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安泰安抚好母亲张氏,才折回澄瑞亭。
就见帝王身侧,一女子身影端庄立着。是他的妹妹。
郭安泰眼眸略暗,忙疾步过去,朝着帝王行礼后,才对着郭素宜道:“你先去陪母亲,我与皇上有事情要说。”
郭素宜行了礼,这便退了下去。这会儿郭安泰才掀袍跪下,对着帝王恭敬道:“臣未管好家中老母,幸得皇上与皇后娘娘不计较,是臣罪该万死。”
郭安泰素来将自己的位置摆得端正,君是君,臣是臣。他本就存着满腔的报国之志,昔日对前朝失望透顶,如今拥戴明君,自是忠心耿耿。先前跟着皇上出生入死,就是他大丈夫的志向所在。如今新朝初立,最忌讳的便是太过招摇,偏生他母亲却改不掉乡野的那一套。
薛战与郭安泰相识已久,自知他的为人,今日若是旁人,此事自然不会如此简单便了解了的。说起来,他的确是给了郭家几分薄面的。
他看着郭安泰道:“罢了,今日是皇后大度,只是……若有下回,朕决不轻饶。”
郭安泰虽立下战功,却也远不及皇家颜面的,况且他那皇后护短。
郭安泰这才谢过。
待见过皇上后,郭安泰才回去,找了妹妹郭素宜私下说话。
郭素宜并非愚钝之人,看着兄长的脸色,便隐隐感觉不对,于是小声道:“大哥?”
郭安泰身形修长,斯文内敛,虽以而立,可因位高权重,想要嫁进郭家的女子,大有人在。他看着面前的妹妹,知姑娘家脸皮薄,有些话他不好直说,可担心妹妹泥足深陷,再三思量,才不得不开口道:“先前皇上娶皇后却有目的,却也未必没有私心。如今帝后和睦,皇上待皇后如何,想必你看得更清楚。素宜,你是我的亲妹妹,我自会替你寻一门好亲事,只是……绝对不会让你踏足宫廷。”
郭素宜面色赧然,攥了攥手中的丝帕,解释到:“我没有那个意思。”
正值妙龄的女孩儿,又端庄温婉,容貌清秀,加上吏部尚书亲妹的身份,多的是求亲的贵族公子。
郭安泰目光温和,缓缓与她说:“你是我的妹妹,你心里想得什么,我最是清楚不过。皇上英俊雄伟,铮铮男儿,年轻女子心悦于他,自是在情理之中的。只是,昔日他心中只有鸿图霸业,并未考虑男女之情,如今江山已定,他娶了萧家女,更是倾心待她,你莫要再存着任何的念头。”
郭素宜当然知道,昔日她自觉容貌不错,与他初遇便已倾心,在他面前也算有自信。
……只是他却从未正眼看过她。
女儿家本就内向羞涩,他视若无睹,她自然止步不前。可如今他成了帝王,娶了那萧家女,她心里有些后悔,后悔当初为何自己不主动一些……那时候他身边还没有女人,兴许就会接纳她了。
只是那时,她母亲也不愿她与薛战接触,觉得薛战虽出色,可到底出身不显,远不如镇上有头有脸的公子。
她自小便听母亲的话,知母亲辛苦,便乖巧懂事。她日日劳作,虽然辛苦,可只要兄长有出息,她甘之如饴。如今她却有些后悔,后悔太听母亲的话。
郭素宜忍不住落泪道:“大哥,我……”
郭安泰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大哥答应你,你定会觅得如意郎君。”
这会儿郭素宜岂是说放下便放下的,可听着兄长此言,也只好点头道:“我听大哥的。”
……
因脸上尚有红痕,萧玉枝未去凑热闹看戏。她原是静坐着吃着点心的,偶然看到那郭氏兄妹在亭中说话,那郭大人不晓得与他妹妹说了什么,只见那郭素宜泫然欲泣,楚楚可人。
因张氏一事,萧玉枝对郭家人的印象差到极致,若非母亲劝她以大局为重,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她堂堂护国公府嫡女,竟被一个乡野出来的老太婆给打了!
萧玉枝道:“这姓郭的,怕是没一个好东西。”
萧玉枝身边的丫鬟便小声与她说:“姑娘这话可莫说了,奴婢听说郭尚书乃是皇上最器重的臣子之一,年轻有为。先前虽有一和离的夫人,可现下晋城不知多少大户人家想把女儿嫁到郭家,便是做妾也愿意。”
便是这郭尚书文武双全,乃是朝中肱骨大臣,前途无量,了有张氏这么一个嚣张跋扈的母亲在,嫁到郭家,与入狼窝有何两样?哪有什么荣华富贵可言?
“……而这位郭姑娘也不简单,先前就曾进宫陪过皇后娘娘,据说昔日与皇上有些交情……”说到一半,便看了看四周,见没什么人,才悄悄的在萧玉枝耳边说,“奴婢听说,这郭姑娘日后是要进宫为妃的。”
萧玉枝眉头一蹙,斜眼瞪她:“胡说什么呢?”
丫鬟便道:“奴婢没有胡说,宫里好多人都这么说呢。好像皇上还挺喜欢这位郭姑娘的。”
是吗?
