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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湛这一月一直在明远山庄外头守株待兔,为的就是远远看几眼自己的心上人。今日有事情耽搁了一会儿,这才来得晚了一些。方才他骑在马上,看着那辆熟悉的蓝绸马车疯了一般的往前树丛里冲,而外头驾马的正是沈妩。
看着那着一袭湖蓝色襦裙的小姑娘,傅湛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他明白赐婚之事令她心里不痛快,所以这段日子也不敢再有什么轻薄之举。他也知自己若是同她见面,肯定会忍不住想和她亲近。眼下她都这般讨厌自己了,他不想再加深自己在她心中的厌恶。反正她已是他的未婚妻子,亲事已定,她是无论如何都跑不了的。
而此刻——
傅湛对上小姑娘惊魂未定的神色,见她巴掌大的精致小脸惨白如纸,衬得一双妙目越发盈盈似水。
这一个月他只敢远远看上几眼,如今瞧得近了一些,发觉她好像又瘦了好多。之前他一直抱怨定国公府在吃食上亏待她,把一个本该珠圆玉润的小姑娘养成了一副瘦巴巴的模样,可现在傅湛才明白,以前那般娇小玲珑,却还是玉质亭亭,虽然瘦,却也瘦得不夸张。
可此刻却是不同了,简直活生生瘦了一大圈。
傅湛的目光稍稍往下,落在小姑娘裸|露的白皙颈脖上,这细细的颈脖肤质如玉,似是稍稍一用力就会被折断,欺霜赛雪的肌肤上,此刻正淌着血,殷红的鲜血蜿蜒着一直落进衣领,沾在她湖蓝色的裙子上。
傅湛的眸色一沉,这才将她扶起,看着她发白的唇色,敛眉问道:“怎么回事?”
沈妩如实道:“是……魏王,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沈妩一把抓着傅湛的衣襟,急急道,“立夏,立夏还在那里。”
傅湛明白她眼下害怕,而一直跟着他的卫一则是很快反应过来,翻身上马去找立夏。傅湛见她还有话说,只握住了她的小手,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安抚道:“你放心,你的丫鬟不会有事。”
沈妩不知傅湛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可眼下她也不用管这么多。见傅湛还拥着她,沈妩便下意识的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傅湛倒也没有欺负她,看着她不似一般姑娘家那样吓得嚎啕大哭,除了脸色稍差一些,没有一丝别的反应。
傅湛敛了敛眉。
沈妩固然担心立夏,却还是相信傅湛。傅湛身边的那个侍从武功高强,肯定会救出立夏的。她自己倒是没有受什么伤,只是想起方才傅湛的一阵闷哼声,这才下意识的去看傅湛身后的大树。
那树下有几块石头,上头沾着斑斑血迹。沈妩一下子就反应过来那是傅湛的血,可抬头看傅湛的脸,却见他好像一点事情都没有。
沈妩局促不安的将手交缠着。
之前傅湛做得事情的确令她讨厌,可他到底也是三番两次救了她,她不可能半点感动都没有。
可是——她若是开口关心,岂不是正中了他的下怀?
沈妩咬了咬唇,颇为纠结,最后还是稍稍敛睫,心里继续想着立夏。
见她没有半点的表示,傅湛心里的确有些不舒坦。只是他晓得她有多厌恶自己,让她主动关心自己,大抵是不大可能的。而且……刚才小姑娘眼里的动容不是假的,她其实还是关心自己的,想到这里,傅湛这才好受一些,微微翘了翘唇角。
远远的,就见一声浅绿色丫鬟服的立夏与卫一同骑一辆马。立夏看到沈妩,立刻欢喜的翻身下马,跑到沈妩的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姑娘……”立夏看着沈妩脖颈处的伤痕,一时内疚又自责。
沈妩也仔仔细细看着立夏,发觉立夏毫发无损,这才庆幸的弯了弯唇。
立在一侧的傅湛却冷静道:“本王先带你去清理一下伤口。”
沈妩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是这副样子回府,还不知会被如何议论。只是……她也不能这样和傅湛走。傅湛大抵是知晓她的心思,便柔声道:“你放心,一切交由本王处理。”说着,便上了马,然后轻轻松松就将沈妩拎上了马车,护在怀里。
鼻翼两侧是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带着淡淡的药香,沈妩脸颊微烫,心道:她同傅湛这副样子若是被人瞧见了,那……
