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姝逆着人群向外,还有不少官员及其家眷在长街上,都敢着入宫参加宫宴,陆陆续续的宫人端着菜肴,都往延庆殿方向去了,唯独虞姝,飞奔向宫门口。
不少人回头看她,大概在想哪家的姑娘这般放肆,竟敢在皇宫疾行,可还没有看清,人影就消失在眼前。
虞姝从未跑的这样快过,她生怕贺云槿已经出宫了,怕自己赶不上,手上又抱着一坛酒,又怕摔了,高度紧张,在这寒冷的下雪天,她额头竟生出了薄汗。
雪下的不大,极其小的雪粒落在虞姝的头上,寒风刮在脸上生疼,可又舍不得放慢脚步,若是赶不上,殿下得多难受啊。
她第一次发觉出宫的这条路竟然这样长,长到她跑的喘不过气了,心跳似乎就在嗓子眼,马上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她一手捂住酒坛,一手捂住胸口,她也不是不爱动弹的姑娘,上树下河还算利索,可穿的这样厚,突然跑这样久,还真有些受不住。
等跑到宫门口的时候,她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手抚在脖颈上,妄图用冷冰冰的手给有烧灼感的喉咙降火,要不然喉咙要烧起来了。
喉咙口腥甜,她努力往下咽口水,生怕被渴死。
站在宫门口举目四望,想要找到太子府的马车,可是门口马车太多了,太子府的马车那样简单,在夜色中无法找到。
虞姝喘了会气,才问守门的守卫可曾见到太子殿下出去,在得到守卫否定的答案之时,虞姝舒了口气,好在赶在太子离开之前到了,现在只要在这里等着就可以了。
她站到角落,现在头发乱糟糟的,衣裳也都乱了,生怕被旁人瞧见,失了仪态,方才没有想这么多,此刻不急,就顾忌起来了。
起先是站着,后面是蹲着,眼巴巴的看着宫门口,脚都蹲麻了,还是没有瞧见太子。
虞姝低着头,有些懊恼,猜想是不是自己跑太慢,所以没有赶上,太子如今的情形,怕是守卫也不会在意太子是否离开。
她抱着酒坛,酒坛都被她捂热了,可身上却冷了,跑了一身汗,休息一会热汗变成了冷汗,风再一吹,凉的她牙齿都在打颤。
虞姝直叹气,心想宫宴眼看着要开始了,入宫的人也很少了,出宫的更是没有,那边的守卫都看了她好几眼,怕是奇怪她为何在宫门口蹲着。
再等下去真的会等到殿下吗?她又冷又累,心里又失落,整个一落魄小可怜。
虞姝慢腾腾的站了起来,罢了,想来殿下是已经出去了,她就别等了,待会宫宴散了再去太子府找他也是一样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为何在这?”是贺云槿的声音,不辩喜怒。
虞姝惊喜的睁圆了眼,转身就看见那个等了许久的人,唇角弯弯,露出笑容,“殿下,我在等你呀,我还以为你已经出宫了呢。”
刹那间,贺云槿仿若在虞姝的眼中看见了满天星辰。
袖中的手握紧,“等孤有何事?”
他本该早就出宫了,转道去了一趟凤祥宫,那是母后的寝殿,自她去后便空置了,无人打扫,今日是除夕,他想去看看母后,这才耽误了一会,不曾想竟有人在宫门口等他。
见虞姝唇都白了,小脸也并不红润,抱着那坛酒的手原本白嫩,此刻却是青紫一片,想来是在这里等久了冻的,天寒地冻,到底有何事值得她在这里等着。
“殿下,这个给你。”虞姝把五彩符从袖中拿出,递到贺云槿的面前,眼里有些许骄傲,“这是我娘亲为我准备的五彩符,也送殿下一个,我可是特意从延庆殿跑出来的,险些跑断气,还以为殿下已经离开了呢。”
贺云槿望着这个五彩符,更让他心口酸涩的是这只手,手背冻的看不出原本白皙模样,他伸手接过,“多谢。”
虞姝把手缩回了披风内,笑意盈盈,“殿下不必谢,这个五彩符是我们岭南的传统,在除夕夜戴上可以保佑来年平安,殿下你瞧,我也有一个,是兔儿的,我给殿下挑的是老虎,希望殿下来年虎虎生威。”虞姝露出她腰间挂着的那个五彩符。
贺云槿眉头微皱,竟有些不敢直视虞姝的眼眸,眸中宛如有万千星光,只肖一眼,便可以把他吸引进去,万劫不复。
手指摩挲着这个五彩符,本不是多难得的东西,难得的这是虞姝送的,这是镇南王妃给虞姝,护她平安的,她却要把这样美好的祝愿分一点给他。
她能到宫门口等他,想必也知晓了方才发生的事。
他前世到底做了多少善事,才积下了虞姝这样的善缘。
除夕夜,父皇不分青红皂白责罚,兄弟纷纷踩一脚,这就是他的亲情。
可虞姝与他本没有关系,两人相处也不过月余,她却能拼尽全力从延庆殿跑到宫门口,把自己冻成了小冰人,只为给他送一个五彩符。
轻飘飘的一个五彩符,此刻却重如泰山,压的贺云槿险些喘不过气来。
“好。”贺云槿嗓音喑哑,有些说不出话,时隔多年,他再次感受到了除夕夜的温暖。
“那我就不多说了,宫宴马上就开始,殿下且先回去吧,待会宫宴散了我就去太子府找殿下。”眼看着也耽误了不少时辰,若是再待下去,怕是会被圣上怪罪。
“孤送你去延庆殿。”她身边也没有带婢女,从宫门口到延庆殿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不用了,殿下快些回去吧,外边冷,我这就走了。”这一来一回的,殿下也得靠双脚走,多麻烦呀。
虞姝怕太子说不听,也不管他了,反正东西送到了,她挥了挥手转身就往回跑,“殿下回去吧。”
贺云槿甚至来不及喊住她,人就跑出去了,他把五彩符放入怀中,到底没有忍心,还是悄悄地跟上了虞姝。
宫里看似安稳,却波云诡谲,光鲜亮丽之下不知道藏了多少白骨,他不想让她出半点岔子。
虞姝跑的急,没有在意后面,一心想早点到延庆殿,所以不曾发觉后面跟着一个人。
贺云槿看着她进入延庆殿,在原地站了一会,殿内此刻必定是觥筹交错,丝竹靡靡,热闹非凡。
往年他在里头,倒觉着吵,可今日不在里头,却有些遗憾,若是年礼没有出岔子,那必定可以一整晚都见到她吧。
一墙之隔,隔出了热闹与寂静。
也隔住了她与他。
贺云槿凉薄一笑,从坏中取出五彩符,摩挲着上面的虎头,虎虎生威,也不知来年有何惊喜等着他。
捏着五彩符转身往外走,延庆殿再热闹又如何,不属于他。
虞姝说了散宴之后会去太子府,那就足够了,他想要的不多,有她足矣。
虞姝在进入大殿之前理了下头发和衣裳,深呼吸调整气息,好在爹爹兄长教着学了点武,若不然今夜让寻常女子跑一趟还不得累晕过去。
她进入大殿,这时宫宴已经开始,她贸然进去,众人的目光自然都落在她身上,她稳住步伐上前。
凌珠瞧见郡主,这吊在半空中的心终于是放下了,她都急的要哭了,下次再也不敢让郡主离开她的视线,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怕是死也难偿。
“臣女拜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蓁蓁怎的来迟了,可是遇到何难事了?”乾德帝心情尚好,方才太子的事他早抛之脑后了,虞姝向来乖巧,想来也不会轻易违背礼节。
“圣上恕罪,臣女方才到了延庆殿,却发觉给圣上带的梅花酒落在马车上了,臣女回头去取,这才来迟,还请圣上责罚。”虞姝怀中抱着那酒坛,宫宴来迟,总要有个借口。
“哈哈哈,无碍,蓁蓁还记得朕爱喝梅花酒,该赏才是。”
“这是臣女亲手所酿,也不知是否合圣上的胃口,若是圣上不喜,可莫要怪臣女贻笑大方。”虞姝这话略有些俏皮,放眼大燕,也没有几个敢这样和圣上说话。
不少名门闺秀望着虞姝,颇为羡慕,虞姝敢这样和圣上说话,自然不是自大,而是有这个底气圣上不会怪罪。
果然,乾德帝一听龙心大悦,“来人,快把郡主的酒呈上来,朕可得好好品尝,还不知蓁蓁竟会酿酒,若是好喝,可得好好奖赏。”
闻言虞姝竟有些紧张,若是能得到那个奖赏……
内侍把酒倒进酒杯,因着是宫外带进来的,有内侍提前试喝,免得出意外,虞姝坦然自若,这是必须的步骤。
乾德帝端起酒杯在鼻端轻嗅,“闻着有清冽的梅花香,这燕京内,要数安国公府的梅花最多,虞府也有一片梅林,是镇南王妃的陪嫁,想来这梅花酒便取自那处吧?”
“圣上好灵敏的鼻子,只一闻便晓得,臣女佩服。”
“哈哈哈,朕来尝尝。”乾德帝轻呷了口,仔细品味,随即大笑,“不错,入口回甘,酒味不重,梅花香气却浓,喝上一口,仿佛置身于梅林,蓁蓁可真是心灵手巧,得赏,你说说想要什么?”
其实乾德帝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重视的并不是这口梅花酒,而是心意,是蓁蓁亲自动手的心意,他这么多皇子公主,这次年礼中却无一人送了亲手制作的年礼。
送上的那些年礼虽然贵重,可却冷冰冰的,毫无心意,还不如这一坛子梅花酒,让人喝了心里暖和。
乾德帝心叹,镇南王怎就这般会养闺女,养出蓁蓁机灵可爱又乖巧,上次被踩碎的泥人,这次的梅花酒,都送到了乾德帝的心尖上,这样可心的小丫头谁不愿意多疼几分呢?
