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跟容家两个小妹妹玩家家酒时,徐东野已经上高中了。
他念的寄宿高中,周末才能回家,学业很重,别说是陪邻居妹妹玩家家酒,就是得空看个电视都难。
当时俩姐妹到他家来原本是找徐北也来着。
“谁玩你们女生玩的游戏啊,幼稚死了。”
还在念小学的徐北也个子比容青瓷还要矮上几公分,成熟男人的架子倒是摆的挺足的,明明自己手里拿着三国杀的纸牌,就觉得俩姐妹玩的家家酒幼稚极了。
容青瓷张牙舞爪的跟他厮打了起来。
容榕在一旁看的着急,想要找二哥徐南烨帮忙劝架,找了一圈也没找着,刚巧找到了出来喝水的徐东野。
小女孩气喘吁吁地拉住徐东野的衣袖,鹿眼湿漉:“小东哥哥,姐姐和小北哥哥又打起来了!”
少年微微拧眉,面带不悦。
容榕怕他,更怕小北哥哥又被打残,只好狠下心牵起徐东野的手,拉着他往房间跑。
小短腿在地板上扑腾,速度又慢,徐东野轻啧,索性蹲下将她抱起。
容青瓷和徐北也在床上打得正欢。
因为过了变声期,徐东野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在清脆的男孩女孩的叫喊声中,频低而阴沉。
“在干什么?”
两个人浑身一颤,停下了动作。
徐东野面无表情:“你们多大了?除了打架还会其他的吗?”
容青瓷也怕他,嘴上却还是不服,嘟囔抱怨着:“他骂我幼稚。”
徐北也更不服了,扬声反驳:“本来就幼稚!”
徐东野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将容榕放下后转身走了。
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容青瓷在训斥容榕:“谁让你把东野哥哥找来的?你是不是故意的?”
徐北也在附和道:“小榕子你太不够意思了!”
小榕子是徐北也给她取的绰号,还珠格格正在小学生之间风行,徐北也叫谁都喜欢用“小x子”,但他这么叫别人会被打,只有容榕什么都不懂,傻乎乎的应了。
小妹妹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你们不要打架。”
“我和你姐姐打架和我们仨一起被我哥骂,你觉得哪个比较恐怖?”
容榕沉默了。
容青瓷牵起容榕:“懒得理你,我和我妹妹回去了。”
徐北也拦住她们,忽然笑道:“你们不是要找人玩?你们找我哥哥啊。”
“那算了,你哥还不如你呢,我们还是回家等南烨哥哥回来吧。”
容青瓷白眼一翻,直接否定了徐东野的价值。
站在门口的徐东野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大的人了,为什么忽然就因为弟弟妹妹的童言生了闷气。
他靠在墙上,神色不太好。
因为两家的长辈工作都忙,他比弟弟妹妹们大这么多,理应要严肃起来。
再加上他性子本来就偏冷,于是显得更加不近人情了。
本来以为他在这群弟弟妹妹们面前是很有威严的。
徐东野抽了抽嘴角,心中又升起一股隐隐的挫败感。
容家两个小妹妹回家了。
徐东野目送她们离开,下楼时正巧碰上了刚回来的徐南烨。
两个妹妹似乎在跟徐南烨撒娇,扯着他的校服袖子不放。
徐南烨也不生气,任她们拉着,最后点头,姐妹俩欢呼着离开了。
他站在楼梯那儿,徐南烨没看见他。
身形高挑清瘦,面色俊秀白净,带着副银框眼睛,徐南烨终于将一直插在兜里的手伸了出来。
血已经干了,显出狰狞的暗红。
镜片下的眸子阴沉无光,嘴角讥讽的勾起弧度,往洗手间走去。
二弟跟他和北也都不一样。
他性格太冷,北也又太闹了,只有徐南烨是家长心中的乖乖宝贝,安静内秀,见谁都笑。
如果不是曾经目睹过他将同年级的一个学生赌在学校后墙,将人打得鼻青脸肿,估计在他眼中,徐南烨会一直是那个温润和善的弟弟。
等他从洗手间出来后,徐东野早已等候在门口。
徐南烨冲他轻轻笑了笑:“大哥?”