傅湛低头看着怀里难得安静的小姑娘,知晓她心里其实还是余骇未定。傅湛几下解开自己的玄色披风将小姑娘娇小玲珑的身子裹住,这般裹得严严实实的,自然不会有人瞧见他们。
沈妩暗叹傅湛的体贴,至少如此就不会有人看到她的容貌。
傅湛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对着卫一叮嘱了一番,这才夹紧马腹带了沈妩去了最近的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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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客栈,沈妩安安静静坐在床榻边沿。
她见傅湛出去,一时心里颇为纠结,可眼下除了信他,别无他法。
沈妩到底是姑娘家,而且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加之她只不过一点皮肉伤,所以傅湛并没有请大夫,而是买了最好的膏药和纱布进了屋子。
他一进去,便瞧坐在榻边的小姑娘正抬眼一脸警惕的看着自己,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一只受伤的幼鹿。
傅湛觉得有些好像,却没有逗她。
傅湛将装着药膏的瓷瓶和纱布搁到了一旁的小几上,然后又出去亲自打了水回来。沈妩见傅湛要亲自替她处理伤口,忙抬手去接傅湛手里的巾子,声音弱弱道:“我自己来就心里,不必劳烦王爷。”
可傅湛像是没有听到她讲话似的,伸手就开始替她擦着脖子上的血迹。
沈妩蹙了蹙眉,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眼下傅湛的神情一点儿都没有往日无耻下流的样子,而是认认真真给她清理着伤口。事到如今,沈妩也干脆不再去管,只轻轻闭上了眼睛,任由他替自己抹着药膏。
傅湛见小姑娘一副顺从的样子,志得意满般勾了勾唇。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低头看着小姑娘的黛眉羽睫,琼鼻樱唇,只觉得这么一个玉雪雕琢的小姑娘,生来就应该被人护在手心才是。
傅湛紧紧盯着她红艳艳的唇瓣,忍不住喉头一动。
他试着压抑心中的燥热,下意识略微低头,不再继续去看。
他生得比她高出许多,坐着自然也是居高临下一般。他一低头,就看到她微微敞开的衣领,里头的杏色绣折枝堆花抹胸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而那起起伏伏的波澜更是看得人血脉喷张。
傅湛庆幸,小姑娘的这里好像没有瘦。
缠好了纱布,傅湛看着沈妩。这才先她一步解释道:“本王知道你在生气,可是赐婚之事,本王也没有办法。”
听到这件事情,沈妩睁开了眼睛。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傅湛,一点儿都不信他说得话。若是皇上主动赐婚,那为何偏偏会选中自己?
傅湛又道:“的确是本王同父皇提的。”
沈妩凝眉,只道傅湛实在戏弄她,下一刻却听傅湛说道:“本王一直想让你心甘情愿进祁王府,若是赐婚,那本王一开始就可以这么做。阿眠,那日本王收到消息,魏王欲向父皇请求赐婚,让你当他的正妃。”
沈妩愣了愣,目露诧异,没想到居然有这么一出。
如此一来,今日魏王的举止倒是解释得通了。
以魏王傅沣的冲动性子,如何能容忍这等事情?
傅湛看着小姑娘漂亮的桃花眼,道:“若不是本王抢先一步,如今父皇就会把你赐给魏王,明年你要嫁的人也是魏王。我知道你对我心存不满,恼我没名没分却一直轻薄你。可是阿眠,我不信……我在你心里连魏王都比不过。”
说得认真,傅湛干脆都不再自称本王。
沈妩也是一阵恍惚。若是让她嫁给魏王,那她还不日一头撞死。可她死了是一了百了,定国公府阖府上下皆都会因为她而受到牵连,所以皇上若是让她嫁给魏王,她也只能同如今一般乖乖在家安心待嫁。
至于傅湛,与她而言也不是什么好的夫君人选,可是平心而论,比起魏王傅沣还是强上许多。
这一月娘一直在安慰她,沈妙也委婉的劝过她,至于她嫂嫂孟氏却替她感到开心,沈嫱温月蓁二人她极少碰到,可她明白二人心里还是羡慕的。
