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将影子放在草庐中的棒木床上,随后从案上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叶是自己晒的桃花茶,他很满意。
拿起茶盏,推门而出,蜃缓步来到小湖边,抬眼望着思界的天空,嘴角微动,似笑非笑。
“这小子虚张声势的本事不差,老子当年的确很强,但我没告诉过你,你应该不知道老子很强,这古拉屎也是个废柴,竟然真的被唬住了,这脑子怕是被驴踢过。”
抿了一口杯中的花茶,吧唧吧唧嘴,蜃若有所思道:“老子当年很低调,知道老子厉害的人不多,但是打过交道得那几个没一个省油的灯,这一局倒是有点儿意思!”
蜃扭头想了想,随即将杯中的茶汤一饮而尽,他心中生起疑惑,说道:这小子到底在等什么?
林孤并不知道蜃的疑惑,其实眼下他心中对蜃的身份也充满疑惑。
林孤不知道蜃是谁,而古拉斯知道蜃是谁,但古拉斯并不知道林孤不知道蜃是谁,这才是眼下局面形成得根本原因。
林孤对古拉斯说,黑柱得铸造者就在他身边,这是一句实话,古拉斯却突然不信了。
“原来你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古拉斯盯着林孤的眼睛,他在观察林孤的反应。
林孤没有什么反应,嘴角微动道:“那又如何呢,你应该清楚,我知不知道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他是谁。”
古拉斯沉默了一会儿,藏在袖中的双手随意下垂,平静道:“我的确忌惮那个人,但是我突然开始有些忌惮你了,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么?”
“想杀我?”林孤轻笑了一声:“不奇怪,不过我连浑然境都未到,你有什么可忌惮的?”
“忌惮这种东西有时候你可以理解为尊重,我有一种感觉,今日若不除你,他日你必会成为我族的大患!”古拉斯冷声道。
“我应该觉得荣幸么?”
“自然,这是尊重!”
“这个笑话有些冷。”
“我一直想知道你在等什么,眼下却忍不住想杀你了!”
古拉斯说完这句话之前,周身的气息便已开始变化,风雪再次落下,苍穹中已经看不清月轮,只余一道淡淡的光晕。
林孤知道,月轮一直在那里,没有人看见月轮光晕之间出现的一道细小的黑线,包括古拉斯内。
看不见是因为距离太远,因为一些别的原因,林孤虽然看不见,但可以感觉到有东西正在往这个方向赶来。
古拉斯的身体飘到了空中,与宣州城的城墙齐平,御风之能是神级强者的专属,虽然只是一道身影,但这样的画面还是给城楼上的众人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阴鬼大军又开始朝城墙奔袭,宣州守军得到了短暂的恢复,但还远远不够,潘武与其他的守将一道,指挥着剩余的守军,迅速进入了战争的状态,但是此刻他们突然发现自己面临着一个棘手的问题。
从这场战争的开始到现在,不管是已经被夺舍的古拉斯还是眼前夺舍了古拉斯的神秘黑袍,都不曾身先士卒正面参与这场战争,宣州守军正面抗击的一直都只有被阴鬼们控制的尸体而已。
眼下的问题是,谁来对付眼前这位神级强者。
“我说过,这场战争你们从一开始就注定会输!”
话音一落,一根巨大的冰锥迅速在古拉斯的身前凝聚成型,古拉斯抬起右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在冰锥的根部一弹,就像弹走一只停在桌角的苍蝇。
手指与冰面接触的刹那,如雷鸣般的破空之声由远而近,丈长的冰锥呼啸着朝宣州城楼轰来。
卫峰是此刻城楼上修为最高之人,若说此刻该由谁来抵挡古拉斯,他当仁不让,尽管明知不可为却不得不为。
在古拉斯抬手的同时,卫峰的剑便已化为一道流光朝不断逼近的冰锥迎了上去。
剑锋与冰锥的尖端相撞,卫峰的剑毫无意外的被逼的节节败退,一抹朱红从他的嘴角滑落,他将自身修为逼上了巅峰,但依然只是让冰锥前进的速度慢了三分。
就在此时,一道红色的剑光从城楼之上飞出,剑锋轰然撞在了卫峰的佩剑剑柄之上,随后是第三柄,第四柄剑。
四剑首尾相连,剑身紧绷,丝毫不让,随后,一支铁箭从城楼之上激射而出,落在尾剑的剑柄之上,那是神少白的箭,箭翎之后紧随而至的是一柄长长的铁刀,暗金色的刀芒吞吐之间,有佛气弥漫,那是拔魔堂的刀。
卫峰、岳峦、慕容晴、顾摘星、神少白、留神小和尚几人联手,各自施展最强的手段,终于挡住了冰锥的突进之势,可惜已然是极限了。
古拉斯看着被逼停在虚空中的冰锥,心中升起三分意外,七分兴奋。
