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冽,荒寂大雪压洛阳。
在这立冬风雪日,东城承宵、丹紫二宗坐落之地,一道道身影疾驰,向洛阳西城飞奔而去。
修士们接掌门令,援救西城遭劫百姓。
这些修行者前进中开启灵觉,远远看到那漫天大雾,听到那人间悲鸣;
此间之诡异森然,让他们纷纷心中骤紧面色大变。
好在,那三道浮空身影各自施展出神异之极的术法,与大雾分庭抗礼,将之扩散趋势死死压制。
这让惊慌的修行者们安心不少,先后来到雾气边缘,谨慎查探感知下,发现雾气对自身并不会造成影响。
于是,越来越多的修行者涌进西城,丹紫教修士大抵修炼草木之术,擅丹药之法,他们入了诡雾,便以自身所长救治尚未死去痛苦不堪的百姓。
道道术法流光在西城亮起,草木药香四处飘散,一个个百姓肉身之创出现缓和。
承宵宗修士各有所长,唯独少有擅救治术法之修,因此,此宗修士入西城大雾后,由宗门长老调遣,将百姓快速带离雾气范围;
还有一些筑基境,则分散搜寻,试图寻找作乱妖人。
面对四神教趁立冬祭祀时节,平地惊雷突发九难大雾,两大宗门于极短时间内做出妥善应对,迅速而又有条不紊救治百姓。
然而;
雾气所遮蔽的范围太大,倒地痛哭咳血的百姓太多,修行者的数量相对来说;
太少。
所以即使一众修士毫不懈怠,于生死间拔河,死亡的气息却仍然在增多。
浓浓肉眼不可见的死气升腾于空,诡雾所占之地仿佛成了烽火台;
那交织而起的黑色死气似狼烟烽火,以生灵之命为薪材,滚滚燃烧。
如同在这座雄伟国都的躯体上,狠狠撕裂出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口,其间流淌的,是荒诞不经的悲血。
越来越多的西城百姓,受不住风与雪,禁不起悲与叹;
闭上沉重的眼皮,吐出生命的温度,于迷茫惶恐间;
成了烂泥。
咚!咚!
皇城广场之上,白霞槌落太平鼓鸣,蔡萧儿奋力槌鼓;
她看到了那与风雪交融的滔天死气,虽心慌意乱,却不断祭祀之礼。
她轻启朱唇,伴着舞师傩戏,唱出悠远古老的歌谣:
“燧人火皇...举薪火...人族不惧夜...
“伏羲天皇...演八卦...人族知天地...
“神农地皇...尝百草...人族远疾疫...”
傩舞之戏在大雪北风中舞动,三十六位披头散发的舞师齐齐仰头,黑色鸟羽棒在手中震颤,他们张口唱诵:
“吟——呀——啊——”
咚!咚!
雾中花旋转升空。
咚,咚......
手鼓编钟清脆庄严。
那祝祷官烧燃纸做疾病柱,颂祭词不止。
火光把雕花车上的明媚少女身形照亮。
蔡萧儿目映象征祛邪的火焰,心道:
“风雪早点过去吧。”
在此时;
广场一角,药师睁开双眼,心悸之感毫无征兆出现,一阵剧烈绞痛自心口传出。
“呃...”
药师茫然起身,立时发现众人表情凝重,更有恐慌之意。
他微微疑惑道:“怎么了?”
“长老!妖人作乱西城遭劫!宗主与董先生......”身旁一个丹紫教入气境修士行礼禀告。
药师面具下神色沉重,更有莫名的心慌、心悸涌现,旋即身形闪动疾风而行,快速出了皇城后,便见到煊天死气,他速度再次加快。
突然,药师骤然停住,瞳孔一阵收缩,他想起昨日周璐所言“立冬祭拜后土庙”。
‘不可能...’药师抬头遥望,心慌之感前所未有的强烈,那双眼睛泛起茫然,还有畏惧;
一个猜测不可遏制的升起。
他再次移动,朝着西城,朝着后土神庙迅疾飘行。
丹阳子悬浮半空抵抗雾气,感知到药师气息,低头刚欲以灵气扩音言说几句;
却发现药师疯了般一下扎进了诡雾,丹阳子目有疑惑,摇头不去多想。
嗖——
一路之上,掌握顺风耳术法的药师捕捉到茫茫多悲鸣恸哭,浓郁到极致的死气弥漫四周;
药师双目震动,其内流转出悲悯的光。
终于,他来到了后土神庙;
目中倒映出被寒雪遮盖的蓝衣身影。
蹬蹬蹬!
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幻灭,王琉璃瞳孔剧烈收缩,呼吸刹那急促,连连退后三步。
他一把揭开面具丢在雪地,身形摇晃头晕目眩。
“噗!”王琉璃捂住心口,极致的痛苦钻入心扉,刺入灵台,忍不住喷出一大口鲜血。
王琉璃晃了晃脑袋,提起勇气走到蓝衣身边,低头看去。
“呃...呃...”喉结颤动,王琉璃不敢置信,又不得不信眼前事实。
他弯下腰,一手抓紧心口,以此抑制那心悸之感,一手虚张五指勾起,但却不敢碰触已经冰冷的尸体。
“呃...呃...”
喉咙里挤压出抽泣的声音,一滴滴眼泪止不住从眼角滑落。
这一个瞬间,许多回忆在脑海一一闪过......
“王琉璃,你不要老是这个样子看我好不好?”
“你干嘛啊?我又没过生日又没怎样的...平白送礼物,让人知道会说闲话的!”
“谢谢你,我也会送你礼物的。”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王琉璃,天气冷了,你得多穿衣服,穿的跟许木一样,太少啦!”
“嗯,你要是每次都这么说话,我也不会生你气。”
大雪纷飞彻骨冷,药师第一次感觉到,原来雪有把人心冻成寒冰的力量。
原来,生命是这么脆弱。
原来,他与蓝衣姑娘明明离的这么近,彼此却又遥远到没有边际。
“呼...”
王琉璃闭上双眼,一道道生灵悲鸣涌入耳内。
风刀雪剑于恍惚间经过洛阳,带来让生灵畏惧的冰寒;
悲雾诡面似殷红的泼墨,将五颜六色的生灵,渲染成隔世离空的苍凉;
生灵之悲如琴殇,幽咽一曲后,山河在眼中成了永寂,光阴也同时化作落寞。
王琉璃感知这一切,缓缓睁开双目,眸光悲悯之意越来越多。
这一刻;
他体内终于涌起力气,将蓝衣姑娘翻过身,颤抖的双手细心清理姑娘身上的血迹。
药师做完这一切,似受不住寒雪之重,身形摇摇晃晃在一地尸体之间;
药师琉璃恍惚的视线望去神庙里,那尊大德后土神像,看到了那丝心疼般的温柔笑意。
一身浅蓝色道袍,衣袖于狂风中飘荡,丹霞道冠束起的长发垂落几缕。
忽然;
药师琉璃跏趺盘坐,仰首望天,眸映荒寂雪。
带着茫然,带着寻觅,带着不解;
他与天地轻声问:
“何为生死?何为草木枯荣?
“何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