是啊,傅湛不近女色,身份尊贵,容貌生得又好,她嫁给他当正妻,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可是——
她不喜欢他啊。
他都那样对她了,就是嫁给了他,这辈子她也不可能对他产生男女之情,更不可能像爹爹和娘亲一般琴瑟和鸣、鹣鲽情深。
沈妩垂了垂眼,双手交叠放在腿上,不管是魏王还是傅湛,与她而言都不是良配。
傅湛执起了她柔若无骨的双手,将她的手捂在掌心,轻启薄唇道:“我知道那日在华泽山,母妃的话有些重。你怕以后就算嫁进了祁王府,这一辈子也会被看轻。阿眠,这事的确是我不对,只是你放心,我已经同我母妃谈过了,她已经知道了,从头到尾一直都是我欺负你,我缠着你,你是个好姑娘,错得都是我。”
听着傅湛的话,沈妩傻傻呆呆几乎都忘了将手抽回。
“若是日后母妃还是对你不满,这件事情也无须你想法子解决。”这么娇滴滴的王妃,他娶进门是来疼爱的,又不是来受委屈的。
沈妩有些诧异。
不得不说傅湛真的把她心里的顾虑看得清清楚楚,晓得她因绾妃的事情耿耿于怀,眼下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直直戳进了她的心窝。
这番话,若是在赐婚前同她讲,她估计一个字也听不清去;若是在刚赐婚的那时候讲,她对傅湛厌恶至极,自是不会信他说得每一个字。
可是偏偏是现在。
她想了整整一个月,从一开始的委屈难受,到后来的认命,此刻他又救了自己,而且还因她受了伤。他是王爷,在她的面前一直都是强势霸道的,让她根本就无法产生半点的喜欢。可是她不得不认命——这个霸道又令人讨厌的男人,以后将是她沈妩的夫君。
傅湛握着她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音色温和道:“魏王那边我会处理,以后我也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你只需安心跟着韩先生学画,别的什么都不用管,还有……”傅湛顿了顿,似是下定了决心,又有一些不舍,“成亲之前,我不会再缠着你。但是我保证,成亲之后,我会对你好。”
沈妩没说话。
傅湛见她反应不似以前那般激烈,这才有些可怜道:“我方才受了伤,背上我瞧不见。”
沈妩自然晓得傅湛的言下之意。
若是放在以前,她肯定不会理他的,可一想到日后他是她的夫君,今日又是因为她才受得伤……正当沈妩由于之际,却见傅湛已经毫无顾忌的开始解衣裳,她吓得立刻就底下了头。
傅湛看着娇娇怯怯的小姑娘,这才慢悠悠将身子转了过去。
沈妩慢慢抬眼,看着傅湛光洁的裸背,一时脸上火|辣|辣的烫,几乎快要烧起来一般。可是傅湛背上那道伤口足有两指长,偏生他今日穿得是月牙白的袍子,越发显得这伤势狰狞。沈妩刚才就知道他肯定是受了伤的,却没有想到他的伤势会有这么重。
她愣了愣,来不及多想,赶紧拿起盆中的巾子,绞干了开始替傅湛擦伤口。
她从来没替人做过这种事情,虽然这男人讨厌,可她的动作还是小心翼翼的。
她素来怕疼,脖子上的这一点伤事后她都疼得皱眉,而傅湛这么深的伤口,那得有多疼啊?
沈妩虽是个怕疼的,而傅湛此刻恨不得自己伤得再重一些。
饶是看不到身后小姑娘的表情,可是傅湛几乎可以想象她认真给他清理伤口时的模样。虽说她此刻还对他有所厌恶,可这也算是一个良好的开始——至少她愿意碰自己。
傅湛很没骨气的嘴角一翘,心头暖暖。
处理好伤口之后,傅湛才转过身来看着她。沈妩瞧见他光|裸的上半身,只觉得虽然传言傅湛病弱,可这副身子骨却一点儿都不显羸弱,倒是颇为精壮。想到了什么,沈妩低头去看傅湛小腹处的伤口,那道伤口早已愈合,只不过残留的伤痕还是极为明显。
傅湛看着小姑娘转动着骨碌碌的大眼睛打量着自己,庆幸自己有坚持晨练的习惯,这身子想来还看得过去。若是往常,他估计会忍不住说出一番轻佻之言,可如今他好不容易让小姑娘放下了一丝戒备,自然不敢再戏弄她。
沈妩一张小脸通红一片,看完之后才低下了头看自己的手。
……她居然看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身子。
外头“笃笃”的敲门声想起,傅湛听到是卫一的声音,这才穿好衣裳走了出去。傅湛接过卫一手里的袍子和小姑娘穿的襦裙,转身进屋将襦裙递给了沈妩。
沈妩看着傅湛手中这套和她身上穿得一模一样的襦裙,这才暗叹傅湛心细如尘。
虽说亲日沈妩庆幸傅湛没有再轻薄她,可眼下这般毫无避讳的在她的面前换衣裳,还是令她心中暗暗骂了一句:无耻!
