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之日的那场夜宴,北冥郇用一场全蟹宴把迎接海界使团,感谢平乱外援,践行胤天使团的事情一次性做完了。
这场以大闸蟹为主菜的夜宴上发生了几件大事,但都和大闸蟹无关,就像宴会的目从来都不是宴会本身。
很多人都不会忘记征和三百六十年大寒夜的这场宴会,不仅因为这是一场事关中土海界两大界域的宴会,更因为突然出现的圣堂裁决所总裁和胤天悬剑阁总捕。
林孤在宴会上正面叫板战王京王和御史大夫三大巨头,力挫海界名将,让世人对这位当年在未央宫中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北洲侯世子有了更深刻的印象,不过最让他们津津乐道的却并非世子强大的御剑诀和强硬的姿态,而是他与解忧公主北冥月之间我替你挡杯酒,你替我挡一刀的夫唱妇随。
大寒日的第二日,雪终于停了,大鱼别苑的雪庐中,林孤和北冥月坐在梅树下,相对无言,沉默了很长时间,林孤在泡茶,北冥月在看着他泡茶。
院中的积雪被别苑的杂役们打扫的很干净,绿梅上的残雪很厚,几乎将花瓣全部掩盖。
林孤将一杯佛顶苦荞推到了北冥月面前,说道:“公主殿下还在为昨夜的事情担忧么?”
北冥月看着茶盏中冒出的白烟,接话道:“看世子的样子,似是成竹在胸!”
林孤放下茶盏,摇了摇头:“公主看错了,我只是抱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念头,想得开罢了,不过眼下的情况总比放岳峦独自一人去海界好。”
北冥月目光微抬,轻声道。“你其实早就清楚,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止岳峦离开!”
林孤闻言,沉默了半晌才道:“两界通商,势不可挡,公主是觉得林孤自不量力了?”
北冥月闻言摇了摇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本就是这样的人,这没什么道理可讲。”
林孤看了北冥月一眼,面色微正道:“昨夜,多谢公主相助。”
北冥月看着林孤的眼睛,脸上扬起了淡淡的笑意:“我也是那样的人,没什么道理可讲,世子不必谢我,而且即使没有我,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林孤闻言轻轻摇了摇头,沉声道:“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无所畏惧的人!”
“世子的意思是,世子也会怕?”
林孤轻轻点了点头:“面对战王京王还有张汤陈阿贵那样的人,我自然会怕,而公主相护让我多了决心和勇气,至少我知道,自己不是独自一人面对他们。“
北冥月看着林孤,沉默了很长时间,才道:“这么说,你又欠了我一次!”
林孤没有否认,他重新将铁壶灌满水,放在了炭炉上:“海界形势不明,凶险未知,我并不希望公主去海界涉险。”
北冥月闻言秀眉微蹙:“世子是不想再欠我一次?”
林孤看着北冥月,不知如何接话,所以便没有说话,只要北冥月可以不去,他觉得这个理由也无不可。
北冥月见他不说话,淡淡道:“让我一同出使海界的是父皇,与你无关,所以这一次不算你欠我的,而且海界我其实挺想去的。”
林孤拿起茶盏,喝了一口,他虽然与北冥月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他了解眼前的女子,决定了的事情,就算他费尽三寸不烂之舌也无法改变。
“没有意义的废话就不要再继续了!”北冥月补充道,她的反应和林孤预想的一样。
林孤看着她,笑了起来:“果然啊,都是废话,那我又要欠公主一次了,反正债多不压身,我倒是已经习惯了。”
北冥月抿了一口苦涩茶汤,不想继续讨论是谁欠了谁的债务问题,转声问道:“父王为什么要派你来做正使?”
林孤看着炭炉中被烧红的新炭,若有所思,没有接话。
“这个问题,老子可以回答你。”
熟悉的声音从雪庐外传来,林孤看见拱门之外出现了两道身影,汪屠和张离竟然联袂而来。
林孤和北冥月起身见礼,汪屠摆了摆手道:“那儿还有两个座儿,刚好凑一桌。”
“汪总裁是想打麻将么?”林孤看着自顾在梅树下落座的汪屠和张离,笑问道。
“老子只下棋,不打麻将!”汪屠看着林孤道:“听说你棋艺不错,改日可以切磋切磋,不过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林孤听岳峦提过,汪屠醉心棋道,毕生目标就是要在棋盘上把宇文天音和东方朔两个杀个片甲不留,不过岳峦对他的棋艺评价不高,用了四个字,臭棋篓子。
林孤自然不敢露出鄙夷的神色,连道不敢。
“汪总裁知道父皇为何派他出使海界?”北冥月看着汪屠问道。
汪屠看着眼前的少女,笑道:“老子自然知道,因为那就是老子推荐的。”
林孤目光微抬,笑容微敛,问道:“为何是我?”
汪屠接过林孤递过来的茶盏,说道:“因为你和岳峦是金兰之交,这是老子的私心,还有,因为你够坏!”