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徐东野问他:“你去哪儿?”
徐南烨转身笑道:“青瓷和榕榕叫我去陪她们玩游戏。”
“什么游戏?”
“好像是结婚的游戏。”
徐东野皱眉,这两个小朋友才多大,就知道结婚了。
他难得愿意参与弟弟妹妹之间的游戏,不动声色的跟着徐南烨一起去了隔壁的容家。
原来所谓的结婚游戏,就是新娘把白纱披在头上,用带着水钻的小夹子固定。
而新郎就用摩丝将头发梳得油光锃亮,像是被犁耙刚开垦过的田地,故作深沉装男人。
因为容榕个子比较矮,所以总是充当新娘,容青瓷当新郎当多了,心里就有些不平衡。
她们想把徐北也拐过来当新郎。
此时徐南烨无奈的站在容青瓷对面,看见所谓的婚戒就是易拉罐的拉环,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神父”容榕站在小板凳上,咳了咳:“这是一个神圣的场合,新郎不要笑。”
小神父这幅样子,徐南烨笑得更开心了。
容榕跺脚:“小南哥哥!”
“对不起,我想去趟厕所。”徐南烨借口走开,又指了指围观的大哥:“大哥,你代替我一下吧。”
徐东野不敢相信,自己读高中了,居然在这里玩过家家。
他暗叹,算了,就这一回。
容青瓷的手很小,但比起容榕的肉手手,她的手显然已经开始抽条,显出纤长的弧度。
可能是偷偷化了妆,眼皮那里亮晶晶的,耳垂上贴着芭比娃娃的水钻贴纸。
徐东野见惯了同龄人的早熟,这样笨拙的可爱,居然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给容青瓷戴戒指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她有些紧张。
甚至在新郎新娘交换誓言时,她的那句“ido”都带着颤音。
然后稚嫩的脸颊居然红了。
小神父容榕郑重的将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闭眼叽里咕噜说着外星语。
徐东野猜她应该是想说英文,但是词汇量还比较匮乏,碰上难的就打口水混过去了。
“你们一定要永远在一起哦。”
徐东野略有些恍惚。
除了什么还不懂,只单纯觉得新娘穿的裙子很漂亮所以喜欢玩结婚游戏的容榕以外,已经读小学的容青瓷没由来的觉得有些别扭。
内心酥酥麻麻的,说不出的羞涩在折磨她的神经。
原来新郎是男生的话,真的会不好意思。
她慌忙扯下了头纱,带着容榕下楼喝水了。
手心上还有温度,徐东野看着她丢在一旁的拉环,鬼使神差的将它捡了起来。
下楼的时候,容榕正在抱怨姐姐:“你把戒指弄丢了。”
“再买不就行了?”
“我只想要拉环,不想喝饮料。”
容榕拍了拍小肚皮,显然是喝得有些烦了。
徐东野将拉环藏进了裤兜。
后来家里的阿姨帮他洗衣服,拿着拉环问他为什么不丢掉。
十几岁的徐东野,幼稚来得有些无迹可寻。
“这是戒指。”
阿姨的表情顿时有些复杂。
那时容青瓷留着短发,穿着短裤,只会跟徐北也吵架。
但只有徐东野看到了她那刻的小女生独有的扭捏和羞涩。
大学毕业那年,他决定出国攻读哲学硕士学位。
去和容家爷爷辞别时,无意间看到了容青瓷。
她已经是高中生,开始留长发,开始穿裙子,开始变得淑女起来。
他忽然就想到了那时候的容青瓷。
徐东野请弟弟妹妹们去酒店吃饭,因为这几个还没成年,他就只点了饮料。
他看到了容青瓷仍是习惯性的将拉坏戴在了无名指上。
后来吃完饭,一行人准备回家。
徐北也跟在容榕身后,时不时出声吓唬她,徐南烨哭笑不得的训斥徐北也,让容榕躲在他的背后。
前面的三个人在玩老鹰抓小鸡,容青瓷和徐东野沉默的并肩走在一起。
徐东野侧头看她。
她微笑的看着三人,神情闪烁。
眼底里是隐隐的羡慕。
童话故事里如果有两个公主,那么故事的开头一定不会完美。
受尽宠爱的那个永远不缺护花使者的喜爱,而另一个人呢。
他的声音柔和,轻声叫她:“青瓷。”
容青瓷抬头:“大哥?”
