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脸沧桑的汉子猛然转过头看向魏鸢,握着耒耜的手止不住颤抖着,结结巴巴求证道:“道、道长肯收留我们?”
小翠擦着眼泪,激动的催促道:“还不快上来,谢谢我们师傅?”急切的话语,唯恐她临时反悔。
汉子手忙脚乱的往上爬,忽然上方出现了一只稚嫩的手,说道:“别急,慢慢来。我们师傅言出必行,有我们一口饭吃,就饿不着你们。”
“好好。”原本麻木的汉子,落下了喜极而泣的眼泪。
“娘。”孩童懵懂的双眼,依赖的往母亲怀中靠了靠。
“唉。”妇人疼惜的亲了亲他的额头,眼神终于不再空洞,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泪流满面,“可以活了,我们可以活下去了。”
能活着谁也不愿意死。
魏鸢渐起波澜的心,萌生一股从未有过的打算。
“我、我手脏,不敢脏了贵人的手。”汉子终究还是没敢握小十一的手,踉踉跄跄爬出深坑,抱住了奄奄一息的妻儿,随即说道,“快、快给主子磕头,以后我们就是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他们。”
妇人缓过神,连忙抱着孩子和汉子一起跪到了地上,说道:“小妇人姜氏见过道长。”
“小人黄铁柱,见过道长。”
“黄狗蛋见过道长。”吃饱喝足的小孩儿,歪着脑袋眼眸里透着机灵劲。
小十一诧异的嘀咕道:“这名字取的也太随意了些。”
“农家讲究贱名好养活。”魏鸢轻声解释道,又把手里的干粮分给了黄铁柱夫妇,“都起来吃点东西吧。”
“谢谢道长。”黄铁柱接过饼分了一大半给姜氏,心情忐忑的询问道,“不知道,能不能请道长赐个名?”
魏鸢思索片刻说道:“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南西北风。就叫黄任北吧。”
若是赏个名字能让他们更安心些,随了他们的意又如何?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黄铁柱夫妇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一行七人入了雁门关,松懈的守卫,面如死灰的百姓,让魏鸢的心沉到了底。
雁门关是楚国门户,守城的士兵却如同虚设,怪不得齐国的士兵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犹如进自家的后花园。看来这守雁门关的将军,定和齐国有着说不清的猫腻。否则怎么会既不设防,任由齐兵欺压百姓、随意虐杀,又不上报朝廷,尽保护百姓的责任。
魏鸢他们入住了一家还算干净的客栈,只是陈旧的设施,简陋的摆设,和京城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倒是黄铁柱一家三口,从未住过客栈,又怕魏鸢因为他们多开一间房,一进客栈就要求住柴房或者马厩。若不是魏鸢斩钉截铁的告诉他不差钱,并下命令让他们住客房,黄铁柱说什么也不愿意接受。
进了客房,小翠就直接做起了小丫鬟的活,黄铁柱一家三口也跟着忙前忙后,想要证明自己的用处。
魏鸢这一脸沉思的看向窗外往来的百姓,多数穿着满是补丁的衣服,老人孩子居多,偶尔有成年男子,也都是瘦骨嶙峋、缺胳膊少腿。
雁门关的现状,比她想象中要残酷。
“派小九实地了解一下雁门关附近所有农作物、特色吃食、以及特有且稀少的东西,不必金贵,别的地方买不到就行。”魏鸢突然开口道。
既然她需要有一个呼百应的地方,那为何不能是雁门关?她要把雁门关打造成她在楚国的专属国。
小十一眼前一亮,开心的追问道:“师傅可是要帮雁门关的百姓渡此难关?”
魏鸢看了他一眼,提醒道:“先别高兴的这么早。我一个无权无势的道士,想要在错综复杂的雁门关撕开一个口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想要站稳脚跟,就得虎口里夺食。无论是守城的将军,还是肆意践踏百姓的齐国士兵,都将是她的敌人。
小十一激动的说道:“愿与师傅共进退。”
黄铁柱拿着包裹的手紧了又紧,眼神期待,语气小心的问道:“道长真的要帮雁门关的百姓?”
魏鸢看向他好奇的询问道:“你可是有什么好的建议?”
黄铁柱土生土长的雁门关人,自然知道一些不外传的事。
黄铁柱咬牙切齿的说道:“杀了镖骑将军孙友赭!”
魏鸢蹙起了眉头,不解的追问道:“可是他贪赃枉法,欺凌百姓?”