林孤闻言愣了愣:“这算赞美么?”
汪屠抿了口茶,皱了皱眉:“在这个世道讨生活,只有够坏才能活得长久,当然是赞美,不过你这茶可真难喝!”
林孤与北冥月相视一笑,佛顶苦荞的味道似乎只有他们喜欢。
“好茶!”张离突然放下茶盏说道。
林孤有些意外,汪屠瞥了一眼张离,眯了眯眼:“你这是想唱反调?”
张离放下茶盏,看着林孤道:“佛顶苦荞,九分苦味中只带一分甘甜,所以许多人不喜欢,而正是因为这一分甘甜难得,所以才显得此茶珍贵。“
“没想到张总捕也是位好茶之人。”林孤为他加满茶盏,笑道。
汪屠见状,拿起茶盏又喝了一口,再次皱了皱眉:“明明只有苦味,哪来的甘甜,你的舌头莫不是出了问题?”
张离没有理汪屠,继续对林孤道:“汪总裁推荐世子出使海界的确是因为世子够坏,阴谋诡计难逢敌手,从悬剑阁所藏得世子卷宗来看,世子行事的确是很坏,陛下也是这般说的。”
林孤看着眼前带着黑色面具的神秘男子,皱了皱眉,问道:“陛下是怎么说的?”
张离顿了顿道:“陛下说,那小子真他母亲的坏,谁碰上他谁都得喝一壶。”
林孤皱了皱眉,问道:“陛下是看了我的卷宗之后说的?”
“正是!”张离点头道。
“陛下还说了什么?”林孤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张离想了想道:“陛下还说,世子人不在西凉,依旧能把西洲治理的井井有条,看来是朕给世子的担子太轻了,那就劳世子替朕走一趟海界吧,顺便查一查,东洲的阴鬼之乱到底和海界有什么关系,让那些背后的宵小也喝一壶。”
林孤张大眼睛看着张离,并不是惊叹于他话中的内容,而是吃惊张离学武帝说话竟然如此惟妙惟肖。
“陛下真是高看林孤了!”林孤撇了撇嘴道。
张离闻言接话道:“陛下还说,这小子虽然坏,但行事还算磊落,此去海界让他好好护着月儿,若是有什么差池,朕保证让他打一辈子光棍。”
林孤闻言瞪大了眼睛,偷偷看了一眼北冥月,发现她正在喝茶,看不清表情。
汪屠闻言哈哈笑了起来:“老子当时也在场,可以作证,北冥彻就是这么说的。”
林孤目光微沉,他实在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整理了一下心绪,正色道:“这就是两位今日来的要事?”
汪屠敛起笑容,说道:“北冥彻的要事说完了,接下来是老子的要事。”
林孤将目光转向了汪屠,汪屠拿起一块茶点丢入口中,说道:“按照老子的调查,此次帝鲲云鹏急着将岳峦接回海界,应该是为了皇储之事。”
林孤双眸微缩,沉声道:“海界闭关锁国数百年,前辈是如何查到的?“
林孤有此一问并非没有原因,因为系铃人费尽心机都没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查出有关海界的任何情报,从张离的反应来看,悬剑阁应该也没有查到什么,所以他不得不怀疑汪屠情报的准确性,因为此次出使海界,情报至关重要,若是情报出错,很可能回陷入被动。
汪屠闻言笑了笑,说道:“要论对海界的了解,没有人比得上圣堂,你们不要忘了,胤天皇朝建国才五千年,而圣堂早在万年前就开始对海界布局了。”
林孤与北冥月对视了一眼,张离喝着佛顶苦荞,没有什么反应。
汪屠继续道:“帝鲲云鹏这个海皇虽然当的不怎么样,但却生了几个厉害的儿子,除了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的嫡长子外,剩下的三个儿子都是人中龙凤,可惜海界太子孱弱,帝鲲云鹏却一心想将帝位传给他,你们想想,这样的局面能稳得住么?”
林孤闻言双眉微蹙,说道:“嫡弱庶强,难道是夺嫡之乱?”
汪屠点了点头道:“从目前的情报看,只能是这样推测,所以帝鲲云鹏让岳峦回去,怕是为了牵制那几只狼崽子。"
林孤闻言笑了笑:"岳峦怕是要四面受敌,然后被两边一起玩死!"
汪屠赞赏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正是因为有此担忧,才会在昨夜大闹宴席么?”
林孤面色一沉,轻叹了口气,没有接话。
汪屠深深的看了一眼林孤,沉声道:“小子,岳峦那小子看起来玩世不恭,其实比老子还轴,此次去海界老子没指望他能坐上海皇之位,只希望他能平安回来,老子将他交予你,你可莫让老子失望。”
林孤看着汪屠脸上认真的表情,正色道:“岳峦是我兄弟,就算拼了命我也会护他周全。”
汪屠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岳峦无事,就算老子欠你一个人情,他日若有什么逼命的事情,老子可以帮你一次。”
张离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汪屠,圣堂裁决所总裁的人情可不是谁都承受的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