球杆上擦了擦:“那多没劲?跟家长似的?”
“哎,别提家长了。”张凌从旁边抽烟的那位手中抢了一根,点上,浅浅的吐出一口烟圈,“我昨晚就稍微回去晚点,我爸妈就把我骂了一顿,就差没上手打我,还好溜得快,今天差点出不来。”
薛白说:“你那叫晚点?你爸妈没削你不错了。”
薛白笑笑,台球撞击的声音清脆,接连又进了好几颗,桌上只剩下了半色球和黑8。
黑8前挡了一个半色球,无法直接碰到,薛白用球杆对了一会的角度,果断出杆,白球撞到桌壁,又反弹回来,撞击黑球,角度正好,力道适中,黑球直线滚进了袋子里。八壹中文網
一杆清台。
薛白放好球杆,坐在小沙发上翻看菜单,打算点一杯饮料。
张凌匆匆灭了烟,试图为自己辩解:“我昨晚是真的想出去学习来着,书都带好了,可是游戏在向我招手,小妖……”
张凌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噤声了,其他男孩子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薛白疑惑的抬眸,张凌的指尖指向门口,神情戒备。
有四五个人推门走入,挂在门框上的风铃“叮铃铃”的响了几声。
进来的几人各个背着书包,为首的那个也同样带着口罩,遮住了脸。
是瞎子。
男孩子们窃窃私语。
“我操,瞎子啊,他来干嘛?”
“他们包里不会背着枪吧?看起来挺沉的。”
“薛哥,你在一中真的没碰到过他吗?”
瞎子也注意到了不对劲的气氛,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大冬天的,穿着破洞牛仔裤,一条长腿叠在另一条长腿上,手上拿着菜单,也在看他。
这是个很诡异的画面——
两个少年带着口罩,平静的对视,身后几位小弟剑拔弩张的瞪向对方。
瞎子拦住身边的人,带他们进了另一间包厢。
ne先生的装潢很独特,大概是觉得玩桌游热闹点比较好,包厢与包厢之间并不是完全挡住的,而是用玻璃隔开,听不见声音,但可以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一行人直勾勾的盯着瞎子包厢里面的状况。
他们放下书包,绕着瞎子,围成一圈,然后从“可能装着枪”的书包里掏出了……
笔,稿纸,试卷。
所有人:“”
“什么玩意儿?他们来这里学习的?”
“看这样子,瞎子在教他们?”
“操????”
瞎子背对着薛白他们,只能瞧见他冷漠的后脑勺。
薛白挑了一杯金桔柠檬,扫桌角贴的二维码,说:“我也可以教你们。”
男孩子们警惕得不行:“以前从来没见过他们来过啊?”
薛白无所谓:“他现在转来一中了,来这边也不奇怪吧?”
张凌:“不是?包里装的不是枪?”
薛白点好单,截图记下小程序跳出来的取号码,拉好口罩的边,一本正经的说:“怎么不是枪?笔杆,考场上的枪。”
张凌咽了咽口水,一言难尽的看了他们一眼:“行、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