“圣上喜欢便好,臣女不敢要赏。”虞姝心里的大石头放心,她已经喝过自己酿的酒,不如外头买的,可见圣上高兴的点不在酒,而在人。
娘亲曾经说过,能让人喜悦的并非是物件,而是心意。
就像娘亲送的五彩符,不是因为五彩符有多贵重,而是娘亲爱护女儿的心意才让人感动。
所以要以真心换真心。
“蓁蓁莫要推辞,你直说便是,想要什么朕都答应。”乾德帝见着确实欣喜,这句话可相当于空白圣旨,只等虞姝往上填写要求。
满大殿的人都看着虞姝,不少人心中艳羡,长宣郡主怎就这般会讨圣上欢心呢?宫宴来迟,不仅没有责罚,还要赏赐,这份恩宠可真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皇贵妃则欣慰的望着虞姝,心叹虞家的小姑娘长大了,还未及笄,光芒便要遮不住了。
也有不少人往叶府那边看去,虞、叶两家是姻亲,同是地位贵重的士族,圣上重视长宣郡主,一样是在重视虞、叶两家。
虞姝抿了抿唇,屈膝一礼,“圣上厚爱,臣女不敢再推拒,可臣女什么都不缺,可否要圣上一个答应,且先欠着,等日后蓁蓁想到了,再找圣上讨要。”
“你这丫头,莫不是得寸进尺,哪能这样和圣上说话。”皇贵妃笑着嗔了句,蓁蓁也着实大胆。
“哎,无碍,蓁蓁这性子朕喜欢的很,既然如此,就依蓁蓁所言,你想到了要什么,再问朕讨要。”难得如此高兴,乾德帝愿意纵着她,且蓁蓁是个懂事的小姑娘,不会做越矩之事。
“谢圣上隆恩!”虞姝磕头谢恩。
满殿内无人不羡慕,长宣郡主就凭着一坛子梅花酒,便得到了圣上一个允诺,这可相当于一块免死金牌,还从未见人都这般荣幸,圣上也太宠着长宣郡主了。
不少人想,若是晓得圣上喜欢梅花酒,便是送一车也是可以的。
可恨失了先机,再送已是毫无意义了,不免扼腕叹息。
可她们哪里明白,从始至终,虞姝在圣上面前地位便不一般,若是其他人送的,许是没有机会端到圣上的案桌。
这恩宠啊,可不是人人都有的,也羡慕不来。
虞姝坐到了自己的位置,凌珠连忙递上了手炉,方才郡主跑的太快,手炉都没拿,所有人都注意到郡主是多得圣上喜爱,可她一眼便瞧见郡主青紫的手背。
郡主肌肤莹白似玉,娇嫩似花,受不得寒,稍微冻着些手背便要青紫一片,直到暖和起来才褪去。
看着郡主的手,凌珠心疼的很,也不知是否找到太子殿下。
虞姝面上虽淡然,其实手都快冻僵的,回到这温暖如春的大殿也没回过神来,倒是这个小小的手炉让她的手终于有了点暖意。
燕京实在太冷了,偏偏虞姝怕冷,起先为了那个不知是真是假的梦回到这处处是陷阱的燕京,到了如今,待了月余,却险些要忘记那个梦境,现在是真的喜欢上了和太子殿下在一起的时光。
许是太子殿下面冷心热,那只木雕的小兔儿,她不曾在殿下面前提起,他深夜来访,想来并不想旁人晓得,她明白殿下的心意就好了。
还有先皇后留下的精致剪刀被她摔坏了,殿下也不曾怪罪,殿下分明是个极好的君子,她喜欢殿下的性子,是殿下让她觉得这燕京,兴许有不同的风景。
这不,为了安抚殿下,她竟也舍得自己冻这么久,都要冻成冰雕了。
也不知殿下回去了没有,虞姝往外瞧了一眼,雪越发大了,待会还得回府拿梅花酒,她没有想到今夜会发生这样的事,本打算明日再去太子府送酒,陪殿下小酌一杯,可谁知道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人人都要过除夕,殿下也要过,要热闹的过。
之后虞姝没有再出什么风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该出风头就出,该低调也得低调。
宫宴接近戌时才散,虞姝才站起来,如意来请,说是皇贵妃在延庆殿偏殿等着一道回端华宫。
虞姝想了想,今夜肯定去不了端华宫,可也得和姑母解释一番。
在殿内坐了这么久,虞姝已经彻底暖和起来了,行动也方便了许多。
“姑母。”
“蓁蓁,走吧,琬宜跟着淑玉去了嘉和宫,说要去看淑玉养的猫,一会就回来。”
“姑母,我今夜恐怕不能陪您守夜了。”虞姝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方才答应了。
“啊,这是怎的了?”皇贵妃顿住,还以为虞姝是有什么难处。
“姑母,方才其实我是去了找太子殿下,我和太子殿下约好待会陪太子殿下守岁,抱歉姑母,是蓁蓁失约了。”虽然很想和姑母和琬宜妹妹守岁,可是虞姝觉得今夜太子一定比她们需要她。
“原来是这样,无碍,我是怕你一个人在府里无聊,既然有人陪你便好,今日太子确实是受了委屈。”皇贵妃没在意,都是自家孩子,不必斤斤计较。
想起太子,今日年礼一事,怕也不简单。
“姑母,可以和我说说今日发生了何事吗?”虞姝也不知道,到底是多大的事,值得圣上这样对一个才十六岁的太子殿下,要他在除夕夜闭门思过,这样狠心。
“唉,这事说来话长,先坐吧,我说与你听。”今夜也无事,倒不急这一时片刻。
到戌时还差一刻,贺云槿把火炉内的银霜炭点着了,关紧了门窗,免得暖气散了。
今日入宫之前,他就遣散了府内下人,今夜除夕,他们也有亲人,虽然从前皆不尽职,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他也不想在今日清算。
也不知为何,被虞姝教导的个个都表起了忠心,起初还不愿意离开,还是他再三命令才离开。
他也没有想到会半路回到太子府,所以回来之时府内安静的能听见雪落在地上的声音。
也不曾打算把他们再喊回来,这样也好,安静,待会虞姝来也就不必顾忌太多规矩了。
他希望虞姝在他面前能放肆一些才好。
火炉内的炭火越烧越旺,屋子也越发暖了,桌上的那盆梅花散发着清香。
贺云槿坐在火炉旁,从怀中取出那枚五彩符,借着烛火,能清晰的看见上头的纹路,仿佛能看见一位母亲坐在灯下,一针一线的绣出这个五彩符。
若是母后还在,也一定会为他做一个吧,母后的针线活很好,他还留有几件儿时母后为他做的小衫,细密的针脚,那是母亲对孩子的爱意。
他也没有想到在母后去后他还能收到这样充满爱意的东西,虽然这爱意本不是给他,他只是借了虞姝的光。
看着这个小东西,贺云槿嘴角的抿出些许笑意。
宫宴一般都是戌时散场,贺云槿起身去给大门留了个缝,待会虞姝到了就能自己推门进来。
之后又拿着蜡烛点燃了从大门口到他院子外面的几盏灯笼,免得她待会看不清路。
回到屋子,桌上摆了几个果盘,都是些小点心,是他亲自去买的,想来她会爱吃。
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他做这样的事已是驾轻就熟,不似一开始还要犹豫纠结,如今却是想到就去做了,生怕哪点儿让她受了委屈。
她那样如花朵般娇嫩的人儿,不该受任何委屈。
做好这一切,他从书架抽出一本杂记随意看着,打发时光,也不知她何时能到,从宫里到太子府,怎么也得两刻钟吧。
虞姝从姑母口中得知全部经过,心中起了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姑母,这分明就是陷害。”
“唉,我也晓得,只是圣上又不愿彻查,再被几个皇子一搅合,这事也就过去了,可怜太子又被责罚,我虽有心想说什么,却又怕贸然开口引起其他妃嫔注意。”
皇贵妃向来是不管太子的事,应该说除了琬宜的事,其他皇子公主的事都不管,她虽是皇贵妃,位同副后,可到底不是正经的皇后,除了太子之外,皇子公主都有母妃,她也不愿多管闲事。
至于太子,从前她也未曾想过要管,圣上不喜他,她管太多怕是会触怒圣上。
可蓁蓁前些日子的话点醒了皇贵妃,若想保住虞家太平,就得押中未来天子,可除了太子,其余人都有靠山,他们凑上去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毫无意义,唯独太子,他们是雪中送炭,珍贵难得。
太子表面平庸无能,可蓁蓁愿意亲近,想来太子也并非是看起来这样简单。八壹中文網
且太子比起旁人,好歹太子已是储君,坐稳太子之位兴许比坐上太子之位难,可比起那些连坐都没有坐上的,太子却是个优势。
虞家并无谋权篡位的野心,却也想护住虞家上下数百人。
兴许蓁蓁是对的。
“姑母这样做是明智之举,这事必定是豫王或者宁王所为,太子近日得罪了这二人。”尤其是宁王,前几日才产生摩擦。
“那你觉得这该如何是好?”皇贵妃见蓁蓁这般从容淡定,已不把她当孩子看待,兄嫂对孩子教导有方,蓁蓁才这般小的年纪就有非同寻常的见地,日后怕是不得了。
“我不知,且先问问太子的意思吧,姑母,我得出宫了,怕太子等着急。”虞姝都不知太子是怎样的想法也不好贸然做决定。
“好,快去吧,照顾好自个,可别着凉了。”皇贵妃拍了拍虞姝的胳膊,真想问问兄嫂是如何教导出的孩儿,琬宜与蓁蓁差不多大,可一个还只晓得躲在她怀里闹呢。
虞姝从延庆殿出来,官员与家眷都差不多散去,长街上只有虞姝和凌珠了。
“凌珠,待会我回府去取梅花酒,你带几个护卫替我办一件事。”今夜她们怕是没的休息了。
“郡主吩咐便是,下次有事唤奴婢去做,郡主方才手都冻紫了,王爷王妃瞧见该多心疼。”在岭南,哪里受过这样的冻,回了燕京,倒是受了许多委屈。
“无碍,现下已经不冷了。”虞姝摇了摇头,有些事凌珠和思岚能做,可是有些事只能她自己来做。
太子殿下那个性子,连她都是废了不少心思才亲近起来,旁人更不可能与他亲近了。
到了宫门口,虞姝提起裙摆上马车,看了一眼漏刻,“已经戌时过两刻了。”
“是啊,方才耽搁了会。”
虞姝低头捂住手炉,也不知太子等急了没有。
戌时过两刻,贺云槿放下手中的书,侧耳听去,外边只有雪花的沙沙声,并无其他。
她还没有来。
屋子已经暖和了起来,似春日一般,按理来说,也该来了。
贺云槿起身走到门口往外瞧,太子府不算热闹,唯独那几盏点燃的灯笼,和窗上贴着的兔儿的窗花有点新年的气息。
那是虞姝剪的,歪歪扭扭,却非要贴到窗上,也是头一次,太子府的窗户上贴了红色的窗花,哪怕不好看,却格外珍贵。
过了一会,还是没有什么动静,贺云槿沉了口气,莫不是不来了?
