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呢...我，我还特意做了红豆糕呢！”温凌没由来的慌张起来，他握住小皇帝的手，没有预想中的温热，小皇帝的手冰冷一片。
“其实我知道我活不长的。”小皇帝笑了笑，眼底带着释然：“不知道下辈子我可以可以活的平凡一点，哪怕只是生在普通农家，清贫一生...也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温凌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看着躺在床上的小皇帝，那个本该意气风发纵马长安的少年，此刻仅仅是因为身不由己的坐在这个位置上，白白丢了性命。
整个殿内的血腥味越来越重，红光乍起，以小皇帝的床为中心升起了诡异的阵法，咒文在空中飘荡，透着不详。
温凌的瞳孔剧烈收缩。
疯了...全都疯了...
他们居然拿小皇帝的肉体当阵眼！！生杀阵一旦开启，阵眼之人必定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哪里来的什么下辈子啊！！
小皇帝的口鼻开始流血，他苍白的指尖捏得紧紧的，看起来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你，快走...”血从嘴角溢出来滴在床上，小皇帝用力推了温凌一下。
温凌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小皇帝此刻的脸色已经灰败起来，他朝着温凌看去，却已经有些看不清了。
“我在这宫中活了十二载，父皇从未叫过我的名字，我的兄长们厌恶我出身低微也未曾与我有过过多的言语...我这一路都是摸爬滚打苟且偷生换来的。”
“我知道的，母妃已经不在了。现在那个人并不是我的母妃...这个世上，恐怕再也没有人会记得我的名字了。”
小皇帝眼神涣散，语气接近呢喃。
眼泪再也装不住，温凌的声音几近嘶喊：“我记得！！你告诉我！我永远都会记得！！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有人记得你的名讳，这天下的百姓也会记得你的名字，你会被载入史册，会成为明君！”
小皇帝的眼睛动了动，他用尽全身力气看向温凌，那苍白消瘦的面颊最后一次扬起了笑容。
“我叫秦思阅，你可一定不要忘记我...”
温凌死死咬住嘴唇，将眼泪憋回去，回以灿烂的笑：“我叫温凌，这辈子能认识你这个朋友，是我最大的荣幸。”
朔月降临，云翳蔽月，生杀阵彻底启动。
温凌眼睁睁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年没了声息，整个人形如枯槁。
“秦思阅！！！”温凌大叫着他的名字，想要扑过去拽住他的手。
可生杀阵已经开启，近乎恐怖的力量直接将温凌推了出去。
五脏六腑都承受着挤压的压迫感，温凌狼狈地趴在地上咳出一口血来。
他看着整个皇宫里的侍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鲜血从他们的身体里奔涌而出，随后被尽数吸收到阵法之中。
骨骼被碾碎的声音，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这一切的一切在温凌的眼睛里如同慢动作一般无限放大。
耳畔有熟悉的声音，是梦里曾经梦到过的。
“要小心身边人...”
身边人？
温凌的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了什么，他想要抓住却又转瞬即逝。
要小心谁呢？
生杀阵起，冲天的血气和压迫感直逼面门，耳朵开始嗡鸣，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着，几乎要冲破胸膛。
温凌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耳朵，他站起身子看着养心殿的大门。
林子清...
