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
瑶光后院的屋顶上摆上了一张小炕桌，瑶光和黎肃相对而坐。
“菜来啦！”狐狸两只手上端着七八个盘子，尾巴还勾着个酒壶，“酒也来啦！今天一醉方休！”
黎肃一边帮忙摆盘，一边对着瑶光努嘴指了指院子一角那只麻袋，新判官已经被打晕了，只是偶尔条件反射地发出一阵惊恐的抽搐。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么？”
“为什么？”瑶光眯着眼睛一边想，一边赶在狐狸动手之前先扯下两个鸡腿左右开弓地啃，含混不清道：“我做事儿，需要一个为什么吗？”
好吧……黎肃简直哭笑不得，心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这答案还真是和骆衡那家伙拽得如出一辙。
不过如果真是非要说个为什么的话……
瑶光想了想，“可能就是觉得你不算坏人吧。”
想到这里，瑶光突然噗嗤一乐。
“坏人没有像你混得这么惨的！”
黎肃被说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拿着鸡翅斯文地啃着，小声道：“我哪里混的惨了？”
“行了，别装了，我知道你在地府为什么受人欺负。”瑶光笑眯眯地看着黎肃，“在你没成为地府判官前的最后一世，你在朝廷里当一名文官，我说的没错儿吧？”
黎肃看着瑶光狡黠又顽皮的眼神，不禁陷入回忆，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年代。
“有一年，你负责批阅科举的试卷，看到了一名学生的试卷，你觉得这学生文采胆识非同一般，所以大力举荐，想提点他为当科状元！
“但是因为你平时为官清廉，得罪了不少人，他们见你极力举荐那名考生，捏造谣言，说你收了人家的贿赂……
“你本想据理力争，但最后在同僚的劝说之下，为了朝廷和君王的颜面，妥协于保全之法，蒙冤认罪，被贬至流放之地……
“而那名考生，也因为心中冤屈，最终自尽而亡，你一直觉得，是你害了他……”
黎肃听着瑶光轻缓的声音，在这如水一般的月色下，仿佛又被拉回到了那段回忆之中。八壹中文網
那年，被重新召回朝廷的黎肃四处寻访那名考生，他是惜才之人，本来就因为当初自己拖累了那考生而心怀内疚，如今他重新得到重用，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还那考生一个公平。
但没想到最后被他找到的只有一座荒坟。
而黎肃自己也因为这件事情愧悔不已，没过多久便郁郁而终，死后，他不想再进轮回，最终因为还有些文采和官职，被选为判官。
不过经历过那件事情之后，黎肃一直对于自己当初的妥协耿耿于怀，想要利用这一次机会修正自己过往的罪责。
“所以你在地府里各种硬刚，上到阎王下到阴差，被你得罪的人不计其数，尤其是同级的那些判官们，早就看你不顺眼，一直憋着劲儿想要把你搞下去！我说的都没错儿吧！”
瑶光眨巴着眼睛，表情有些得意，但是说完之后，却发现黎肃的眼眶有些泛红。
“行了，”瑶光撇撇嘴，恋恋不舍地将最后一根鸡翅递给黎肃，“吃个鸡翅，心里就舒服多了，这世界上没有人不犯错，你看我，从小到大差点儿被我老爹把腿打断，但是呢，他还是对我一样好啊，懂你的人不管怎样都会在你身边不离不弃，不懂你的人嘛，想不理就不理，不能不理的话，大不了干翻他们就好了！”
这话让黎肃哭笑不得，可是稍稍深吸了口气将情绪沉淀下来之后，他发现，自己似乎是想笑。
是嘴角比大脑先做出了反应，勾起了一抹好像云朵般柔软的微笑。
黎肃没想到，有些事情，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回忆起来，但那些尘封腐朽的记忆，却被瑶光看到了。
或许是一种罕有的被人理解的感觉吧，当瑶光翻出这些记忆时，黎肃非但没有感觉到结痂的伤疤被掀开的苦楚，反而有种轻松的感觉。
好像是瑶光这样没心没肺的口吻，莫名其妙地帮他疗愈了过往的伤痛。
也正如瑶光说的那般，在这个世界上，不管做人做鬼还是做判官，会遇到的人和事太多了，真正需要在意的没有几件，只要顾好那些真正值得被在意的人，便已经很优秀了。
“比如你啊，”狐狸拍拍黎肃的肩膀，“你就很优秀了！你看她，”狐狸努嘴指了指瑶光，“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可她不傻，如果不是知道你是好人的话，她才不会帮你呢！”
其实，就像瑶光看到了黎肃自己没能看到的情绪，狐狸也看到了瑶光自己没能察觉到的缘由。
为什么要帮黎肃？当然因为他是好人，因为他明知道整个地府都在等着抓他的把柄，却还是偷出了生死簿，想要帮骆衡得到一个解脱。
虽然黎肃和狐狸不一样，狐狸对瑶光的友情，更像是野兽的友情——哪怕知道你在犯错，可我做朋友必须挺你到底；而黎肃对骆衡的友情，是理性者的友情，知道你的任意妄为，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帮你拨乱扶正，不忍看你受到一点伤害。
“不管怎么说，”瑶光好像是有点儿喝醉了，脸颊红扑扑的，舌头也硬了，嘿嘿傻笑着指着黎肃和狐狸，“你们这种傻朋友，不帮忙，对不起我的良心！我是这么有良心的人啊……”
瑶光用着歪腔邪调唱着自己谱曲的歌，难听得黎肃都忍不住捂着耳朵。
“那你也要听，”瑶光使劲儿把他的手掰下来，“咱们好歹也是一起打过地府公务员的人，以后就是朋友了！从今往后，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
瑶光说完，拎着酒壶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之后将酒壶递给狐狸，狐狸也是酣畅一番，再递给黎肃，黎肃有点儿嫌弃地看着壶嘴，犹豫再三还是张不开口。
“狐狸！他不拿我们当朋友！”
“那你说怎么办？”
一人一狐对视一眼，瑶光摸出虎啸符，狐狸的尾巴蹭蹭地冒蓝光，两人一拥而上将黎肃按在地上，酒壶对准他的嘴巴就是一通猛灌……
黎肃大概是醉了吧，好像只有醉的时候，才会笑得这么肆意自然，他仰头望着天。
嗯，今晚的月亮，真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