又兀自摇了摇头,不会的,她答应了他的事从未食言,兴许是有什么事绊住了,再等一会。
贺云槿自我安抚着,复又坐了下来等着。
虞姝回到府内,本想拿了酒就走,其余的事已经在马车上吩咐了凌珠,可是觉着身上黏黏哒哒,是方才跑的太快出汗了,沾湿了里衣,弄的衣服黏腻的很,虞姝总觉得身上有味道。
待会去太子府,若是穿着这身衣裳去委实不好,索性虞姝便让人装了热水来简单擦拭了一下,换了身衣裳,这样就清爽干净的多了。
但这一耽搁,时间就过去不少,差两刻钟就亥时了。
虞姝匆匆忙忙抱着酒坛子上了马车,“凌珠,我先去了,你准备好便来,待会听我信号。”
“是,郡主小心些。”凌珠看着马车离府,也转身去忙了。
外边的雪渐渐地停了,此刻太子府安静的连雪落下的声音都没有了,眼看着就要亥时了,她还没有来。
桌上的那本杂记已经停在这一页很久很久了,贺云槿哪有什么心思看书,大概是火炉内的银霜炭太热了,热的人心焦躁不安。
已经快一个时辰了,从宫门口到太子府再远,也用不着这么久,所以,她是不来了吗?
贺云槿心中满是失落,从期待到落空,远比一开始就不期待来的难受。
又等了一会,贺云槿轻哂,笑自己像个傻子,她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他就信了,还为她的到来做了这样多的准备,桌上的点心,茶炉内的水烧开了,又冷了,再烧,再冷,已经重复三次了……
灯笼内的蜡烛也要燃烧到尽头,可惜从始至终都没有照亮她的路。
他坐不住了,屋内太热,热的心口仿佛有火在烤,他起身出去,把门给锁上,今夜想来是不会来了。
他终究没有等到自己想等的人。
从门口一路进来,贺云槿把灯笼内的烛火都吹灭了,既然照不亮她的路,那谁也不配照这些蜡烛。
回到屋内,贺云槿把茶炉内的火灭了,把茶水倒进了银霜炭内,炭火逐渐熄灭,变得冰冷,一如贺云槿的心。
从期盼到渴望,从祈求到落空,这短短的一个时辰里,谁也不知道他的内心受过怎样的煎熬。
他把怀中的五彩符放进了暗格,熄灭屋内的烛火,脱掉靴子上了床,不必再等了,她不会来,还不如早些歇息。
贺云槿闭上眼睛,感受着外边的寒风吹过竹林,响起一阵呼呼声,闹的人心痒。
也许,自始至终都是他贪求了,往年他不是这样的。
年年除夕都一般,却觉得今年格外难受,一颗心像是在油锅里煎炸一般。
也许是因为今年没有和父皇一起过除夕吧,贺云槿心想。
绝不是因为她没有来,绝不是。
虞姝下了马车,却见太子府笼罩在一片寂静中,她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街道,除夕之夜,燕京无宵禁,大街小巷彻夜不宁,都是烟花爆竹之音,灯火通明,流光溢彩,儿童嬉笑之声。
这才是过年呀,哪有小孩子不喜欢过年的。
可是这些热闹仿佛与太子府无关,太子府像是筑起了一道大大的罩子,把太子府笼罩住,再多的热闹都侵染不进去。
她忍着心酸,一步一步上前,去敲太子府的门,想着她已经和太子打了招呼,那应当没有锁门吧。
可是一推,竟推不开。
她皱了皱眉,抬手敲了敲门,等了好一会,也没有半点动静,这太子府的下人又去了哪?
难不成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竟又敢惫懒。
“郡主,太子府的门似乎锁了,奴婢听不曾听见里边有半点声音。”思岚把耳朵贴在门上,什么都没有听见。
“怎么会。”虞姝跺了跺脚,“是我来迟了。”
“郡主,那可如何是好?要不然咱们回去,明日再来?”这大晚上的,虽说今夜无宵禁,可外边也冷啊,郡主特意前来,太子府却大门紧闭,太子多少有些不识好歹了。
思岚从未见过有谁敢这般对郡主,让郡主吃了这样多的闭门羹,心中对太子也着实喜欢不上来。
“不行,来都来了,再者我都答应了殿下,哪能言而无信。”肯定是因为她来的太迟了,想必殿下一定等了很久,虞姝十分懊恼,早知道就不换衣裳了。
“那郡主打算怎么做?”思岚叹了口气,郡主的性子是真的执拗。
虞姝退出去几步,想了想,眨了眨眼,看向思岚,颇为讨好的笑了笑。
“郡主,不能再爬树了!”思岚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她,上次爬树,当晚就发了高热,吓得她和凌珠不轻,管家也被吓的忙进忙出,哪能再答应她这样无理的要求。
……
“郡主,你小心些,小祖宗,真是要吓死奴婢。”思岚望向攀着树干的郡主,她是有心要拦,可是拦不住啊。
郡主想做的事,怕是王爷王妃都拦不住。
“没事,我知道的。”虞姝小心翼翼的踩着树干,她也不想在大好的日子摔一跤。
她没打算下去,就是想在墙头喊太子,这里距离太子的屋子最近。
好不容易爬到墙头,她坐了下来,手上扒住枝干,这要是摔了下去,可就没有人接了。
她四处望了望,坐的高些,就能看见整个太子府都笼罩在黑暗中,连一盏灯笼都没有,不似其他地方灯火通明的,印亮了整片天空。
清了清嗓子,虞姝开始喊人:“殿下,太子殿下睡了吗?”
虞姝莫名有种做贼的感觉,也不知道殿下睡了没有。
贺云槿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却始终没有入睡,睡不着,外边太吵了,有烟火爆竹的纷乱声。
可这兴许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心头有事,睡不着。
干巴巴的躺着,心里百转千回,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忽然,耳边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他还以为是他幻听了,转了个身,那声音犹在耳边。
“殿下……”
真的是虞姝,贺云槿翻身从床上起来,穿上靴子,他方才没有脱外衣就躺下了,告诉自己是怕被褥太薄会着凉,可谁又说的清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贺云槿疾步从屋内出来,就瞧见黑黢黢的墙头似乎多了个人,披风的绒毛是白色的,在夜色中很显眼,像是白雪。
“殿下,你终于出来了。”虞姝看见太子,总算是把心里的石头放了下去,还好殿下没有睡着。
贺云槿走到墙根下,仰头看她,“你怎的又在墙头?”
“殿下,我也不想啊,可是太子府关了门,我怎么敲门都没有动静,只好出此下策。”虞姝的语气里还有淡淡的委屈,她可是未出阁的小姑娘,总是爬墙传了出去怕是没有媒人敢上门了。
“夜深了,你还来做什么?”贺云槿的声音有些冷,实则身后的手微颤,她来了,没有食言。
“哎呀,殿下,对不起嘛,我来晚了,是因为方才从延庆殿跑到宫门口出了汗,觉着身上黏腻,这才回府换了件衣裳,没有想到殿下就睡下了,殿下别生我的气呀。”
虞姝的声音软软的,像是小奶猫,确实是她来的太迟,太子生气也是正常的,殿下吃软,软软的道歉,殿下很快就不生气了。
听着虞姝的解释,贺云槿心里仅存的那点子气消散于夜色,只余下懊恼,她出汗是因为他,换衣裳也是为了见他,可他还把门给锁了,让她被迫爬上墙头。
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怕是此生都不能再原谅自己。
“殿下,别生气了嘛,我以后不会了。”虞姝握住枝干,这样高,还有点怕。
“先下来。”贺云槿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跳下来,孤接着你。”
再多的话,也先让人落地,墙头上风呼啦啦的吹,多冷啊,想必手又冻的青紫了,可是屋内的银霜炭被他灭了,又得让她受冻。
“好喔,那殿下接住我。”虞姝小心翼翼的挪动,殿下应该会武,上次问他都不曾反驳,所以虞姝大胆的往下跳。
她闭上眼睛,心中默念:可千万要接住呀!