身形诡异消失,仿佛跨越时空,下一刻,古拉斯的身影便已浮现在冰锥之后,他抬起右手,五指轻轻抚过冰面,整个冰锥便陡然极速旋转起来。
冰尖与剑尖相交处迸发出强烈的喷射状荧光,以卫峰为首的六人只觉一股诡异阴冷得力道透过各自的武器传到了他们身上,众人同时喷出一口鲜血,显然是着了道,卫峰的剑在这股力道下猛然退了三仗。
卫峰大喝一声,众人奋力抵挡,朱子健双手夹住八颗棋子,随后全部掷了出去,黑白棋子各行其道,分别打在了冰锥各处,随后冰锥旋转的力度便逐渐慢了下来。
古拉斯并没有阻拦朱子健的棋子,而是饶有兴致得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生,就像在看一场戏。
为了停下旋转的冰锥,朱子健已然竭尽全力,从八颗棋子上传来的反震之力无法完全卸去,使他内腑剧震,喉头一甜,鲜血再也难以压制,喷涌而出,坐在了地上。
钟大山见状大惊,连忙上前查看,扶着朱子健,立刻为其疗伤。
“螳臂挡车,愚蠢至极!”古拉斯抬起手,轻轻的按在了冰锥的根部,卫峰等人顿感压力徒增。
林孤一直握着北冥月的手,北冥月也没有挣脱之意,二人对视一眼,都笑了笑。
“我缺一柄剑!”林孤突然说道。
北冥月笑容微敛,心念一动,一柄黑白相间的古剑在她身前浮现,北冥月抬手轻挥,古剑随之飘到了林孤的面前。
看着剑身上熟悉的纹路,林孤有些意外,多年不曾寻得佩剑,竟是被北冥月收了起来。
“涤墨是儒门名剑,为了修复它,费了些时日!”北冥月缓声说道。
“好久不见,多谢你!”林孤盯着涤墨,轻笑了一声,伸手用力握住了涤墨的剑柄,就如握住了一位老友的手,手上微微用力,林孤轻轻的将涤墨从剑鞘之中拔出,涤墨古剑的剑身微微颤动,似是在为重新回到主人的手中而兴奋一股凌厉质朴的剑意顿时从剑身之上透射而出。
宣州城上的大部分人都不认得这柄剑,但是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这道剑意,这是林孤当年留在涤墨身上的剑意,这道剑意当年在诛仙剑阵之下都不曾消散,而是随着剑身灵气耗尽被深埋剑中,此时剑身出窍,剑意便随之被唤醒了。
古拉斯也感受到了这道剑意,放在冰锥之上的手也随之放了下来,他双眉微微一蹙,片刻后又笑了起来,沉声道:“赤子剑心的剑意的确令人有些意外。”
巨大的冰锥没有了古拉斯的力量加持,似乎也被逼到了极限,锥身迸发出幽蓝色的光芒,随后爆裂开来。
强大的力量如海啸一般朝宣州城等人席卷而去,卫峰等人神念急转,以各自兵器在宣州城楼之外布下了一道气墙,将冰锥溃散的力量全部抵挡在外。
“这厮想干什么?”神少白收回铁箭,皱眉道。
卫峰收回佩剑,抬手擦掉嘴角的残血,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林孤和北冥月,沉声道:“他有了新的目标,不想与我们缠斗了。”
“被人无视了么,我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羞愧!”岳峦吐出一口血痰,没好气道。
众人的目光朝林孤和北冥月望去,却发现二人已不在原来的位置,他们各自跳上了一根旗杆,执剑而立,苍穹之中突然划过两道紫色闪电,沉闷的雷声随后传来。
“那是什么?”
众人的目光从二人的身上移至苍穹之上,只见林孤和北冥月的头顶上空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旋涡,紫电和雷声便来自涡云之中。
卫峰认真的看着眼前的画面,喃喃道:“北冥诀。”
古拉斯看着居高临下的林孤和北冥月,觉得有些不自在,身形一闪,来到更高的地方,俯视着林孤和北冥月道:“北冥皇室的镇族功法,有多少年不曾见过了,你们可千万不要让老夫失望啊。”
古拉斯没有注意到自己话中称呼的变化,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林孤抬眼望着古拉斯,面无表情道:“神级强者难道都这么不讲道理么,非要站的比我们高!”
北冥月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轻声问道:“你恢复的怎么样了”
林孤目光微动,回道:“多亏公主赠药,伤势已无大碍。”
北冥月抬头望着古拉斯,轻笑了一声,又问道:“你还记得那一剑么?”
林孤眼中精芒闪动,说道:“日夜苦练,自然记得!”
北冥月嫣然一笑:“如此,便请世子殿下多多指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