萧玉枝将一块糕点塞入口中,望着不远处那海棠花树旁的郭素宜……这么个低眉顺眼、姿色平平的人,也能入宫?萧玉枝想,她虽不喜萧鱼,却也承认萧鱼容貌绝色,大智慧没有,小聪明倒是有一些的,在男人面前自是够用了。
那新帝乍看也是个英伟不俗的堂堂男儿,现下又是天子,娶了萧鱼这朵娇艳的牡丹后,还会喜欢这种乡野山花?
那得多瞎啊。
……
宴席办得气派虽是给萧鱼长了脸,可一整日下来,还真有些累人。晚上萧鱼回凤藻宫后,便将头上沉重的凤冠摘了下来,细细梳理着一头青丝,然后去了将护国公府送来的生辰礼物拿过来,坐在罗汉床上打开瞧了瞧。
她父亲远在西北,自是没法给她庆生,不过她母亲和大嫂他们,都准备的很是精心。
连赵泓都送了礼进来。不过因身份缘故,便没有与他相见。
萧鱼打开一看,这赵泓送的紫檀木匣子里,是一叠叠他写得字,明明没多久,这字的进步就极大,最后还一张宣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寿”字。萧鱼很喜欢。
大概是从小什么都不愁,送一些金银珠宝,反倒让她觉得有些俗气,很敷衍。
将纸好生叠好,萧鱼又见下面静静放着一只白玉簪子。
是上等的好玉,簪身錾刻的牡丹花纹很是精致。萧鱼是喜欢的……却不像是赵泓所送。
不知怎的,便想起了那日在安王府,穿着一袭蓝色锦袍的祁王赵煊。萧鱼蹙眉想了想,还是将这簪子和宣纸一并收了起来,不再多看。
还有一个不起眼的木雕,材质也不过是普通的核桃木,雕了一尾胖乎乎的鱼儿,大大的眼儿,连身上的鳞片都清晰精美。
萧鱼静静抚着这木雕,知晓这是何人所送,他文武兼具,可比她兄长那个大老粗有耐性的多,是以自小就习得一门好手艺,每年生辰,不管旁人送什么名贵的东西,他都是雷打不动的一个木雕。便是他离开护国公府,独自闯荡,每年的生辰礼物却是不会落下的。
……只是没有想到,今年他居然也送了。
她与卫樘从小一起长大,她早就将他视作亲人,如今数年未见卫樘,其实她还真有点想他的。
在外头闯不出名堂来也不打紧的,没人会笑话他……家里人都很挂念他。
只是萧鱼也清楚,这卫樘毕竟不是她的亲兄长,现下她嫁为人妇,先前又因萧玉枝闹出那样的传言,还是将这木雕交于元嬷嬷,让她锁在柜子里边,不要放出来的为好。
不过戌时,薛战便来了凤藻宫。
萧鱼赶紧前去相迎,以往他总是很迟才回来,有时候甚至过了子时才回。萧鱼随他进屋后,见他身上有些酒气,便踮起脚伺候他更衣,低声说道:“臣妾还以为皇上要迟些来,都未有准备。”她尚未沐浴,刚一副慵懒的样子在休息。
薛战俯下身,双手从她的腋下穿过,亲近的搂着她的背,亲着她娇艳玉颊,粗犷的男儿气息扑面而来,说:“今日是你生辰,朕想早些回来陪你。”
萧鱼点了点头,想起白日之事,还是觉得自己的言行有些不妥,便说:“先前与郭老夫人之事,是臣妾有些失态了,还望皇上莫要放在心上。”
虽然他维护了自己,可从撷芳殿出去的时候,他的脸色并不是很好。就如她母亲所言,因她在遇到事情的时候,将她推到了郭家那边,他心中定有不快。
先前薛战的确有些堵心,只是说起来,她也是受了些委屈的。他堂堂男儿,难不成还跟一小女孩儿计较?他道:“朕已训斥了张氏,日后定不会与萧家有矛盾。”
他还……说了那张氏?
萧鱼还以为,刚才是当着众人的面,且是他们萧家有理,薛战才让那张氏赔不是的。他后来又说了张氏吗?
她想说这样会不会对他和郭大人的关系有所影响,可想了想,还是冲着他笑了笑,道:“臣妾多谢皇上。”
朝局尚且不大稳,他有他的顾虑。若真的又说了那张氏,她自是感谢他的。
薛战笑笑,眉眼舒朗道:“朕只顾着饮酒,倒是未吃膳食,皇后宫里可有吃食?”
自然是有得。萧鱼点头,让春茗将点心茶水端上来,一一摆在桌上,对这薛战道:“皇上先吃这些垫垫肚子,臣妾再让春晓去御膳房准备一些。”
薛战对吃食并不是很讲究,瞧着眼前这些精致的糕点,拿起一块往嘴里放,朝着萧鱼道:“不必这么麻烦,这些就够了。”
萧鱼抬起素白皓腕,十指纤纤,体贴的将茶水端到他的面前。
适才她在澄瑞亭,原是预备将这点心拿去喂狗的,可大抵是这蛮汉相处有些时日,亦或是当初流落在外那半月所致,觉得适当的节俭一些没什么不好的,这便让春晓将这糕点留了下来,给他准备着。
虽在吃食上很容易就满足,可现下他到底是帝王,还是要多尝一些山珍海味比较好,不然真以为这世间唯有羊肉包子最为美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