贺云槿提气接住她,人稳稳的落在了他的怀中。
手碰到人的时候,他下意识的觉得虞姝很轻,身上没几斤重量,穿的这样厚都轻的似乎一只手就可以把人提起。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很重,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重的了。
怀中的她,是他的天下。
“耶,殿下好厉害,真的接住了。”虞姝大大的松了口气,幸好没有摔着,要不然回去思岚又要唠叨她了。
贺云槿没有说话,也没有放她下来,四目相对,被夜色遮掩,其实虞姝看不大清楚太子的神色,只是隐隐约约察觉到太子殿下有些不对劲,貌似更温柔了。
“殿下,放我下来吧,别累着了你。”虞姝咽了口口水,“殿下别扔我。”她害怕了,上次摔的发高热,还吃了黑乎乎的苦药。
贺云槿敛眉,下蹲轻柔的把人放到地上。
虞姝踩到了地,转了个圈圈拍了下身上的雪花,“多谢殿下。”
“抱歉。”贺云槿的声音有些沉。
“啊?”虞姝微皱起眉头,不知道太子为何说抱歉。
贺云槿转身,“上次的事,抱歉。”说完他往屋内去了。
虞姝点了点脑袋,这才明白过来,殿下这是在为上次摔她而道歉,大声道:“没关系,我不记仇的,今日殿下接住了我,抵消啦。”
殿下真的是很好的人呀!
虞姝回头望了望墙头,想起思岚还在外边等着,连忙打开门把东西拿了进来。
贺云槿把烛火点燃,回头却没瞧见后面的尾巴,他在弄茶炉的时候才看见她抱着一坛子酒进来。
“殿下,我带了亲手酿的梅花酒,今晚和殿下一起守岁。”虞姝把酒坛放到桌子上,才察觉屋内很冷,她打了个寒颤。
“殿下没有烧炭吗?是炭用完了吗?”
“不冷,现在就烧。”贺云槿打开火炉,把里面被弄湿的银霜炭倒出来。
“呀,怎么湿了,银霜炭被浸了水就不能用了。”
“方才茶水不小心倒进了里面。”贺云槿哪敢说实话,若是让她得知他方才如此狂躁过,怕是要离他远远的。
“那殿下可得小心些,茶水很烫的,这些银霜炭就不要了,下次我再送些来。”虞府多的是银霜炭,每年都有赏赐,可他们又很少回京,都堆在库房,够用上很久了。
“好。”贺云槿重新放了一些银霜炭进去,点燃了炭火,逐渐的,屋内暖和起来。
茶炉内的茶水也烧开了,贺云槿倒了一杯热茶递给虞姝,“先暖暖手。”
又倒了一些在盆内,把梅花酒放进去,雪天要喝温热的酒才好,暖身子。
“谢谢殿下。”虞姝接过,掌心终于有了暖意,唇角弯弯,露出笑容,“殿下,晚上睡觉的时候也要烧炭,这样才暖和,不过烧炭的时候记得把窗户打开一些透气,天气这样冷,殿下别冻坏了身子。”
她像个小大人似的叮嘱,分明贺云槿比她大上两岁,可虞姝此刻还是唠叨的像是长者。
贺云槿都不知道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唠叨了,儿时最烦的就是长辈的唠叨,觉得聒噪,可长大了,又觉得这样的唠叨是多亲切,多难能可贵。
长大了,耳边还能时时听见这样的唠叨才是人生的幸事吧。
“好。”不管虞姝说什么,贺云槿都全盘接下,并不反驳。
虞姝这才觉得奇怪,睁圆了杏眼,“殿下,你今日好听话哦。”她说了怎么多,居然一句话都不反驳,太乖了。
贺云槿低笑,在烛火下漆黑的眸子闪着光芒,“难道孤从前不听话吗?”
这话落在虞姝耳里,莫名的听到了些许威胁的意思,她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殿下一直都很听话。”
其实一开始挺不乖的,可是她不敢讲呀。
一开始殿下多凶啊,对着她像是冰窖一般,不过虞姝不记仇的,知道殿下经历了什么,就会晓得殿下为何会有这样的性子,当你对全天下都失望的时候,内心哪里还有什么热情可言。
贺云槿望着虞姝头上的绒球左右晃荡,格外娇俏可爱,一如它的主人。
他把桌子上的果盘往她那边推,“吃吗?”
虞姝抿着小嘴看向果盘,里面的点心很别致,“吃的,我想吃一个桂花糕。”
宫宴上没怎么吃东西,现下还真有些饿了。
贺云槿倒了杯热茶,两人面对面坐着,抬眸便可瞧见她小手捏着点心,一点点的咬进嘴巴里,吃的双颊鼓起,像极了偷吃的小松鼠。
他心的软的一塌糊涂,若是母后还在,是不是也会给他生一个这样可爱的妹妹。
真有些羡慕虞姝的兄长,有这样乖巧的妹妹,一定是把人放到心尖子上疼吧。
她一连吃了好几块,见太子一直看着她,自己又不吃,有些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殿下不吃吗?我是不是吃太多了?”
“孤还饱,你吃吧,瘦的身上只剩下骨头了,多吃点。”贺云槿移开视线,看她吃的这么欢快,把他的馋虫都勾起来了。
“哪有,我觉着殿下比我瘦呀,殿下太瘦了,也吃一块吧,很好吃的。”虞姝拿了一块桂花糕递给他。
这些日子太子的神色好上不少,还记得第一次见的时候,俊脸苍白削瘦,看着一阵风就能吹倒,现在脸色红润了许多。
贺云槿并不好甜,但见是她递过来的东西,又不想拒绝,接了过来。
“殿下,府内的下人又不听话了吗,怎的太子府黑黢黢的一片?”虞姝一边吃着,抽空问了一句。
“孤让他们回去过节,左右用不着伺候。”
“殿下心善,日后一定会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好帝王。”
从前那些下人如此怠慢太子,不找他们的麻烦就不错了,竟然还愿意放他们回去过节,放眼燕京,哪个府里今夜会无人看守。
越是亲近殿下,就让虞姝越发知晓殿下的好。
“帝王不是这样简单做的。”
瞧今夜的情形,他都不明白父皇留着他身上这个储君的位置做什么,干脆废了他也好,兴许还能少受些折磨。
分明父皇一点也不喜他,可又给他保留了太子之位,朝堂上有不少官员主张废太子,改立豫王、宁王或者平王,更甚至有官员觉得那些才十岁出头的皇子,资质都比他要好。
可每每到这个时候,父皇又闭口不提,谁也摸不透父皇的想法。
“我知道啊,爹爹说无论职位大小,都有难度,而帝王,是众山之巅,那就是最难的,可我觉得殿下可以做到啊,殿下要对自己有信心。”
虞姝吃饱了,把茶水也喝了,还想再倒一杯,手才伸出去,太子就把茶炉拿过,往虞姝的茶盏里倒茶水。
“今晚的事你听说了吗?”帝王是这个国家的主宰,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死,如果连帝王都不喜他,甚至是厌恶,那他哪有什么资格成为下一任帝王。
“我听姑母说了,殿下一定很难过吧,殿下别难过,圣上只是一时被蒙蔽了双眼。”虞姝还小大人似的安抚的拍了拍太子的胳膊。
贺云槿望着那只手,莹白如玉,可见屋子里还算暖和。
“谁说孤很难过?”贺云槿瞥开视线,他早已麻木,一点也不难过。
“唔,殿下不难过吗?”虞姝鼓了鼓腮帮子,如果她被爹爹冤枉了,一定会委屈的当场掉金豆子。
不过爹爹比圣上明事理,就算面对调皮的易哥儿,爹爹也会听易哥儿解释,不会无故定易哥儿的罪。
这样的话,虞姝只敢在心里想想,万万不敢宣之于口,圣上是君,旁人不得置喙。
“不难过。”贺云槿舌尖顶了下上颚,面上是毫不在意的神色。
虞姝叹了口气,“好吧,殿下很坚强,可是我有点难过呢。”
“你难过什么?”贺云槿在桌下的手微握。
“今天晚上宫宴没有看见殿下呀,好生无趣,不过我为殿下准备了一个惊喜,殿下很快就会知道了。”她不信,被父亲冤枉的孩子是不委屈、不难过的,殿下就是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是个大骗子,她才不要信呢。
“这事已经过了,你别为了孤去做什么,不值得。”旧事重提,只会让父皇恼怒,父皇如今这样喜欢虞姝,还是别让父皇恼了她才好。
“殿下,什么是值得?”虞姝双手托着下巴,歪着脑袋望着太子,目光澄澈似星辰。
“做有回报的事才是值得,做得不偿失的事便是不值。”贺云槿发觉自己越发喜欢她的眼眸,没有算计,没有嫌恶,只有暖融融的春风和漫天星辰。
“不对,”虞姝晃了晃脑袋,“人不能做什么事情都贪求回报,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才是值得,就算结果不尽人意,可是我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那也是值得的。”
贺云槿闻言有些自嘲似的勾了下嘴角,他方才话太多了,他是生在阴暗之地的野鬼,而她是太阳下的小花朵。
哪能说那样的话给她听,也不怕吓着人。
他不敢再多说什么,虞姝一直生活在阳光底下,有父亲母亲的教导,内心永远存着善意,可他不同,他已经忘记“善”字怎么写了,手上沾满了血,就算把这层皮给扒了,也洗不干净。
他们这样截然不同的人,本不该在一起相处,可是他偏要强求,生在地狱久了,也想尝尝阳光的滋味。
是她先来招惹他的,那便不要怪他狠心了。
也不知等一切揭开,她发觉他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鬼会是什么样子的神色。
一定会吓坏吧,一定会离他远远的吧。
她说莫要贪求,可他非要贪求,哪怕不属于他,也要强占片刻温柔。
“殿下,我们去阁楼喝酒吧?”虞姝不想提这件事了,她是一定会管的,就算殿下让她别管,她还是要管。
“外边冷。”屋子里已经暖如春日了,为何还要去阁楼。
“不冷的,外边雪已经停了,我想去高一些的地方,可以俯瞰整个燕京城,今夜的燕京城一定十分辉煌,我们喝酒赏景,岂不美哉?”若不去阁楼,那她的计划可怎么办。
贺云槿哪舍得拒绝她,找了一个食盒把果盘装上,又把茶水、灯笼带上,若不是不方便,怕是连火炉也要带上。
虞姝抱上酒坛,还有一个小布袋子,里面可装着她的宝贝。
太子府原先是一位将军的府邸,为了便于瞭望,建了一座挺高的阁楼,贺云槿夏日会去那温习功课,那儿风大,不用冰鉴也十分凉爽,所以那处也还算干净。
两人到了顶楼,从这边望过去,可以俯瞰整个燕京,正对着的,正好是皇宫,此刻皇宫内烛火盏盏,亮如白昼。
“殿下,燕京的夜晚好美啊,我在岭南从未见过如此美景。”太子府很暗,所以衬托的不远处的大街小巷都十分明亮,像是一颗巨大的流光溢彩的宝石。
“那你日后还会回岭南吗?”贺云槿不知道她回京是不是一时兴起,说不定来年就要离开,那他又该如何留下她呢?
