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孤和岳峦跟着梅鲷命,在禁海军铁骑的护送下再次进入了皇都。
上一次,岳峦走的也是这条路,他看着街道两边依旧陌生的店铺,心中有些感慨。
彼时他还只是一名什么都不是的海皇私生子,在尚贤殿上受尽百官刁难,没有人会想到,短短两个多月时间,他就会带着四十万大军兵临皇都,讨伐逆贼。
两个月前,包括帝鲲铜鼎在内,海界庙堂上的所有人都不曾将岳峦这个海皇私生子放在眼里。
两个月后,这个私生子却变成了他们需要正视甚至仰视的存在。
岳峦看着身旁的林孤,想起了昨日他说过的一句话:所谓奇迹就是让所有人看见结果都会觉得自己是个傻逼的那个结果。
岳峦自嘲一笑,他的奇迹都拜眼前这个他从来都不愿承认对方的比自己长的好看的男人所赐,心中不由暗自庆幸,这个男人不是他的敌人,而是他的兄弟。
林孤不知道岳峦心中的想法,他眼下正在想着别的事情。
与岳峦不同,街道两边的店铺和店家他已经很熟悉了,这得益于他过目不忘的本事和经常出来溜达的好处。
周围的市井之气让他想起了陈阿贵的那句话:我不是海皇的人,也不是任何人的人,我是一名忠于整个海界的人。
整个海界,林孤最忌惮的人并不是海皇,也不是帝鲲铜鼎,而是那个喜欢钓鱼,人畜无害,连腰都直不起来的左相大人。
那个天局,林孤还未完全参透,他不知道帝鲲铜鼎突然提出要与岳峦共同接受海皇戟考验是不是这个局的一部分,不过是也好,不是也罢,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他和陈阿贵早有约定,这个局只要不伤害到自己身边的人,他便不会插手。
他也告诉过陈阿贵,自己的逆鳞是什么,不过此刻他在思考另外两个问题。
如果岳峦输了,真的要向帝鲲铜鼎俯首称臣么?
如果岳峦赢了,真的要在海界做那威风八面的海皇么?
帝鲲宫中的礼乐响了半日,登基大典的时间拖延了半日,尚贤殿中的文武百官都知道是为什么。
帝鲲铜鼎将原因告诉了他们,他要与岳峦一同接受海皇戟的考验,理由自然是为了避免海界内战,生灵涂炭。一些好溜须拍马之辈当场激动的下跪大呼,新帝爱民如子,胸怀坦荡,圣明公道,似乎帝鲲铜鼎已经继承了海皇戟,成了新的陛下了。
站了许久,连午膳都没有吃的百官们心中没有抱怨,反而都有些紧张,因为他们知道那个人要来了,那个他们曾经不放在眼中,甚至在私底下咒骂过杂种的年轻人要来争夺海界的至尊之位了。
他们都知道当年陈阿贵将其带回海界的目的是为了给太子当刀,当时所有人都不以为然,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有何能力影响海界大局,撼动三皇子的根基?
讽刺的是,打脸的巴掌声来的有些快,短短两个多月时间,那个年轻人已经不是什么太子的刀的问题,而是直接以受传者的身份踏入了尚贤殿。
大部分官员都不知道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但是那些手眼通天的人物自然知道五殿下身边的那位同样年轻的年轻人才是最可怕的人物。
林孤和岳峦跟在梅鲷命身后走进了尚贤殿,帝鲲铜鼎站在大殿中央,面无表情的看着二人,准确的说他是在看林孤。
林孤没有看他,目光落在陈阿贵的身上,发现他依然站在百官之首的位置。
左相大人谁也没看,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任何事情都与他无关。
“五弟,我们又见面了?”帝鲲铜鼎转眼看着岳峦,打了声招呼。
岳峦冷着脸道:“才一个月不见,叙旧便免了吧。”
帝鲲铜鼎面色不变,说道:“是啊,才短短一个月,五弟的变化倒是令人侧目。”
岳峦皱了皱眉,不明白帝鲲铜鼎是什么意思,其实就连他自己也没发现,领军一月,在林孤的悉心教导下,他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
“让南疆,移大兽,退叛军,联蛮部,谁能想到当日如此简单的一步棋竟会造成今日的局面,世子殿下以为呢?”帝鲲铜鼎目光一动,看着林孤道。
林孤闻言目光微抬,平静的看着帝鲲铜鼎:“三殿下是想在这大殿之上与我论兵法还是辩禅机?”
帝鲲铜鼎这段时间也一直在思考众人都想不明白的那个问题,事情到底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他将自太子出征开始的每一件事情画了下来,然后得出了答案,就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让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
是他建议太子让出南疆,是他让东宫连出三道军令,推动飞蛇军调往南疆,禁海军半数被调出皇都,是他阻止了帝鲲神奇在前线的愚蠢行动,是他用三寸之舌让帝鲲军和大兽军甘心归附,是他看穿了叛军的目的,甚至让四海盟创者心生忌惮,坚持撤军。
是他是他都是他,所有的事情就是在这种不可思议却又理所当然的节奏里发展到这一步的,这样的人让骄傲了一辈子帝鲲铜鼎心生忌惮,同时也心生好奇。
“兵法也好,禅机也罢,我只想知道,世子殿下是如何做到的?”帝鲲铜鼎双手作揖,向林孤行礼道:“还请世子不吝赐教。”
满朝文武无不咋舌,堂堂海界三皇子竟然向一名年轻士子行弟子礼。
林孤见状,眉头一皱,心中对于帝鲲铜鼎竟然生出了一丝敬佩。
“三殿下,你真的要我说?”林孤问道。
帝鲲铜鼎挺直腰身,抬手道:“世子请。”
林孤目光微沉,说道:“九次,你犯了九次错误,才造就了今日的局面。”
帝鲲铜鼎闻言面色微惊:“愿闻其详。”
“你趁海皇病重,把持内阁,强逼太子上前线,太过心急,第一错!”
“明知我让出南疆是为了整合力量,却因不舍掌控皇都的机会,放任大兽军离开,认为就算两军合并也不足为惧,盲目自大,第二错。”
“处心积虑,自导自演,用苦肉计将铜鼎府中管事安插东宫,搏得太子信任,最终怂恿太子叛逃四海盟,本以为大功告成,却不曾想是为我等送走了猪队友,自以为是,第三错。”
“事后急于问罪岳峦,让顾熊二位统领心生忌惮,甘心归附,布局少思,第四错。”
林孤看着帝鲲铜鼎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沉声问道:“三殿下,还要我继续说下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