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烛龙台府库。
和外头用于招待宾客的玉楼金殿相比,府库这种更注重实用性的地方就要简朴得多,里头几乎没有多余装饰,建筑石料也是以坚固耐用为标准,放眼看去全是清一色的暗色调,导致这里空间虽大却总给人一种压抑闭塞的不适感,跟坐牢似的,很少会有人愿意在这里久待。
不过偃师除外。
偌大的府库中央,正架着一柄接近一人高的狰狞巨剑,剑身外甲分门别类堆在一旁,四周还摆着零散的机扩组件。
渡口之战结束后,在郡主府的帮助下,秋水自然也被从飞舟残骸中打捞出来,由于当时宁言还昏迷不醒,便转交给了锻铸秋水的竺妙儿处置。她本就不是如璟儿那般八面玲珑的女子,懒得在无意义的社交上徒耗心力,索性带着秋水一头钻进府库,正好利用此间材料再修缮一下。
要说为何明明一切都结束了,自己还要主动肩负起秋水的售后工作,说实在竺妙儿也讲不明白,中间几日思来想去,大抵是不想让自己的心血之作明珠蒙尘吧。
才不是为了某个狗男人。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只要给自己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往往就会义无反顾得犯蠢。
都快三更天了啊……
竺妙儿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稍稍停下手头工作。
第一次改造秋水还是在飞舟底层,听着那里的计时滴漏滴答滴答简直是种折磨,而烛龙台府库的报时工具就要先进多了,大大的机关司辰就镶嵌在屋顶,抬头便能看到。当然仅有这些肯定是远远不够的,在府库内还藏有全套的偃术工具,比她的偃术箱都要便利。
没错,她又能再次操控偃术工具了。
而这一切,都源于宁言送她的琉璃牌。
趁着休息的间隙,竺妙儿小心得掏出琉璃牌,纤细手指沿着上头的纹路来回游弋,开始今天不知道第几次的原地发呆。
对于这块古怪的琉璃牌她是又爱又恨,爱自然是因为通过它自己能再次施展偃术。
恨则是因为每次使用它的时候,自己总是会想起那个坏男人的笑脸。
……
“来嘛,开心点,我们可是即将完成一件伟大的作品!”
“那必须是我了!
”
“明年中秋,一起赏月吧。”
……
真是讨厌,怎么忘都忘不掉……
他送的东西,不要也罢!
竺妙儿没来由得生起气来,举起琉璃牌作势就要摔碎,可一想到宁言送她这物什时的温柔表情,手又不自觉放了下来。
如此往复了三四遍,连她都觉得自己没出息。
或许曾几何时有那么一刹那,她真以为抓住了想要的未来。
结果到头来,只是一个白痴的一厢情愿罢了。
竺妙儿靠着廊柱慢慢蹲下,委屈得抱住膝盖,脑袋埋在臂弯里,瘪着嘴巴小声诅咒道:“打死你,臭人,坏人……”
….“那块琉璃牌,能借我看看么?”
屋内忽然传来的人声把竺妙儿吓了一跳,她蹭得一下站起身,下意识上前握住秋水,摆出一个防御的架势。
门口,毕月乌举起双手以示清白,偏了偏头道:“我看这边门也没关……不好意思。”
竺妙儿紧绷的神经这才松下,慌忙放下秋水躬身行礼。
毕月乌位列西方七宿,虽不属于她的直属领导,但位阶上可称一句上峰。按理说以对方身份问她借个东西自无不可,只是竺妙儿这次却倔强得立在原地,开始装聋作哑。
“不方便么?那算了。”
好在毕月乌也只是一时兴起,倒没有强人所难,注意力更多的则集中在秋水身上。
两人都是偃师,自然知道对哪些感兴趣,竺妙儿也很识相得让开位置。
毕月乌走上前来,认真端详起剑身上的铭文,满意之色溢于言表,不吝称赞道:“你这基本功真是扎实,让我大开眼界。”
“过奖了。”
“刚才在想他?”
竺妙儿微微一愣,这突兀的转折是怎么回事?
再说堂堂二十八宿怎么跟个碎嘴婆娘一样八卦啊!
她显然不想和毕月乌讨论这种话题,失口否认道:“没有。”
“你要是不想,怎么会知道我指的是谁?”
竺妙儿已经有点不开心了,眉头逐渐拧在一起。
“喜欢的人,得自己去争取。难道只是因为你迟来一步,你的喜欢就低人一等,就必须压在心底见不得光?”毕月乌假装没看出对方不快,仍自顾自说道:“什么都能有先来后到,但感情我偏不信先来后到。”
这番离经叛道的言论听得竺妙儿不太舒服,碍于对方身份不好当面反驳,可也不愿被污耳朵,告罪一声便想出去透透气。
“他的那个未婚妻我见过,年仅十六就已晋入中三品,武道之心极为纯粹,修行一日千里,再过几年或许都快赶上我了。”
竺妙儿正埋头往外走,毕月乌的一句话却好似施了定身咒,脚步不禁一顿。
她还是头一次听到关于柴茹茹的消息。
竺妙儿发呆的时候也曾暗暗猜想,那位柴小姐到底是怎样的人。宁言说她是商会的掌舵人,那大概便是温婉可人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吧?即便知道自己没资格同对方去争,可她却总忍不住拿自己和柴茹茹作比较,哪怕是炼形关强者,也会染上一些小女儿的通病。
如今,那位假想敌的形象终于丰满了些,只是其中差距竟比她想象中还要大。
竺妙儿心里只觉堵得慌,她十六岁时候,怕是连炼体关巅峰都差得远。
可笑自己先前还和她比,真是滑稽,不知天高地厚……
毕月乌的视线在她背影上停留片刻,忽然笑道:“不过据我所知,宁言和他未婚妻的关系却是有些微妙呢。看来有时候女方太强势了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竺妙儿眼睛霎时瞪得浑圆,脱口而出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刚说完她就后悔了,慌忙闭上嘴巴。
她好像表现得有点急。
毕月乌却是知道竺妙儿在急些什么,也没卖关子,三言两语就将姜蝉衣的存在和盘托出,只不过稍稍使上些移花接木的手段。
在他的刻意引导下,很快便让对方得到了心中隐隐期待的答桉。
竺妙儿微不可查得咽了口唾沫,在她的固有观念中,破坏别人的感情是很可耻的,但要是宁言本来就没那么喜欢柴茹茹呢?
姜蝉衣做得,她就做不得么……
竺妙儿死死攥住琉璃牌,指甲几乎快嵌进肉里,心底勐然冒出一个阴暗的念头。
既然最后站在宁言身边的人不一定会是柴茹茹,那……
为什么不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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