那一瞬间，所有的思绪全都豁然开朗。
“是你。”温凌看着林子清抱着剑站在养心殿门口面无表情地将皇帝身体里还剩下的血收集起来。
那天林子清手中拿着密令是故意从自己身边经过的。
皇宫的阵法只有妖和人才无法察觉，鬼魅进去会魂飞魄散。
秦思渊让他去送卷轴，他送不进去，所以才不得不利用自己想要进宫故意演了这么一手。
就连平时他和自己说的所有八卦，都在有意无意的透露皇宫内的事。
为的就是让自己担心秦思渊所以想要闯进宫里。
“为什么？”温凌不明白，面前的林子清让他觉得陌生至极。
或许他从来都没看清过这个人的真面目。
“没有为什么，我的存在只是为了这一刻。”林子清把手中的血浇在了阵眼的正中心，瞬时间，百鬼咆哮狰狞着想要从阵眼中爬出来。
林子清原本的皮肤开始一寸寸皲裂剥落，露出自己原本的面貌来。
“妖王也不过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罢了，鬼蜮一直以来都被封禁在幽冥缝隙中不得超生，这是唯一可以出来的机会，我不能错过。”
那一刻，温凌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冰冷。
“你们所有人都带着自己的目的步步为营。想手刃仇人，想妖族一统天下，想百鬼重见天日。”
“可秦思阅呢？他做错了什么？他连坐在皇帝这个位置上都不是自愿的！他凭什么成为你们的牺牲品？”
温凌的眼瞳开始产生变化，原本浅褐色的眼瞳一点点蜕变，变成了纯正的金色。
“你们都有自己的苦难要渡，所以就要踩在别人的尸体上享受成果吗？他坐在皇帝的位置上不也是被架着在一寸寸往前挪？甚至连吃个糕点也只能在自己生病是小心翼翼的恳求。”
“是啊，这世上那有什么纯粹的善恶。有些家伙不过是披着人皮的恶鬼游荡在人间罢了，人心肮脏，妖族鬼族也不也是一样？”
温凌看着自己的双手，眼泪一颗颗的往下滚落。
他现在所说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他阻止不了生杀阵的开启，也救不了秦思阅的命。
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做不到。
林子清看着温凌金色瞳孔，眼底划过一抹诧异，随后便是了然。
“你可知你当年全族是被何人屠戮？”
温凌站在原地看着林子清的嘴唇张张合合，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
“正是把你救回来的杨将军。”
看着温凌如同雷击一般凝滞在原地的身形，林子清冷笑了一声：“你们荒山豹族的至宝可活死人肉白骨，先皇帝为了得到这个才派遣杨将军去了荒山。荒山豹族只有千年之前才出了一只黑豹，想来你应当是千年之后的第二只，所以杨将军才错把你当做家猫带了回来。”
林子清朝前走了几步：“那你不妨再想想...杀生这种事先皇真的会让自己来背么？那，这背后操控的手又是谁呢？”
答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温凌的脑袋一片空白，几乎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杨将军为何班师回朝要直接去摄政王府？
自然是因为要复命啊...
“温凌！快醒醒，不要被他迷惑！”清冷的嗓音里罕见的带了一丝慌张，温凌抬起头，只见沈雁临正踩着剑破空而来。
林子清见到沈雁临后，哼笑一声：“没想到沈道长还是一如既往的善于伪装，到了现在也不肯露出真面目么？”
沈雁临捏着剑的手忽然紧了紧。
温凌抬眸看着沈雁临，默默退后了两步，和沈雁临拉开了距离。
沈雁临没有否认。
“所以，连你也在骗我，对吗？”温凌的眼圈通红，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
“搞了半天，只有我是傻子啊...你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彼此的身份，在这偌大的皇宫里拿着百姓的命做赌注周旋。”温凌擦了擦眼泪，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你们可太看得起我了，我一个废物哪值得你们这么骗我啊。”
“你们要是早点说，我离开这不就得了？你们又何必...”
何必践踏他这一颗真心呢？
温凌到底还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似乎从前的一切温煦时光都不过是大梦一场。
沈雁临的面色忽然带着罕见的慌乱：“我并非有意隐瞒，我...”
“嘘，不用说了。”温凌摇了摇头，眼底似乎有些疲倦：“我已经不想听了。”
骗或者不骗真的重要吗？
起码对现在的自己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他什么都做不到，什么也看不清。
秦思阅的死成了温凌心头难以解开的梦魇，那纯粹干净的笑容似乎还在自己面前闪烁，他抬了抬手，却什么都没有抓到。
林子清的脸色也有些复杂起来，他看着温凌一步步朝着阵眼走去，想了想还是抓住了他的手：“朔月马上登顶，届时百鬼临世，你若是再靠近，会死的。”
温凌挣脱了林子清的手：“多谢你告诉我。”
他步伐微微加快了一些朝着阵眼走去，阵眼的威压极大，越是朝里走就越是难以呼吸前行困难。
“温凌，我先带你离开这，这里太危险了。”沈雁临抓住温凌的胳膊，想要带他离开。
“这里危险？那哪里安全？”温凌忽然开口反问。
“如今这尸横遍野满目疮痍的皇宫和京城，难道不是你们一手造成的吗？你口口声声说要阻止浩劫，这话中又有多少是真的？”
沈雁临的眼底划过一抹愧疚：“我...”
“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温凌的嗓音很软很轻：“你救不救苍生是你自己的选择，即便你不救，你也没有错。”
“我阻止不了这一切，我什么都做不到，既然如此，我就去陪陪秦思阅吧。”温凌挣开沈雁临的手，继续朝着阵眼走去。
忽然，阴冷的嗓音夹杂着寒意自上空传来。
“温凌，你若再敢往前走一步，我便打断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