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恩熙的脸不自觉的往下放得更低,眼圈在一刹那又红又热,要不是极力忍着,眼泪一定会砸下来。
很多事,都是盖着华丽毯子的一地鸡毛,不能掀,不能动。
她有,他也有。
滕梦梅点点头,不再多问,“这样……我知道了,你在这里稍等,我去准备东西。”
他走出房间,室内只剩下安静的呼吸声,陆恩熙不说话,司薄年也没开口。
时间一点一滴流淌。
司薄年终于发出声音,“颈椎不疼?”
陆恩熙慢半拍抬头,“什么?”
这么一对视,司薄年才看到她通红的眼眶,水盈盈的眸子里是茫然的神色,这种神色放在她脸上格外刺眼。
司薄年想抬起手摸摸她的脸,拂去她脸上不该属于她的颜色,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别说碰她,现在能坐在一起说话,都是他好不容易“骗”来的。
“你是在心疼我?”司薄年心里不确定,但嘴巴比心脏反应更快。
陆恩熙看他被五花大绑的手臂,泄气道,“说实话,用一条手臂换一条命,挺值得,就是你得受罪了。”
司薄年冷冷的翘起嘴角,“你觉得他的命值我一条手臂?”
“司少衡量的标准是什么?钱吗?确实他没你有钱,但是滕老先生是医学世家,悬壶济世,救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命,要是从这个层面来看,未必就没你的命珍贵。”
司薄年轻轻滑动唇线,一个很淡的笑容缀在面容上,“敢这么跟我说话的,只有你。”
陆恩熙冷着脸道,“那是因为我对你没有企图。”
其他人,要么是想从司薄年身上获得利益,要么是惧怕他的权威。
而她,无所求,无所惧。
要说有……也只有千雅。
她闭目摇头,不允许自己往下想。
没有企图……这句话比手臂的伤疼的太多,司薄年沉声道,“这两天咱们得留在这里。”
“嗯,我跟律所请假,你呢?公司走得开吗?”
别说两三天,他哪怕半天不看邮箱,里面就堆满要批阅的邮件。
“公司有司鸣和司南。”
说到司鸣,陆恩熙道,“那天在雍景轩,韩睿好像和司鸣有见面,他们私下里有交情?”
司薄年道,“商业合作,谈不上交情,商人之间能有什么交情?有利用价值的才去交。”
陆恩熙看他这么坦诚,补问一句,“所以说,司少你有真朋友吗?那些对你曲意逢迎的人,私下里不知道怎么骂你呢。”
司薄年不屑,“我需要的不是朋友,而是他们任何时候看到我,不管愿不愿意都得客客气气赔笑,规规矩矩说话。”
陆恩熙一点都不意外司薄年会给出这样的答案,她甚至怀疑,如果哪天贾宴清那些人伤害到他的利益,他也会翻脸无情。
他的心,大概是冷的吧,为数不多的温热,只是自己乐意的时刻。
晚上,陆恩熙洗漱后站在窗外看远处黑漆漆的山顶,想到下午动心动魄的一幕。
还有滕梦梅说的话。
他欠空明一条人命,所以他要以死谢罪。
人命,只能人命来偿还。
也许是被空明的佛教因果轮回影响的,她总觉这一趟来是上老提醒她,欠的,不管怎么躲避隐藏,都要还回去。
她欠司千雅一条命,这条命,最终她要用自己的命去填上。
次日,陆恩熙起床后经过司薄年的房间,房门开着,他人不在里面。
这么早,他拖着一条胳膊应该不会还晨练吧?
“找我?”
她正寻思着,司薄年从楼梯转角过来,手里拎着几个塑料袋,因为有热气而熏的发白,饭菜的香味也从袋子里飞出来。
陆恩熙惊讶,“你去买早饭了?”
“嗯。”
饭店的规格太低,提供的早饭也不怎么样,司薄年挑剔的胃口得不到满足,所以亲自出去寻找当地的特色。
理解这一层,陆恩熙在心里叹气。
司薄年小时候怎么没参加《变形记》那样的综艺节目,也稍微体验什么叫民间疾苦。
把早饭摆放好,好几样都是她认不出的,也没指望司薄年给她解释,沉默的慢慢吃着。
司薄年看她吃的认真,好像挺喜欢,收回目光,开始一口口细嚼慢咽。
再次去滕梦梅家里,没见到空明的身影。
陆恩熙也不好意思问。
老先生给司薄年敷完手臂的药,开始为他扎针治疗。
司薄年平躺在床上,侧目看到一排细长如发丝的银针,眉头轻拧,“真有用?”
滕梦梅苦笑道,“你是怕疼?”
“我只是不想吃无畏的苦。”
“你放心,今晚就能睡个好觉,但想彻底根治失眠症,这针,得扎两个疗程。”
陆恩熙替司薄年问,“一个疗程多久?必须持续扎吗?”
他们来滨城不方便,也不能天天都来的。
滕梦梅道,“一个疗程三个月,第一个疗程隔天扎一次,第二个疗程三天扎一次,至于康复的程度,还要看病人自己。”
六个月?半年。
陆恩熙有点笑不出来,“司少?”
司薄年闭上眼睛,等待第一针,“先看效果。”
如果真有用,他不缺办法让滕梦梅去洛城。
陆恩熙以前目睹过父亲治病时的情景,也许父亲比较能忍,扎针时没有一点反应,但细长银针扎到司薄年的头上,她一下揪紧了心脏。
司薄年眉头用力一皱!
他捉住了陆恩熙放在膝盖上的手。
陆恩熙感觉到一道力量从他传递到,燥热的手掌握住她的拳头。
看看他可怜的样子,陆恩熙没忍心挣扎,顺势放松手,让他握的舒服一点。
银针扎完,滕梦梅把东西收起来,低头看到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下午没事,你们可以去镇子东边逛逛,有不少好玩的东西。”
古镇基本上都被旅游业开发过,这里也不例外,陆恩熙没太大兴趣,反正古镇都一个样。
司薄年却好像感兴趣的样子,“好,去看看。”
陆恩熙撇嘴,“睡你的吧。”
下午陆恩熙还是没见到空明,倒是在院子里抓到了正在练功的小男孩。
“这么用功啊。”
小男孩额头上都是汗,湿哒哒的,小脸儿憋的发红,“嗯。”
陆恩熙笑道,“你是不是输给这个大哥不甘心,想打赢他?”
小男孩被她戳穿秘密,不情愿的嗯了声,“师父说,技不如人就要勤学苦练,光生气没用。”
陆恩熙摸摸他的脑袋,“你师父说的一点也没错,但是学武术,还要高手指点是不是?你想打败他,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教你,然后呢,你再学以致用。”
小男孩收回马步,无邪的眼神亮汪汪的,“大哥会教我吗?”
“那就要看你用什么办法了。”
“什么办法?你说,我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