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凌的脸色有些苍白,五脏六腑都被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所挤压着。
他捏着秦思渊的袖子,面色惨白。
秦思渊看着温凌肉眼可见苍白下去的面色,眼底有一闪而过的阴鸷。
“陛下休息不好恐是近日积劳成疾所致,今日是宫宴,还有凉夏的使臣在此,不若过几日挑个良辰吉日,再为陛下驱除邪祟。”
秦思渊的嗓音不大不小,却足够让大殿内的每一个人都听清楚。
太后的脸色瞬间就有些难堪,她本是宫女出身,被先帝醉酒荒唐才诞下龙子。
如今能坐在这太后之位根本就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她的野心远远不止于此。
他的儿子继位成了皇帝,那么也应当由她这个做母亲的来辅佐。
秦思贤就应该交出大权退位,而不是像如今这般架着他们母子,如同头顶悬着的一把利剑,虽然享受着荣华权利,却又要时时刻刻小心翼翼。
“哀家也是一片好心...”太后张嘴想要狡辩些什么,秦思渊面上的笑意却一寸寸淡了下来。
“既然太后娘娘是一片好心,不如过几日亲自跟着这位道长去江南为那里因涝灾流离失所的百姓祈福一番?”
太后瞬间便闭紧了嘴巴不再多置一词,只是强撑起笑意:“江南水患王大人定会平定民心,治理妥当。”
“太后能坐在如今的位置不易,应当多多顾忌身体。”秦思渊面含笑意,抬起酒樽浅饮了一口。
如果太后再听不明白这明目张胆的警告,那无异于是个蠢材。
于是她端坐在一旁,冷眼看着舞姬们步伐轻盈地走了进来。
温凌的额头还带着虚汗,他抬起头看向那身着道袍的人,却刚好撞上了他的目光。
几乎是出于本能,温凌浑身的汗毛都炸了一起来。
但那人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份。
温凌悄悄松了口气。
回过神时,宫宴已经正式拉开了帷幕,身材曼妙的舞姬在台上翩翩起舞。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走了。
温凌趴在秦思渊耳畔小声道:“我想去个茅房。”
秦思渊表情未变,微微颔首:“快去快回,不要乱跑。”
温凌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没有了大殿之内的热闹,外面的空气新鲜又透着晚风带来的清冽。
温凌深呼吸了一口气,紧张的情绪也缓和了过来。
“你不是人。”
冷淡又带着少年气的嗓音从自己身后传来,如同雪山上万年不融的霜雪,干净又带着不近人情的冷漠。
温凌心下一惊,他扭过头与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少年穿着道袍,头发高高束起用一根发簪挽着,面容漂亮秀气。
“你这人怎么骂人啊?我认识你吗?”温凌皱着眉有些不高兴的看着他。
少年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你身上有很重的妖气,这皇宫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若不想被擒,便速速离开。”
“你为什么要抓我?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吗?”温凌站在原地反问他。
“人妖殊途,妖就是妖,惑人心智吸食精气,聪慧又狡猾。”少年的手微微动了动:“速速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温凌没有动,他用那双澄澈圆润的眸子直视少年:“妖是妖,那人可是人?妖会惑人心智,人又何尝不是?如今这世道难民和奴隶有哪一个不是冤死惨死?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又可有将他们的命视为人命?”
“人有善良温润之辈,你又怎知妖没有?”
温凌的话语坚定有力,他没有生气,只是一针见血地把问题扔给了少年。
少年的神色有片刻的怔松,似是没想到温凌所说的这些话。
“我前几日刚刚化形,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今日也不过是陪着我的主人一同赴宴,你既要擒我,又为何故?”
少年的眼底情绪变幻莫测,最后他松开了手,眸中似乎有了些许细微的变化。
“你说得对。人有分善恶,妖也应当如此。是我以偏概全了,师傅此番让我下山历练,想来也是这个原因。”
“书中和现世有很大的差异,不入世,便没资格救世。”
温凌见他被说通,终于卸下这口气瘫坐在地上。
“吓死我了,我真以为你要把我抓走。”
少年见温凌这副模样,倒是有些不解:“为何?”