“应当会吧,但短时间不会的,来年元月十六我及笄,娘亲说及笄礼在燕京办,四月是圣上万寿节,想来起码会待到五月。”
她在岭南待了六七年,已经完全习惯了岭南的生活,比起燕京,岭南无拘无束,没有人会说她规矩礼仪不好,可以肆意做个小姑娘,不像在燕京,贵人太多,规矩太多,总是觉着拘束。
若不是因为那个梦境,想来她的及笄礼也会在岭南办,之后也会在岭南择选夫婿,在岭南扎根,岭南是虞家的根。
爹爹曾经说过,想要她嫁在岭南,离家不远的地方,无人能欺辱她,受了什么委屈,立时便能接她回家。
贺云槿垂下眼帘,三月是他十七岁生辰,她还在燕京,竟觉得有些窃喜。
“殿下,你去过岭南吗?”虞姝把梅花酒打开,倒入了两个酒杯,递了一杯给贺云槿。
酒一开坛,就有梅花的香气飘散在空中,宛如置身于梅林。
贺云槿接过,“不曾。”
鼻尖微动,梅花香中带着甜软,微抿了口,醉人的并非是酒,而是香气。
“那殿下日后一定要去,岭南有云雾缭绕的茶山,有绵延万亩的青翠竹海,有一望无际的大海,如今的岭南,已是鱼米之乡,不比燕京差的。”
虞姝喝着梅花酒,望着远处的灯火,突然有点想爹爹娘亲了。
若是在岭南,今夜一定十分热闹,府内会彻夜燃着花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用年夜饭,她和易哥儿吵着兄长带他们去放烟花爆竹,一个炸进了鱼缸,一个炸进了池塘,还有一个要炸在爹爹的脚边,把爹爹吓一大跳。
虞姝想着想着嘴角就不由自主的露出笑意,她真的好幸运,有这样的一家人。
贺云槿品着酒,侧首便瞧见虞姝嘴角的笑,似乎也被感染,在脑海中想象出了岭南的模样。
“若是日后孤去,你会招待孤吗?”一个太子之位,把他困在这燕京,哪也去不了,有时候想想,这兴许是父皇给他最好的东西,也是父皇给他最重的枷锁。
“那肯定啊,只要殿下来,那我一定和全家一起欢迎殿下,带殿下尝遍岭南的美食。”虞姝举起酒杯,和贺云槿的碰了一下,“殿下,这个酒好喝吗?可是我第一次酿梅花酒呢。”
“好喝,酒香醇厚,梅花清冽,最适合在下雪天饮用。”暖的人心都要醉了。
“看来我还是很有天赋的。”虞姝沾沾自喜,若是爹爹尝过,一定很欣喜。
“是啊,你很聪慧。”贺云槿难得的开口夸赞。
“嘻嘻,谢谢殿下夸赞。”虞姝在夜色中红了耳根,得殿下的一句夸赞可太难了。
酒过三巡,虞姝觉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竹哨,走到栏杆边,“殿下到这里来。”
“做什么?”瞧她这样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知又有什么惊喜为他准备着。
“先保密,殿下等着。”
虞姝把竹哨放到口中吹响,一声刺耳的声音传了出去。
贺云槿连眼都不愿意眨,生怕错过了什么。
两人一同望向夜空,雪花逐渐洒下,下的大了,可一点也没有遮住燕京的夜色。
“啾”一声烟火之声传出,一点星光蹿上了眼前,“砰”一颗金色的烟花在眼前炸开,照亮了夜空,烟花点点从高处散落、扩大,犹如火树银花。
随着络绎不绝的鸣声,各式各样的烟花飞上了天,就在贺云槿的眼前绽放,漫天华彩,绚丽多姿,霎时把整片天空照亮,整个太子府都笼罩在烟花之中,宛如把不远处的美景镶嵌进了府内。
贺云槿如何也想不到,今生还能看到这样的美景,还是她一手为他准备的惊喜,这场盛大的烟火,只为他绽放。
“殿下,除夕安康,新年顺意!我怕等到半夜我为殿下准备的惊喜就要淹没在众人的烟花中,所以我提前放了,这个时候,整个燕京只有殿下眼前有烟花,殿下欣喜吗?”
虞姝双手合十面向贺云槿,笑容比烟花更灿烂,眼眸中有烟花绽放。
贺云槿日后回想起来,不得不承认,此生他都没有见过比那夜更美的烟花,更甜的笑容。
是那一场盛大的烟火,点燃了他黑暗的人生,是虞姝,把他从地狱拉回了人间。
“嗯。”上扬的嘴角已压不住他内心的欢喜。
今夜,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时候,可是他却被父皇、兄弟,轻易抛弃,本该是最难的日子,却因为她拥有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若是被兄弟陷害,被父皇厌弃就能得到这般美景,他甚至愿意日日如此。
“那殿下快许愿吧,我娘亲说对着除夕的烟火许愿很灵的,殿下想要的,在来年一定能得到哦。”虞姝率先闭上了眼。
贺云槿低眸看着她,烟火绚烂,明暗的光影打在她的脸上,什么心愿都不及眼前的她,从前她便是他的求而不得,这次再相逢,他本不想把她拉到这无边黑暗中。
可是她太让人心动了,他已经阻止不了自己的沉沦。
也许,这就是最好的安排吧。
不管如何,此后,他都不会再松手了。
贺云槿闭上眼睛,对着漫天烟火许愿:“只愿在每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都能喝她亲手酿的梅花酒。”
岁岁又年年,愿你在身旁。
“殿下许的什么愿?”虞姝睁开眼望着他。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贺云槿缄默不言,这是不能言说的秘密。
虞姝撅了噘嘴,“没有想到殿下也信这个,好吧,那就不问了。”
两人并肩站着,看着烟花绚烂。
过了一会,这一场盛大的烟花大会结束,夜空归于寂静。
贺云槿竟觉得有些遗憾,若是能一直长久的绚烂下去该多好。
虞姝转身回了里边,贺云槿却依旧站着,哪怕夜色昏暗,可他仿佛还是能看见方才的绚丽。
“殿下,回头。”虞姝的嗓音轻快。
贺云槿不明所以,却依旧转身,那一眼,他的心口又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殿下,这是小烟花,和烟花一样绚烂,我和易哥儿最喜欢玩了,给殿下一个。”虞姝手上拿着两根,递了一根给贺云槿。
那根小烟花似爆竹一般,从头燃烧到尾,像是一棵小火树,才到贺云槿手上没多久就燃烧到了尽头,可就是这片刻的绚丽,也给贺云槿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美好。
“殿下,方才的烟花是很难得的,可是手上这样的小烟花却有很多很多,随时都可以点亮,”虞姝把布袋子拿了过来,“这里面都是,殿下想要多少都有多少。”
“飞上夜空的烟花是给自己看,同样也是给别人看,可这样的小烟花只有自己能看见,我觉得殿下就像这些小烟花,很绚烂,却只有自己知道,别人都不知道殿下的好,我有幸,见证了殿下的绚丽。”
豫王宁王等人就像那些大烟花,在所有人面前展现自己的精彩,太子就像这些小烟花,在少部分人的面前展现自己,可谁又能说小烟花就不绚烂呢?
贺云槿嗓子发紧,说不出话,他明白虞姝的言外之意。
原来他在外人面前的那一切伪装,都被她看透了。
虞姝把一大把小烟花塞到了贺云槿的手上,然后同时点燃了它们,本是一根根小烟花,此刻却汇聚成了一片花海。
贺云槿望着手上绚烂的烟火,瞳孔紧缩,仿佛是当年那场大火印入眸子,起先他以为自己会害怕,却发觉心底只有欣喜与温暖,心中那一抹恐惧似乎被她不知不觉中治愈。
“殿下你瞧,小烟花也能成为大烟花,甚至比大烟花更绚丽多姿,我相信殿下日后一定能成为整个大燕都能看见的大烟花。”
待到来日,小烟花聚集,也能绽放出比大烟花更美的风景。
虞姝的声音甜软,却又带着鼓励的神色,面上是自信的光芒,仿佛她说的这件事已是板上钉钉,不会再更改。
可分明,这条路是前途未卜,充满危险的,随时都可能坠入崖底,尸骨无存。
但此刻见虞姝这样说,连贺云槿内心都开始期盼,兴许,真如她所说。
他又怎么忍心让她失望呢?
