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鸢抬起头,深不见底的双眸冰冷如霜:“知道我为何唤你来此吗?”
虽然他们早有默契,可她还是得亲眼看到他态度。只要他这次顺利完成任务,她才有可能试着相信他。
李显眼眸微闪,语气低沉的说道:“属下听闻道长带回来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民,似有冤情难申。”
没人比他们这些跟在孙友赭身边的兵,更明白他的为人了。贪婪自私、好大喜功,除了他的荷包,从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正因为如此,雁门关今日才会宛如地狱。往日他连弟弟妹妹都养不活,又怎么会有闲情逸致管别人的生死?现在不一样了,神算子道长为雁门关带来的生机他们有目共睹,他也想为雁门关的百姓出一份力。
魏鸢把手中的证词递到李显面前,轻缓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道:“看看吧,这就是骠骑大将军孙友赭治理下的雁门关。这还只是一部分,你能不忍同为参将的赵胜惨死,是否也能为雁门关百姓搏一条生路?”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是她从副将李显身上看出来的品质。是个聪明人,虽然论武功比不了左参将赵胜,却是个值得培养的将领。她也从李显自称“属下”中,看到了他的态度——认她为主。至于能不能做自己人,还有待观察。
李显恭敬的接过证词,随着手上的速度越翻越快,表情也迅速阴沉了下来。
三百七十二户,两千一百六十九位村民,除了被抓走的孩童,只剩下二百五十一名老弱妇孺,靠沿路乞讨,喝水果腹,强撑着来到了狼山脚下。他们或是全家死的仅剩一人,想要为枉死的亲人讨回一个公道;或者有孩童被贼人抓走下落不明。也曾到官府鸣冤,奈何连门都没进去,就被打了出来。只是听说狼山来了位活神仙,不但有通天的本事,还爱民如子,便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夜以继日走了整整七日,才见到传闻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神算子。
李显愤怒的握紧证词,沉痛的问道:“道长想让我做什么尽管吩咐就是,我李显虽然位卑言轻,可还有救民于水火之中的一腔热血。以前是没跟对主子,强出头非但救不了任何人,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我知道道长和为了捞钱不择手段的孙友赭不一样,只要您有用的到的地方,吩咐一声,属下万死不辞。”
魏鸢也不再兜圈子,直白的说道:“我需要一队侦察的好手常年奔波在楚与齐的交界处,随时随地汇报边关的风吹草动。”
侦察的活,还得交给侦察兵去做。李显是既无背景,武功又一般,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做上右参将,可见有这本事。这挑选侦察兵的事,由他去做再合适不过了。
“好。”李显想也没想地答应了下来。
魏鸢挑眉打趣道:“你就不怕出了事,我把你推到前面背锅?”
他才是带领这支队伍的副将,必要的时候杀人灭口,她就可以说什么都不知道。没了证据,谁都奈何不了她。
李显目光灼灼的凝视着她,坚定的说道:“属下自认有几分识人的本事,道长并非浪得虚名之辈,即使您另有所图,但想帮雁门关百姓之心不假。只要道长做的不是残害百姓的事,属下愿做先锋。”
如今这世道,最是良主难寻。既然今生有幸让他遇到敬佩之人,上刀山下火海他李显愿意一搏。
魏鸢捋了捋白胡子,满意的说道:“好。往后有李副将相助,雁门关百姓定会越过越好。”
李显的投诚她暂且收下了,希望他对得起她今日的信任。
李显离开后,小十一两人从房梁上跳了下来,酸溜溜的说道:“师傅要把李显也收归麾下?”
姑娘收到麾下的下属越来越多,留在他身上的目光也越来越少。他好怕有一天师傅不再需要他。
魏鸢转过头,露出一丝不属于这张脸的揶揄,调笑道:“小十一这是怕失宠?”
他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却陪着她天南地北的闯。纵容些也无妨。
小十一顿时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辩解道:“我才没有。他一个半路出家的,凭什么跟我争宠?不是,我才不怕,我才不会失宠!”