黄铁柱重重的点头道:“五年前的雁门关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我们虽然没有富足的生活,却也能吃上几顿饱饭。自从他来了之后,光是赋税就比往年多了两倍有余。往日徘徊在雁门关外的齐贼,只要天一摸黑就能大摇大摆的进城。被抢被杀被打的百姓,就算是告到衙门也没人管。”
魏鸢眼眸闪烁,心里的猜想愈发清晰。
这位骠骑大将军孙友赭怕是有所倚仗,才会如此明目张胆。
“杀人容易,可杀了他之后呢?谁能保证再来一个镖骑大将军,就都比他好?倘若齐国趁此机会大举入侵,你我都得成为罪人。”魏鸢解释道。
黄铁柱失望的垂下了头。
魏鸢紧接着说道:“我向你保证,若当真如你所言,他一定会死。只是现在为了长远考虑,还需要忍耐些日子。”
黄铁柱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说道:“我知道道长心善又有本事,单凭您对雁门关百姓这份心,您以后就算让我去死,我黄铁柱要是迟疑半分,都天打雷劈。”
当天夜里,魏鸢换回了女装,小十一两人擦掉了脸上的伪装,身穿夜行衣来到了骠骑大将军孙友赭的府邸。
“将军,听说最近您得了一宝贝,能否拿出来让兄弟们开开眼?”书房内,骠骑大将军的心腹满脸堆笑的提议道。
骠骑大将军孙友赭摆了摆手,春风满面道:“本将军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弄到手,就等皇贵妃寿宴之时,作为贺礼奉上。你们要是看坏了,本将军拿什么孝敬贵妃娘娘?”
另一个心腹笑盈盈的拍着马屁道:“将军,我们也只是想沾沾您的光远远的瞧上一眼,这辈子也有值得。兄弟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您就当是自己欣赏带我们顺便开眼了。”
孙友赭听得身心舒畅,大手一挥,得意的说道:“那本将军就拿出来给你们长长眼,也免得你们心里抓耳挠腮的惦记。”
暗处,魏鸢抬手示意小十暂且等上片刻。
孙友赭掏出挂在腰间的钥匙,打开了身后镶着宝石的盒子。霎那间,独属夜明珠的光芒照亮整个书房。
其中一名心腹感慨道:“不愧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这个头都有孩童拳头般大小的。就算是皇宫,也找不出第二颗。”
“贵妃娘娘收到将军如此贵重的礼物定能喜笑颜开,说不定皇上一高兴就会给将军升官。”
“我们在这里先恭喜将军了……”心腹们咧着嘴奉承道。
孙友赭瞬间变了脸,拧着眉头训斥道:“什么升官不升官,本将军就喜欢呆在这雁门关当我的土皇帝,才不想挪地方。可若是皇上皇贵妃有赏,本将军定与诸位和尚几杯。”
没等心腹们再次开口,小十手里剑就划破了他们的脖子,连呼救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三人就齐齐断了气。
孙友赭刚要反抗,小十一的剑就架上了他的脖子,危险的提醒道:“先别动,划破了脖子,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孙友赭阴沉这脸,咬牙切齿的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本将军可是朝廷官员,伤了本将军,可是死罪!”
小十举起带血的剑,直指孙友赭的心口,凉凉的说道:“我们是随时可以送你去见阎王爷的人,再废话,就剁了你的手、割你的鼻子。”
孙友赭阴沉这脸,默不作声。
魏鸢直接夺走了他手里的夜明珠,欣赏了一番,随手扔给了小十一,说道:“给你完一会儿。”
孙友赭直勾勾盯着他的夜明珠,恨不得立刻从小十一手里夺回来,捧在手心里。
小十一翻过来调回去,好奇的看着手中的夜明珠,嘟囔道:“这东西我还从未见过,真的那么值钱吗?”
魏鸢看着被刀架在脖子上的孙友赭,鄙夷的说道:“你一个骠骑将军,月领禄米150石,俸钱12万文,外家每年绫20匹,罗1匹,绵50两。三辈子不吃不喝,也买不起一颗夜明珠。更别说这颗大如孩童的拳头。想必这些年,没少捞银子。”
这可是他敛财的证据。以朝廷的腐败,想要惩治孙友赭有些困难,但是由他们动手就容易多了。
孙友赭阴沉着脸,说道:“在下家中颇有资产,别说是夜明珠,比这更值钱的东西,比比皆是。三位好汉,想要银子尽管开口。若是想捐官,也有得商量。”
小十一边玩着夜明珠,边说道:“这东西到了我手里,自然就是我的了。至于其他东西也不需要你招呼,我们自己瞧。”
孙友赭铁青的脸上,差点被骂出‘无耻’二字。
雁门关何时来了这么一群厚脸皮的‘土匪’?抢银子都抢到他头上了,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