贺云槿抬手轻轻地拍了拍虞姝的脑袋,饱含温柔道:“谢谢。”
虞姝诧异的睁圆的眼,殿下主动亲近她了呢。
“不客气,殿下快把手上的东西扔了吧,已经燃烧完了。”虞姝把他手上的东西拿过,放在一旁,又倒了两杯酒过去,递了一杯给贺云槿。
“殿下,我敬你。”虞姝唇角的梨涡比酒还醉人。
贺云槿一饮而尽。
酒已不暖,带着微凉,可贺云槿却觉得是吞下了一个火球,浑身都是暖融融的。
处在数九寒天,有这样的温暖多奢侈,都是虞姝带来的。
虞姝抿了一口酒,甜甜的笑了。
之后两人坐着,一边吃着点心,品着酒,这酒并不醉人,虞姝一连喝了好几杯。
方才的烟花散去,又有不少人开始放烟花,他们在阁楼,可以把各处的烟花都收归眼底。
这一晚,两人说了好些话,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虞姝在说,但太子听的也很用心,时不时回她一句,不再像从前,虞姝自说自话。
本是冬日,阁楼也没有火炉,可却暖如春日,外界的温度也是随着人心在变的。
到了子时,大燕就真的告别过去一年来到了新岁,四处都是烟火爆竹之声,源源不断,夜空亮如白昼。
虞姝望着这般景象,说了这年的最后一句话,“殿下,新的一年到了,很快就是春日,春回大地,寒冷的燕京也会逐渐复苏,一如殿下也会逐渐摆脱从前的困境,在新的一年里成为大燕人人尊敬的太子殿下,我相信殿下一定可以的。”
“孤也相信。”贺云槿望着她。
从前是不信的,如今信了,既然她这样期盼,那他便要如她所愿。
开创一个安稳盛世,许她一生无忧。
“走吧,夜深了,你该回去歇息了。”贺云槿站了起来,虽然很想和她一直待下去,可明日一早还要入宫拜年。
“好呀,我有点困了。”说着虞姝揉了揉眼睛,很少这么晚睡,也只有除夕要守岁。
贺云槿举着灯笼走在前面,照亮楼梯,余光念着虞姝,怕她困了从楼梯上栽下去。
虞姝走的小心,不过在下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大概脚步软了下,踉跄了下,很快就有一只有力的大掌握住了她的胳膊,“小心。”
那只发生在顷刻之间,虞姝都有点懵,“多谢殿下,好快的速度。”
不知道殿下的武功多高,若是能和他较量一番就好了。
“走路专心。”贺云槿松开她的胳膊。
“知道了,那我就走了。”从这里可以出去大门口。
“等等,随孤来。”贺云槿走在前面。
虞姝不知道有何事,却还是乖巧的跟上。
到了寝屋,贺云槿先进去,从里面拿出一个香囊递给了虞姝,“新年顺意,今晚孤很欣喜。”这是第一次,贺云槿在虞姝面前表露自己是欢喜。
“殿下欣喜就好,这是什么?”虞姝接过,看着太子,有些期待,“可以现在打开吗?”
“随你。”贺云槿瞥开视线,颇为不自在。
虞姝便打开了,从里面摸出了一个小狐狸的木雕,“哇,好可爱,殿下,上次那个小兔儿也是殿下给我的吧,殿下好厉害的雕工。”
这只小狐狸栩栩如生,活灵活现,虞姝没有想到当初随意提的礼物,真的收到了。
还记得那时候殿下拒绝了她,殿下就是面冷心热。
除了这只小狐狸,里面还有一个红封,虞姝眨了眨眼。
“压岁钱,不多。”
她摸了摸,很薄,不是碎银子,像是银票,抽出来借着烛火瞧了一眼,眼睛都瞪直了,“一千两!”
“殿下觉得一千两不多吗?”虞姝不敢置信,殿下竟然是大财主!
“多吗?你若是嫌多,可以还给孤。”贺云槿作势要伸手。
“不不不,不多,送出去的压岁钱怎么能收回去呢。”虞姝捂住这个红封,她从小到大,还未曾收到这样多的压岁钱呀,“殿下,要是年年都可以和你一起守岁就好了。”
只是一坛酒,几个烟花,就得到一千两,这也太划算了!
这可是一千两,她还未及笄,哪怕家中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娘亲也不放心把这么多银两给她啊,更何况是压岁钱,往年都是九两银子,图个长长久久的吉利。
“我也希望。”这句话贺云槿没有说出口。
“孤送你出去。”
贺云槿看着虞姝上了马车才转身回府,这一夜,足够他回味很久了。
关上府门,他没有回屋子,而是去了阁楼,把阁楼上遗落的那些被燃尽的小烟花签子收拾了。
拿回了屋子,找了两张宣纸把这些东西包裹了起来,放进了暗格,哪怕是无用的东西,他也留着。
关于她的点点滴滴,都想留着。
虞姝把香囊放好,打了个哈欠。
“郡主困了吧,怎的待这样久。”
“陪殿下守岁,辛苦你们等着了,明日一早给你们包一个大红封。”
“郡主哪里话,奴婢在马车内可暖和着呢,就是怕郡主困。”
“无碍,回去就睡下了。”虞姝也没有心思做其他的事了。
今夜也算完美,想来之后她和殿下的关系应当会更亲近,殿下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
回到虞府,洗漱之后就歇息了。
次日是被凌珠喊醒的,虞姝赖在被窝里,说什么也不愿意醒。
“郡主,不早了,还得入宫给圣上和皇贵妃拜年呢。”凌珠就晓得会是这般境况,可又不得不喊她,待会拜年迟了可不妥。
“让我再睡一刻钟好不好?我不用早膳了,再睡一刻钟……”虞姝小声的哀求着,太困了,眼睛都睁不开,真的很不想起床。
凌珠无奈,挑了几样能带上马车的早膳,让人温着待会放到马车上再吃。
又过了一刻钟,虞姝不得不从床榻上爬起来,闭着眼睛由婢女洗漱穿戴,让凌珠看着有好笑又心疼。
每年大年初一郡主就要上演这样一出,不过在岭南到底都是自家人,可在燕京,还有圣上在呢,不能失了礼数。
等出了门,冷风一吹,虞姝才清醒了些,拍了拍脸蛋,入宫可得打起精神来。
今日是长辈给小辈赐礼,所以虞姝空着手就入宫了,只要说上几句吉利话,就能得到许多赏赐,这样的好事,那可一定得去掺和一脚。
往年都在岭南过年,也不知道圣上会准备什么样子的赏赐。
上了马车,虞姝开始用早膳,觉着还困,吃不下多少,随便吃了点,又漱了口。
到正阳宫的时候圣上还在用早膳,由内侍引着去了偏殿等候。
一进偏殿,她就看见了太子,眼睛都亮了,走了过去。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万福。”
“免礼。”贺云槿本是冷漠的面容多了两分柔和,见她眼底微青,想来是太晚歇息了,一早又要早起,像她这样的小姑娘,一定很喜欢赖床吧。
“殿下,我可以坐这里吗?”虞姝指了指太子身边的位置。
“嗯。”贺云槿颔首。
“多谢殿下。”
虞姝欢喜的坐下,笑意还未退散呢,对面传来一声讥笑,“看来郡主眼里就只有太子殿下啊,旁的人是瞧不见了。”
她的笑意僵住,往那边看去,才发现太子的对面坐着豫王等人,她抿了抿唇,站了起来,“臣女见过豫王殿下、宁王殿下……臣女未往那边瞧,还望殿下恕罪。”
一看见太子,她眼里确实就没有了其他人,更何况看见豫王,她心里便不大舒坦。
“豫王是还小吗?和郡主计较这些,莫不是为郡主准备了什么大礼?”贺云槿抬眼望去,为虞姝解围。
豫王微眯起眼,他进来这样久了,也不见太子说什么话,他只是和郡主打个招呼,连刁难都算不得,就要出口为郡主解围,这两人的关系何时这样亲近了?
之前只是觉着郡主喜好亲近太子,如今瞧来,太子怕是也瞧上了郡主。
毕竟虞家的兵权,谁不眼红。
既然是太子瞧上了,那他就更要抢过来了。
“哈哈哈,四弟言重了,本王不过是与郡主开个玩笑,不曾吓到郡主吧,至于大礼,本王也是准备了的,待会便会送到虞府,郡主不嫌弃才好。”豫王瞬间变的亲和起来,哪里还有方才的模样。
“没有想到大哥与我有一道的心思,特让府里管家备下了不少贺礼,想来这个时候都已经到了虞府,郡主莫要与本王客气,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本王说。”宁王笑盈盈的,比豫王还要亲和,若不是之前对上过,虞姝都要被宁王给骗了。
“多谢二位殿下,臣女感激不尽。”虞姝心叹,他们二人送的礼,她可不敢随意收着,还得想法子还回去。
“都是小事。”宁王前两日去了一趟成勇侯府,见到了乔磊,左右不过一月,可人已经大变样了,口不能言,手也废了,连带着精神也不好,打听之下听闻人有些恍惚,若不能挺过来,怕是要就此疯了。
他不在京,只能听别人转述,也不知那事是谁干的,断了豫王一臂,此后成勇侯府算是废了。
虽是痛快,这对他而言是好事,可想到乔磊是得罪了郡主才被人加害至此,心中又有些忐忑。
郡主真的有这样大的能力吗?