魏鸢忍不住轻笑出声,道:“对对对,我们小十一才不会失宠呢。谁来了都撼动不了小十一的地位。”
他们是她亲自从乞丐窝里挑选出来,像弟弟一般培养长大的心腹。自然有着不一样的份量。
小十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羡慕。
小十一是他们中年龄最小的一个,虽然平时总是担心新来的会抢了他在姑娘心目中的位置,可办起事来从来不含糊。连花铭师傅都时常夸他有习武的天分。姑娘对他的偏爱从不掩饰,才能让小十一有恃无恐,一直保持这份纯真。
魏鸢未错过小十眼中那一抹艳羡,微笑着对他说道:“我们小十在我心里也是很重要的亲人,无可替代的存在。”
她所看重的每一个下属,都是她的亲人。上辈子的经历,或许消磨了她的情感,却夺不走她为人处世的准则。
小十一扁着嘴冷哼了一声,骄傲的说道:“肯定没有我重要,师傅可是最喜欢我的了。”
“是是是。”魏鸢说完,笑着对小十嘀咕了一句,“一样重要。”
小十冷冰冰的脸上,渐渐多了一抹笑意。
从姑娘身穿男式长袍,犹如天降般赶走欺负他的乞丐,问他“要不要跟她走”的那一刻,他就在心里发誓这辈子为她当牛做马,也要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现如今既能日日保护姑娘的安全,又能吃得饱穿得暖,深受雁门关百姓的爱戴,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小十一瞪了他一眼,脸上却没有一丝怨恨,有的只是未散去的小骄傲。
他们是托了姑娘的福才能读书习武,不用再饥一顿饱一顿。姑娘不但是他们的贵人,更是姐姐、父亲、母亲,一同长大的十一人则亲如兄弟,宛如一家。
为了不在外人面前暴露过往,给姑娘惹祸,他们自愿隐姓埋名,以代号相称。对外只说姓“肖”,是异父异母的拜把子兄弟。
小十嘴角的笑容更大了,脸上满是对弟弟的纵容。
夜晚在他们的嬉笑声中降临。魏鸢刚要洗漱歇息,一个熟悉的身影踏着夜色忽然出现。
“主子。”小九单膝跪地,眼睛里满是重逢的喜悦。
出门在外为防隔墙有耳,小十一他们无论何时都称她为师傅。小九自然不敢再唤“姑娘”二字。
魏鸢看到他自然也是高兴,忙说道:“快起来,无需行此大礼。”
小九这些日子东奔西跑,时常披星戴月,帮她做了很多无暇分身的事,着实辛苦。
“多谢主子。”小九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这张陌生的脸,心中激动万分。
一别数月,他们都很惦记姑娘。每每问起,花铭师傅都说姑娘身边有小十一他们保护,无需过于担忧。嘱咐他们做好自己的事,就是帮姑娘分忧。他三个月前受命令来到边关,暗地里监视骠骑大将军孙友赭的一举一动。期间无数次想来见姑娘一面,却都被花铭师傅的话制止住了脚步。未完成姑娘交代的任务,他又有何见面来见姑娘。今日总算幸不辱命,发现了骠骑大将军孙友赭通敌的证据,因此天一黑就迫不及待的来到了狼山复命。
“以后随小十一他们唤师傅。”魏鸢亲自上前扶他,笑着询问道,“细算下来我离京已有五个月,花铭他们还好吗?”
虽然他们时不时飞鸽传书互通消息,但说的大多都是正事。花铭又是个主义大的,她难免会有所担心。
小九重重的点头,一本正经的脸上嘴角微微上扬,道:“我们都很惦记师傅,花铭师傅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不过为了这趟差事他们差点没打起来,最后还是由花铭师傅拍板钉钉,由我前来完成任务,他们才不得不歇了心思。”
那些武功没他好的师兄们,是毁了肠子都青了。他还没走,就已经主动把平时练武的时间翻倍。为的就是下次可以像小十一一样,随身保护姑娘的安全。
“你们这么能闹腾,花铭定要头疼一番了。”魏鸢神色宠溺,嘴角含笑道,“还没用饭吧?我命人准备些吃食,让小十和小十一陪你好好聊聊。”
若事情要紧,想必小九一开口就迫不及待汇报了,既然还有时间,就让小九先歇息片刻。
悄悄守在暗处的小十和小十一快速现身,高兴地向小九走去,异口同声道:“九哥。”
“十弟,十一。”小九脸上的喜悦愈发明显。
“走!我带你去弄些吃的。”小十一欢快的说道。
“先等一下。待我向跟师傅汇报完孙友赭的事,再用饭也不迟。”小九收敛的些许喜悦,转过头认真的说道,“师傅,属下通过这些日子的蹲守,发现孙友赭每个月初三都会歇在书房。表面上看没有任何问题,可就在昨日,属下发现歇在书房孙友赭,鞋子上竟然沾到了只有城东才有的红泥。属下猜想,孙友赭的书房定然有一处极其隐蔽的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