只不过傅湛并没有久留,换好衣裳就走了出去。之后便见一脸焦急的立夏进来伺候沈妩沐浴梳洗。沈妩泡在浴桶中,这才有些放松。
今日发生了这种事情,的确令她措手不及。
她泡了一会儿,想着要早些回府,这才急急穿好衣裳,准备带着立夏回去。只是沈妩明白,眼下虽然她换了干净的衣裳,可是这脖子伤的伤还是瞒不住的。
而且——
那辆马车也撞毁了,车夫也不知去向。沈妩呆呆的立在屋子里,不知该怎么办。
这厢傅湛却是走了进来,侧过头看了一眼立夏。沈妩晓得傅湛估计有安排,这才让立夏出去。经过了这次的事情,立夏对这位祁王的印象也改观不少,不过她觉得虽有婚约,这孤男寡女还是不妥,只是自家姑娘都这般了,她也只能出去。
傅湛将门阖上,这才将手里拿着的浅杏色金丝软烟云形千水披风替她围上。沈妩站在原地不动,见傅湛慢条斯理替她系好带子,一边系一边道:“车夫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不过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今日……我陪你回去吧。”
沈妩一下子抬起了头,立刻道:“不行。”
她和傅湛没有成亲,若是今日他陪自己回去,那别人会怎么想?
傅湛知道沈妩心中的顾虑,看着她的眼睛道:“我已经让人去叫明月了,到时候你乘着明月的马车,我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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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之事到底是瞒不住的,傅湛只说是和明月公主一道去明远山庄见韩先生的时候,恰好看到沈妩遇到了匪徒。傅湛本就同沈妩有婚约,护着自己的未婚妻子,也算是理所当然。
沈仲钦为此对傅湛感激不尽。
韩氏陪着沈妩回到明澜小筑,瞧着她脖子上缠着的纱布,这才忍不住红了眼。这一年来,女儿遇到了多少麻烦的事情。沈妩只弯唇笑了笑,道:“娘,女儿没事。”
韩氏搂着女儿心疼了一番,这才忍不住叹道:“阿眠,娘知道你兴许不喜欢祁王,可方才祁王对你爹爹如此恭敬,显然是极看重你的。祁王身为王爷,能为你做到这份儿上,也算是不容易了。”
沈妩缄默不语。
她心道:若是她告诉娘傅湛还因她受了伤,估计又要对傅湛赞不绝口了。
只是一想到今日傅湛对爹爹的态度,还是令她有些吃惊。不似那次登门,今日瞧着完全是女婿的态度,对爹爹客客气气的。虽然仍是一副矜贵的王爷模样,可对爹爹说话的时候却是神情认真,一副极敬重的样子。
“娘,女儿知道。”沈妩蹙了蹙眉懒懒道。
兴许她对傅湛的成见的确太深,只是她并非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傅湛屡次三番对她有恩,她心存感激,可是这样也改变不了他是个登徒子的事实。
沈妩抬头看着韩氏,晓得今日娘兴许是吓坏了,这才亲昵的搂着韩氏的胳膊,娇气不满道:“娘就这么急着女儿嫁人吗?”
瞧着女儿没有被吓坏,韩氏也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女儿看似娇弱其实素来很勇敢。
韩氏伸手揉了揉女儿的脑袋,一双桃花眼儿含笑道:“娘自然是舍不得的。”她本想多留几年才让女儿出嫁,却未想到圣旨突降。虽然她欣赏祁王,可最重要的还是女儿的心意——毕竟再好的男人,女儿不喜欢也是枉然。
好在这次的事情也算是有惊无险,韩氏关心了一番,特意叮嘱沈妩早些休息,明日也不用再去庄子了,在府中多休息几日。
晚上,沈妩沐浴罢躺在锦绸软榻上,被她养得圆滚滚的元宵亲昵的蹭了上来,趴在她的身上舔她的手臂。沈妩被逗得咯咯直笑,心里的不安也渐渐散去了,之后才想到傅湛在客栈说得那番话。
他说赐婚是因为怕她嫁给魏王,说让她不用担心绾妃的问题,还说成亲之后会对她好。
沈妩垂了垂眼叹了一口气,小手轻轻揉了几下元宵的毛绒绒的脑袋。
——她到底……该不该信他?
下一刻沈妩嘴角一翘,心想:除了信他,她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不知怎的,沈妩又想到了傅湛精瘦的上身和光洁的裸|背,顿时觉得羞愤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