亦或者这件事是平王还是其他皇子所为,就是为了给豫王添堵。
可不管猜想如何,对长宣郡主客气些总没有坏处,距离长宣郡主的及笄礼可不差几天了。
豫王瞥宁王一眼,才回来就急着向郡主献殷勤,也不怕弄巧成拙。
虞姝坐下,没有再说什么。
贺云槿的视线收回,扫了一眼坐着的平王,他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殿下,待会去不去虞府做客?”虞姝压低声音,只让太子听见。
贺云槿低眸,“出宫之后你不去叶府给老安国公拜年吗?”
“也对,那殿下下午来好吗?”虞姝去给外祖父拜年不好下午去,可她可以邀请殿下下午来虞府做客,也不算失礼。
望着虞姝的眼眸,贺云槿轻启薄唇,“好。”
“那我在家里等你喔。”虞姝鼓了鼓腮帮子,今年虞府就只有虞姝在,她又未及笄,不会有什么人上门,就算是拜年也送了贺礼就走,不会久待,太子能去虞府也能热闹些。
贺云槿微点了点头,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去旁人家做客过,也无人会来太子府,连父皇都不喜他,旁人瞧着圣上的脸色,自然也就不会来了。
去旁人家做客,也不知要带些什么,也无人教过他。
没隔多久,圣上用过早膳,宣诸位入殿。
虞姝等人算来的早的,其实除了皇子公主之外,没几个有亲自给圣上拜年的机会。
虞姝早年得了圣上口谕,可以随意出入皇宫,也是一份殊荣。
皇子公主拜了年,圣上依次赏赐,大大小小的赏赐把内侍喊的嗓子都哑了。
虞姝站定听着,很明显,和豫王等人的赏赐比起来,太子的赏赐薄上许多,而且圣上见到太子也并不大喜悦,大概是还记着昨晚的事,还训诫了太子两句,要他专心学业,日后勤勉些,才堪当大任。
而太子神色未改,磕头谢恩,仿佛这些偏心丝毫不能触动他,他也不叫屈,也不喊冤,似是习惯了这些。
可虞姝是头一次瞧见,心里不是滋味,那感觉就像是爹爹只喜欢兄长和易哥儿,一点也不喜欢她,还要百般挑刺,觉得她哪里都做的不好,不堪成为他的女儿。
虞姝从小就未受过委屈,在家中,易哥儿比她小却时常让着他,兄长就更不必说了,不管她犯了什么错,兄长都会替她担下,就算爹爹晓得是她犯的错,也不会多责怪。
虽然爹爹平日里对兄长和易哥儿十分严厉,对她温柔些,那也只是在正事上,两位兄长和易哥儿日后都是要上战场的,武功差了一些那就是要命的事,而她有家人庇佑,也不必上战场,武功差些无碍。
但在私底下,爹爹对四个孩子都是一样疼的,从不偏心,娘亲也是,不管什么东西,都备下四份,除非是女儿家喜欢的东西,给虞姝买了,那也会给他们买差不多的东西补上。
而且就算孩子犯了错,也是单独教导,不会像圣上这般,在其他皇子公主的面前,直接点出太子的错。
孩子都长大了,都懂事了,也是要面子的,在旁人面前说太子的错处,这么多皇子公主,多难堪啊。
虞姝心里酸疼,替殿下委屈。
瞧他这样淡然的模样,便晓得从前圣上没少这样说他。
很快轮到了虞姝,她收起心思,圣上对太子如何,到底是他的儿子,圣上对她还算不错,也不好在大年初一便让圣上瞧出她不高兴。
祝福的话说了一箩筐,让虞姝没有想到的是,她的赏赐竟然比豫王等人还要多。
“昨晚蓁蓁送的梅花酒甚合朕意,蓁蓁心灵手巧,合该多赏些,眼瞧着过了年,人也懂事了。”乾德帝对虞姝确实是打心底里喜爱。
他与镇南王是一起长大的,情同兄弟,所以对虞姝也是视如亲女,十分疼爱,一直想要她给自己当儿媳。
“是啊,年十六就是蓁蓁的及笄礼,圣上可还记得?”皇贵妃在一旁搭话,见蓁蓁这样受圣上喜爱,她也尤为欣喜,虞家的女儿,合该受到这般厚待。
“哈哈哈,记得记得,这如何能不记得,及笄之后蓁蓁就是大姑娘了,也该商议亲事了。”也不知蓁蓁能不能瞧上他这几个儿子,来个亲上加亲再好不过了。
“是啊,妾身兄嫂一早便递了信,要在燕京给蓁蓁办及笄礼,妾身可有的忙了。”皇贵妃温婉一笑,蓁蓁的亲事,怕是有不少人盯着啊。
圣上只这样随口说了一句,豫王几个眼睛便直了。
要皇贵妃来说,豫王和宁王一点也不合适,年纪大了些,配不上蓁蓁,还是要找个年纪相仿的,太子倒是不错,可惜日后他若是登基,有三宫六院的,太委屈蓁蓁了,他也不行。
这样看来,倒是平王更合适些,她与德妃也算亲厚。
不过她说了可不算,还得蓁蓁点头才是,也不知蓁蓁能瞧上哪个,也未必得在皇子之中挑选,大燕好儿郎多的是。
“你是蓁蓁姑母,是该忙,朕吩咐内廷协理,蓁蓁及笄的一应事由从宫中出,也算是朕送给蓁蓁的及笄之礼。”
皇贵妃有些惊讶,除了公主的及笄礼,还从未有女子的及笄礼是由皇室操办的,圣上竟对蓁蓁喜爱到如此程度吗?
这可是天大的恩宠,说出去必定人人艳羡。
“蓁蓁叩谢圣上。”虞姝也很惊讶,却也第一时间醒过身来跪下叩谢,这样大的荣宠,丝毫不亚于那次圣上赐她封地。
从第一个拥有封地的郡主之后,她又要成为第一个在皇宫举办及笄礼的郡主吗?
“快免礼,别把蓁蓁的额头磕坏了,虞家百年戍守岭南,你父王在岭南的这些年,更是河清海晏,天下太平,你又是虞家这一辈的独女,当得起这样的殊荣。”
有虞家在岭南,乾德帝晚上就寝都格外安心,说到底,这份殊荣不仅仅是给虞姝的,更是给虞家的,让天下百姓都知晓他对有功之臣是多偏爱,多看重,是个仁爱的君王,是个明君,这样其他人才会信奉他,敬重他。
“谢圣上,臣女愧不敢当,岭南之安都是圣上施行仁政所为,虞家也是跟着圣上的步伐行事,这才能护卫岭南安泰,这一切都是圣上的庇佑!”
虞姝可不敢自视甚高,虞家能安然百年,就是因为懂得低调二字,她到底是女子,再高的殊荣也影响不了什么,日后出嫁,这些风头都会消散,不打紧,却不能给虞家落下功高盖主的名头。
“哈哈哈,皇贵妃瞧瞧,蓁蓁的小嘴多甜。”乾德帝听了这话哪里能不欢喜,在自己的治理下,国泰民安,这是每个君王的理想。
“蓁蓁说的都是心里话,兄嫂给妾身来信,常提到圣上施行的仁政对百姓的益处,圣上英明!”皇贵妃对虞姝的话颇为满意,小小年纪,却晓得谦虚,也不会仗着父兄的功劳倨傲,进退有度,难怪圣上喜欢。
“好,好啊,朕也希望国泰民安,这比什么都重要。”乾德帝龙心大悦,很久没有这样高兴过了。
于是这一高兴,又赏赐了不少东西给虞姝。
虞姝本打算趁热打铁说出自己的请求,但转念一想,今日豫王等人都在,他们可是能把白的说成黑的,被他们一搅合,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还是莫要此刻提,起。
众人请安结束,陆陆续续的往外走,虞姝走在贺云槿身边,走着走着,也不知是哪个人竟伸出脚来绊人,虞姝一时不察,就要往下栽去,幸好贺云槿眼疾手快拉住了虞姝,才没有摔到地上,不过也在门口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发生何事了?”乾德帝正和皇贵妃说着话,这般动静很难不注意到。
虞姝站稳,瞥了一眼在她侧边的舞阳公主,不曾搭理她,回头屈膝一礼,“回禀圣上,臣女想着圣上赏下这样多的宝贝,正想着该如何带回虞府呢,一时不察踩到了裙摆,险些摔了,多亏太子殿下扶着臣女。”
虞姝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许的不好意思,露出小姑娘似的娇态,倒不让人觉得是冒犯。
“你这个小丫头,走路得当心,待会自有人把这些东西送到虞府,要你操什么心。”
“是,圣上说的是,臣女鲁莽了。”虞姝转身对着太子行了一礼,“多谢太子殿下。”
“太子年长,照顾你是应该的。”乾德帝看了一眼太子,见他风轻云淡,心中倒有些满意了,若是对着其他皇子也能这般就好了。
这点小插曲很快过去,虞姝和贺云槿一道出宫。
在长街上,贺云槿问她,“方才是舞阳绊的你,你为何不说?”