“送你。”
“啊?”
她的掌心,落下一枚拉环。
容青瓷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么久以前的事儿了,大哥居然还记得。
明明那时候就只玩过一回。
漫天的繁星里,他送给容青瓷的告别礼物居然只是一枚简陋的拉环。
也是这些年来,在心间悄悄生长,丝丝发芽的情愫。
很多年后,当他为容青瓷戴上戒指时,那些年岁的时光就像是跑马灯,尽数在他脑中一遍遍的重复放映着。
她不爱自己。
徐东野当然知道。
在她告诉自己怀孕时,徐东野心中发苦,那天晚上,他掐着她的腰,不许她逃。
趁着微醺,他咬着她的耳朵,警告她休想逃。
原本只是荒唐的一晚,第二天起床,身旁的温度还残留着,人却消失不见。
他终究没能抓住她。
他喉间发涩,面色无波地告诉她,打掉吧。
她不爱他,没有义务为他生孩子。
她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失落般的笑了笑,是啊,生下来的话,对我们俩来说都是负担。
徐东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的女人。
她那一瞬间的失落,简直就在要他的命。
欲擒故纵,以退为进,釜底抽薪,他不知道是哪一招。
火星子大小的希望,开始灼烧他的理智。
像藤蔓一样越缠越紧的暗恋,终于在这一刻迅速升温。
原本以为他的第一个孩子就这样消失在世间。
他揉捏着眉心。
心间苦涩,浑身却又有狂喜正蔓延着。
赌吧。
强迫的也罢,赌她会爱上自己。
赌自己会走进她的心。
新婚之夜那天,他被两个弟弟灌了不少酒,酩酊大醉的躺在婚床上。
忽然听见容青瓷一声重叹,拍拍他的脸,让他去洗漱。
他不知怎的,鼻尖突然酸涩。
继而猛地将她抱住,容青瓷猝不及防,让他放手。
“青瓷。”他喃喃道:“如果你真的讨厌这段婚姻,我会放你走。”
输了也无所谓,放她走,任她天高海阔如何飞,他绝不再做无谓的期待。
***
“爸爸?爸爸?”
有个声音唤醒了自己。
徐东野猛地惊醒过来,儿子正在趴在他的床边,眨眨眼睛:“起床吃早餐啦。”
他慵懒的动了动腰,没起来:“不吃了,我再睡会。”
市里创项的会连着开了好几天,他没有食欲,只想睡觉。
“但是今天的早餐是妈妈做的哦。”
徐东野睁开眼睛。
父子俩走出卧室。
真是难得,总是职场装加身的容青瓷居然穿着家居副,围着围裙,真的在做早餐。
容青瓷转身看了他一眼,又迅速扭过了头。
闷闷的声音响起:“第一次做,不好吃也要给我吃光了。”
说实话,味道真的不怎么样。
但是徐东野吃光了。
容青瓷撑着下巴问他:“好吃吗?”
徐东野优雅的擦了擦嘴角:“不好吃。”
“……”
他起身,撑着桌子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啄了一口:“太甜了。”
容青瓷轻咳:“我没放糖。”
徐东野笑道:“放了糖,我估计就要被甜死了。”
儿子遮住了眼睛:“噫~”
这个赌,姑且算赌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