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皇朝的宗庙不在皇宫之中，而在蓬莱山的山腰处，这里供奉着归墟皇朝世代宗亲，当然还有一些活着的人，比如玄雀皇太后，比如一些皇族宿老。
这些人中有自愿为先贤守灵者，也有获罪被罚至此处者，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玄雀都是其中地位最高的那一个，所以所有人都认为宗庙只是玄雀的行宫罢了。
宗庙外一处青石所砌的平台上，林孤与玄雀太后看着山下的圆心城和更远处因为夜色已经变得漆黑如墨的海面，各有心思。
林孤在猜玄雀请他来的用意，玄雀在思考她为什么要请这位外乡人来此。
“所有人都以为我躲到这宗庙来是来躲清静的。”玄雀不再自称本宫，首先开口道。
“此处清幽，的确是躲清静的好地方。”林孤没有接话茬，而是顺着玄雀的话说道。
“当年三王之乱，我被人暗算，中了刹那芳华，不可再动修为，否则便会粉身碎骨，躲到这儿无非是为了自保。”
林孤心中波澜顿起，刹那芳华是暗界之毒，如此密辛，玄雀竟然随口就是告诉了自己，他有预感，今夜会有躲不过去的麻烦。
“太后的秘密，林孤一定守口如瓶。”
玄雀闻言莞尔一笑：“你和你母亲一样，都精的跟猴似得。”
这句话林孤不想接，玄雀却突然扭过头来看着他：“当年你母亲不知我已中毒，她来宗庙找我，让我不要插手那场动乱，可是她却不知归墟平民与贵族之间的积弊我早有改革之意，只可惜立场所限，有心无力，她想动手，我正好顺水推舟。”
林孤沉默，他在思考以西门素问对情报把控程度，怎么可能会漏掉玄雀皇太后中毒这样的大事。
“太后可曾想过，或许家母不是不知太后中毒，而是不想太后枉送性命。”
玄雀闻言，面色一愕，她本就是心思玲珑之人，再回想起当年西门素问行事的一些细节，不得不承认，或许林孤说的才是事实。
“这笔人情债怕是这辈子也还不上了。”玄雀太后望着那片漆黑的大海，幽幽道。
林孤轻轻点了点头：“人死如灯灭，太后的确还不上了。”
玄雀闻言双眸一瞪，大惊道：“西门素问死了，怎么死的？”
林孤闻言，这才想到玄雀并不知道西门素问已死，她所指的乃是她自己无力报恩。
“隐水之毒。”
林孤看着远方，没有注意到玄雀太后瞬间煞白的脸色，直到她的手重重的拍在木制的栏杆上。
“太后知道此毒？”林孤面色微凝道。
玄雀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浊气，然后冷笑了一声道：“天下第一奇毒，本宫岂会不知。”
“据在下探查，此毒出自……”
“出自暗界青丘。”玄雀打断了林孤的话，继续道：“和我身上的刹那芳华一样，都是那群狐媚子炼制的毒药。”
林孤心中微惊，他看得出来，玄雀太后十分痛恨暗族，但绝对不是因为其先祖是被暗族所伤，流落至此，相反，如今玄雀身上的毒也出自暗界，那归墟的情况必然更加复杂。
“此次在下不远万里前来归墟，就是为了查明家母当年到底是如何中毒的。”
玄雀扭头看着林孤，疑惑道：“你为什么会查到归墟来？”
“有人告诉我，在这里我可以找到答案。”林孤回答道。
玄雀太后目光转动，冷声道：“是那条邪龙告诉你的？”
“龙？”林孤皱了皱眉，告诉他这件事的人是古拉斯，他的心中隐约闪过一些猜测，但是还无法确定：“难道归墟还有龙族存在？”
玄雀的面色冰冷，沉声道：“意外么,本宫身上的毒就是拜那条邪龙所赐？”
林孤摇了摇头，玄雀太后随即将话头转到了很久以前。
六十年前，归墟皇朝先帝，也就是玄雀的丈夫，贾真龙的老子，缠绵病榻，垂暮宫中，眼看就要不行了。
当时朝政早已被彼时还是皇后的玄雀把持，坊间盛传，玄雀要扶自己不学无术的亲生儿子上位，此次触动了早已垂涎皇位多年的三位藩王。
这样的故事在林孤读过的许多话本中都有，皇位只有一个，而皇位的正统继承人还是个弱鸡，这不是勾引人叛乱么。
老皇帝刚刚翘辫子，归墟皇朝便爆发夺嫡之乱，三路大军从岱舆、员峤、方壶三座神山出发，直逼皇都蓬莱，当时玄雀早已收到情报，她以铁血手段稳住蓬莱朝局，随后合纵连横，驱虎吞狼，利用三王貌合神离，瓦解了他们的联盟。
三王之乱气势恢宏，但从爆发到平定不过十日，可见玄雀的手段，三位藩王被玄雀枭首示众，牵连之人多达数千，整个归墟皇朝被杀的血流成河，怨气凝成乌云汇聚蓬莱上空三月不散。
“或许是本宫杀人太多，天要收我，那三个兔崽子死到临头竟然联手算计本宫，一枚小小的暗桩加上一枚小小的暗器，竟让本宫惹上了如此剧毒，呵，不想死就只能躲在这宗庙中做一个废人。”玄雀自嘲说道，语气中满是苦涩。
“此毒既出自暗界，那三王是如何得到的。”林孤沉声问道。
“问得好。”玄雀面露寒霜道：“那三个蠢货为了逼迫本宫退让，竟然暗中勾结那条出身龙魂井的邪龙，企图至本宫于死地。”
“太后口中的那条邪龙出自龙魂井？”林孤心头微动。
玄雀点了点头：“归墟其实是人、海、暗三界空间壁垒交汇之处，而龙魂井便是其中最薄弱之处，当年龙族为了脱离归墟，付出极大代价打破了归墟与海界的通道，但是那股力量也让归墟与暗界的壁垒变得极薄，虽然暗族大军暂时还无法突破那层壁垒，但是其爪牙早就开始影响归墟
海界，甚至人间了。”
林孤的手指轻敲栏杆，心中忽然有了一种通透之感，直到此刻，那东洲阴鬼之乱，海界夺嫡之乱的源头才终于有了答案。
“龙魂井为什么会孕育出邪龙？”这是林孤依旧不明白之处。
玄雀闻言苦笑了一声：“所谓万事皆有因果，当年老龙王为破壁垒，献祭了一群年迈的老龙，这些老龙的怨气积聚在龙魂井中，受暗界黑暗气息影响，终是生出了邪物。”
“那三个蠢货为了权势，鬼迷心窍，被那邪龙诱惑，终是自食恶果，不过最终让这邪龙得以脱出龙魂井的却并不是他们。”
玄雀突然扭头看着林孤，林孤知道她在等他发问，林孤没有问，而是说出了一个名字。
“是家母，西门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