“我知道啊,可是我不能说。”虞姝脚步轻快的往前走,“殿下,一如你对待那些兄弟有苦衷一样,我也有我的,圣上才夸赞了我,夸赞了虞家,如果此时我和舞阳闹了起来,那或许今日圣上会护着我,训斥舞阳,但舞阳到底是公主,和圣上是血亲,一旦圣上多心,便会觉得我倨傲自大,连公主也不放在眼里,这对我和虞家都不好。”
虞姝明白,圣上喜欢她听话、懂事、乖巧,也一样喜欢虞家听话、懂事、乖巧,永远都当一个安分的臣子。
自古君王没有不疑心的,虞家确实也没有反意,所以在当好臣子的时候,也要把握住那个度,让圣上觉得舒心的度。
不要让圣上觉得她得了恩宠便放肆,不把公主放在眼里,这不是圣上想看见的。
贺云槿唇角微勾,眼眸流露出赞赏,“你很聪明。”
他没有想到虞姝看起来傻乎乎,实则胸中有乾坤,无论应对什么事,她都能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反应。
今日虞姝若说了出来,不仅仅会破坏父皇的兴致,也会给父皇心里埋下一个怀疑的种子,日后大事小事的浇灌,种子也会变成参天大树。
“那是自然,殿下才晓得嘛。”虞姝的语气颇为得意,傲娇的很。
生为虞家的儿女,就有护卫虞家的责任,虞姝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
“那你就打算这样轻易放过?”若不是他扶住了,虞姝就要摔到地上,万一摔到了哪儿,不久就是她的及笄礼,多为难啊。
“自是不可能,我这人最是记仇了,但也不急,总有机会还给她的。”有些事情,虞姝可以很快忘记,可有些事情她能记一辈子。
她和舞阳小时候曾抢过一个纸鸢,两人打了起来,虞姝到底是跟着父兄学了点身手的,在舞阳手臂上抓了一把,两人的恩怨就是那个时候结下来。
之后两人一遇到就张牙舞爪的要打架,多次被身旁婢女劝住了,姑母也因此和柳贵妃十分不睦。
不过柳贵妃本就不喜姑母,觉着姑母并未诞育皇子却位高于她,让人生恼。
贵妃和皇贵妃一字之差,却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也好,”贺云槿点了点头,有些事也不必着急,“你想的很周到,若你为男子,怕是大燕要出一位将帅之才。”
虞姝摇了摇头,“才不是呢,殿下这样说一定是没有见过我两位兄长,他们才是将帅之才,我与他们比起来,我不过是沧海一粟。”
“若是有机会,那孤一定得领略二位公子的风采。”虞家女子都有这般谋略,虎父无犬子,男子怕是更难得。
难怪虞家能把镇南王这个爵位守住百年,纵观大燕开国功臣,几乎都落败了,有许多甚至落了个抄家灭族的罪名,只剩下虞家依旧伫立。
其中缘由,从虞姝可见一斑啊。
“这简单啊,他们大概初十左右就会到京,届时请殿下过府和兄长切磋切磋,我大哥的武艺最高了,爹爹都打不过了。”说起兄长,虞姝面上便是满满的骄傲,她的兄长都是能人。
“你有几个兄长?”贺云槿颇为好奇。
“兄长嘛,我娘亲生了四个孩子,可是堂兄很多,加起来怕是有十数个。”虞家这一辈有十几个郎君,却唯独只有虞姝一个女娃娃,这才宠的无法无天呢。
“那岂不是你未来夫婿都不敢轻易得罪你。”贺云槿难得有开玩笑的心情。
“就算没有这么多兄长,他也不敢得罪我呀,我可不是娇滴滴的闺秀,我会武功的。”
“三脚猫功夫。”能爬上树,却下不来墙头。
学武这样累,想来家里人也舍不得她受累。
“哼,殿下别瞧不起人,我鞭法很好,若是有空,殿下与我切磋一番如何?”
虞姝嘟了嘟嘴,最不喜欢别人说她武功低了,虽然这是事实,可她也要面子的好吗?
“好。”贺云槿点头应下。
“殿下可知在岭南旁人唤我什么?”
贺云槿:“什么?”
虞姝摇头晃脑,“岭南小霸王,我在岭南可有名气了,殿下莫要瞧不起人。”
贺云槿轻扬唇角,略有些不信,“是嘛。”
“那是自然。”虞姝格外骄傲。
两人一路聊着闲天出了宫,到了宫门口,虞姝提醒道:“殿下记得下午来虞府做客啊,我等着殿下。”
“记下了。”
两人各自上了马车,太子回了太子府,虞姝去了叶府。
回到太子府,贺云槿让人找出了那件新裁的玄色竹纹锦衣,还备下了不少贺礼,初次上门,总忧心会失礼,幸好虞府没有长辈,若不然贺云槿还真有些紧张。
吩咐完这些,贺云槿让众人退下,他待在屋子里,余钧从黑暗的角落现身。
“主子有何吩咐?”
“舞阳让人心烦,想个办法让她这两个月内别出现在孤的面前。”本不想大动干戈,可有些人找死,就容不得她了。
“是。”余钧未问缘由,点头答应下来,主子的事只管去做,不必用理由。
“之后,你多看顾点虞府。”虽然他们还没有这个胆子对虞姝如何,可也怕他们会狗急跳墙,还是多重防备为好。
“属下明白了。”余钧心叹,主子不是要他看顾虞府,是要他看顾长宣郡主吧。
也真是不明白,赵姑娘和郡主都是主动亲近主子,可是主子对赵姑娘却冷若冰霜,对郡主倒是越发亲近。
虽说赵家跟随了豫王,可赵姑娘对主子却有几分真心,但这几分真心,主子却从未放在眼里。
不知道郡主到底有何魔力,能让主子如此偏爱。
午膳之后,贺云槿带上贺礼登门虞家,却得知虞姝还未回府,管家请他进屋坐会,想来郡主一会就到了。
可贺云槿还是打算回头再来,他独自在这儿,想来虞府的人也会不自在。
才转身就看见虞府的马车回来了,他站在原地等了会。
虞姝下了马车走了过来,“见过殿下,多陪了外祖父一会,让殿下等急了吧。”
“没有,孤才到。”
“那殿下快进去吧。”虞姝引着太子进入虞府。
一路上,遇到的虞府婢女和护卫都十分有礼,低着头向他行礼,不敢多看一眼,也没有指指点点的议论,这样的环境让贺云槿很舒心。
“殿下略坐些,先喝口茶,容我去换身衣衫。”
“好。”贺云槿颔首。
虞姝走了,他坐在厅内,抬眼四望,虞府的布置也算不得多奢华,不过十分精致,连小细节都没有忽略。
他在这里坐着,外边有两个婢女安静的守着,低着眸,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他一眼,兴许也会好奇,却不打量。
难怪她会瞧不上太子府的那些婢女,和虞府的比起来,太子府的婢女怕是当主子的命。
“让殿下久等了。”虞姝换了一身湘妃色的衣裙,衬的人如出水芙蓉。
“无碍。”贺云槿放下茶盏。
“殿下,我陪你去虞府逛逛吧,虞府的院子可大了。”这个点也不是用膳的时候,也不能干坐着。
两人去了梅花园,“殿下,这片梅林就是我娘亲的陪嫁,比我大多了。”
“只见叶不见花的梅花还真是少见。”这一大片梅林,拢共就没几朵花,全是叶子。
虞姝不好意思的笑笑,手指绞着“那还不是因为上次摘了去酿梅花酒,殿下也喝了梅花酒,这个院子光秃秃的,也有殿下的功劳,可不全是我的缘故。”
“你这意思,孤还要赔你几颗梅树?”贺云槿的手背在身后,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哈哈,这倒不用,日后殿下有什么好事想着我就好了。”虞姝调皮的眨了眨眼,面颊上有些绯红,似枝头新绽的腊梅。
“这倒是好说。”他有什么好事,想来也是她带来的,怎能不惦记着她。
得到太子的应答,虞姝心中雀跃,这一次,虞家不会再重蹈覆辙了吧?
那个梦,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到了,自从回京就再也不曾梦到,那个梦就像是来催她回京的,回京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偶尔她想起都会觉得那是不是自己的臆想?
但不管如何,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进行着,她也发觉了殿下更多的闪光点,殿下做储君挺好的,日后成为天子就更好了。
有这样仁善又能忍辱负重的天子,是大燕之福。
贺云槿在虞府待到用了晚膳才离开,太子离开之后虞姝的哈欠打个不停,困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昨晚睡的太短,今日太困了,所以早早就洗漱上床打算歇息。
伺候虞姝歇息的时候,凌珠说起了闲话,“郡主,奴婢听说宫里舞阳公主摔了一跤,摔的挺重的,把腿摔断了,太医诊断怕是要养上三四个月。”
“啊?摔了一跤能摔的这样严重?”虞姝清醒了点,不是吧,上午舞阳还想要她摔个狗啃泥,下午就把自己摔了。
这报应也来的太快了些吧?
“是啊,听说是在御花园摔的,柳贵妃因此责罚了不少宫人,舞阳公主都到了择婿的时候,这三四个月不能露面,多难熬啊,若是落下病根就更难了。”
“自己走路不小心,倒要怪到旁的宫人身上,柳贵妃也忒跋扈了。”就像之前她和舞阳争执,柳贵妃不能把她如何,倒是把舞阳身边的婢女都给杖责了,怪婢女不能护主。
“郡主说的是,奴婢瞧着柳贵妃倒是很想让郡主嫁给豫王呢。”
“她想得美,我才不嫁呢。”虞姝撇了撇嘴。
“是是,豫王忒大了些,与郡主也不合适,奴婢觉得太子殿下和郡主的年纪倒是合适。”
“你之前不是不大喜欢殿下吗?”虞姝没多想,她也委实不急着这事。
“那是从前奴婢无知,如今瞧来,太子殿下倒也是不错的人。”从前待郡主冷了些,如今也和缓了,也无豫王等人那样的架子,看着倒是可亲些。
“嗯,好困,不聊了,明日一早还得入宫呢,你记得喊我起床。”
“好,郡主快歇息吧。”
凌珠把烛火灭了,只留了远远的一盏,她合上门出去。
次日一早,虞姝入宫求见圣上,圣上在接见官员,她等了一会才进去,见到圣上,也不多说虚的,单刀直入。
“圣上,臣女向您讨要除夕夜的那个允诺来了。”
“哦?这么快就想好了,说来听听,你想要什么?”乾德帝端起茶盏。
“臣女请求圣上彻查太子殿下年礼遭毁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