“我之前不知道我是妖,爪子被兽夹给夹住以后差点死掉,是杨将军捡了我将我送到了摄政王府,才让我活了下来。”
温凌细细地说着,那少年便也学着温凌的样子席地而坐,面容依旧冷漠。
“如此说来,你不过是个幼妖。”
“什么幼妖!!我都已经18岁了!!”温凌见他一副把自己当小孩子的语气,顿时有些恼火。
“十八,在妖类种确实是个幼崽。”少年更加认真地点了点头。
温凌忽然发现,面前的少年虽然看似冷漠,说出来的话也像是有些脱离社会的模样,但他心思细腻,性子也温和,并不是坏人。
“你叫什么啊?”
少年侧目看着他,淡色的薄唇微启:“在下沈雁临,幕封山掌门座下大弟子。”
“我叫温凌。”温凌大咧咧地介绍自己。
“对了,你是第一次下山吗?”
沈雁临点了点头,他眼神平淡,整个人看起来也清冷且禁欲:“嗯,我的修行遇到了瓶颈,师傅说我的劫数将至,虚下山才能破此劫。”
温凌点了点头,正要再问些什么,沈雁临的神色却忽然一变。
“妖气。”
温凌的神色也跟着变得紧张起来,他嗅闻着空气中的味道,果然发现了异样。
和人类身上散发出的味道完全不同,这个味道有些...怪怪的。
沈雁临的目光一凌,踮起脚尖几乎几个瞬息便消失在原地。
温凌见状,连忙追了上去。
豹子的身姿矫健且灵活,温凌抬脚在树上来回蹦跶,顺着那股子味道很快就找到了沈雁临。
只可惜他来晚了一步,等自己到时,地上只剩下一只狐狸的尸体还在流血。
温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怪不得刚刚闻到了奇怪的味道,原来是狐臭。
“她...死了?”
沈雁临面无表情地收起剑:“屋子里应该还有一个被迷晕的宫女,她欲杀了宫女取而代之,混入皇宫。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捏起一张符纸,那符纸瞬间便燃起火焰。
丢在狐狸身上后没用多久,便烧得一干二净,连灰尘都不曾留下。
温凌站在原地,就这么看着被烧干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的那片空地。
他追沈雁临也没有用太久,一盏茶的时间,沈雁临就已经把那个妖怪给杀了,他很强。
见温凌的面色有些不佳,眼底那明晃晃的恐惧似乎还带了些许惊魂未定。沈雁临抿了抿嘴唇,有些僵硬地开口安慰道:“你不必害怕,正如你所说的那样,若是你从未伤天害理,我不会对你出手。”
“我今日会来皇宫也是因为算中了和我劫数息息相关的人今日会出现在皇宫,所以想来碰碰运气罢了。”
“劫数这个东西你顺其自然就好啦,说不定到时候他自己就撞到你面前了。”温凌眯了眯眼睛,露出笑容来。
沈雁临说得对,无论是妖还是人,善恶终有报,做坏事的人不会得善终的。
他从未伤天害理,也只是窝在那一片小天地中寻求庇护罢了。
“我得回去了,再不回去他该着急了。”温凌看着已经彻底暗下来的天色,匆忙挥了挥手:“有缘再见!”
沈雁临点了点头:“有缘再见。”
............
温凌回来的时候大宴已经接近尾声。
秦思渊正坐在那饮酒,烛光打在脸上照出一片暗色,表情看不出喜怒。
“我回来啦。”温凌乖乖坐在他身侧,小声开口。
秦思渊微微侧目睨着他:“去茅房要这么久?本王倒是好奇,你究竟是去茅房,还是说...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温凌心头一跳,下意识想要狡辩:“没有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是...刚好遇见了刚刚的那个捉妖师。”
关于狐妖的事情还是别和他说了,毕竟凡人分辨不出妖物,也没必要让秦思渊徒增烦恼。
于是,温凌隐瞒了沈雁临除妖的事情,将之前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下。
秦思渊微微掀起唇角:“看样子,我的肉圆儿似乎和她聊得很开心。”
温凌点了点头:“是啊,他人看起来冷冰冰,其实超级...”
原本以为秦思渊是认真和自己探讨,可那眼底细细望去,分明半点笑意也无。
于是原本的话再一次被咽回肚子里。
“超级讨厌!还说要把我抓起来,脑袋也跟个闷葫芦一样一点都不懂人情世故。”
温凌噘着嘴义愤填膺地讲着沈雁临的坏话。
心中却恨不得邦邦给他磕两个头。
“肉圆儿,你应当知道,本王的眼里容不得沙子。你既然是本王的东西,便该懂得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