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也算是个人物了,这些事情他早就看开了。”
就在郎怀义发愣的时候,萧谷将最后一根银针插在了四爷的脑袋上,然后做到了他旁边给他点了一根烟送了过去。
“四爷今年过半百了吧?”
“五十一了!”四爷说到自己年纪的时候还十分的兴奋,似乎他自己都在庆幸着,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活了五十一年...
“五十一岁...”萧谷给自己也点燃了一根香烟,然后狠狠的吸了一口进去,“我记得四爷是三四岁的时候得得那场大病吧。
当初我家老爷子和我说过...”
“大山哪知道啊,我得病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四爷一阵大笑,然后嘬了一口烟屁股陷入了回忆之中,“其实我自己也不记得了。
说起来,还是大了一些听邻居和家里面说的。
他们说我是两岁的时候一直哭一直哭,那时候家里面也穷,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后烧了好几天,就把这脑袋给烧坏了。
不过咱运气好,烧坏了脑子但是没有变成傻子,就是做什么事情都迟钝一些而已。”
四爷说完之后,还直接大笑了一下,朝着那眼神之中带着几分不忍之色的郎怀义大笑着说着自己的口头禅。
“无所谓,这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了,现在我不也是活得好好的么?
咱还上学了呢,那时候这村里才有几个能上学的?”
“是,听老爷子说过了,四爷当初特别爱学习,那成绩老好呢。”萧谷裂开嘴大笑着,丝毫不顾忌这位老人的悲惨。
“单单是一年级四爷你就干了三遍!愣是和俺家老爷子干成了同学,最后还让他当了你学长。”
“呸,这是为了扎实咱们的基础!”四爷听到这话也是一阵大笑,同样是没有任何的顾忌,“不过咱可是上了二年级,还就只上了一年二年级。
你这小子承不承认吧!”
“承认,承认!”萧谷连连点头,“第二年就让家里带回去种地了,听说当初老师让您留级的时候都不好意思了。”
“嘿嘿嘿...”四爷忍不住发出来了一阵大笑,似乎想要挠一挠自己那干枯发油的头,但是刚刚伸手却是发现满头的银针,最后也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你别说这个,你四爷虽然十二岁小学二年级毕业之后就不上了,但是咱当初可比那小矮子老师长得高多了。
那从小就是个大体格子!
要不然也不至于把家里面都吃穷了。”
四爷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嘴里的语气也是颇为轻松,但是那抽烟的速度却是明显快了许多。
“咱当初家里也穷,得需要一个劳动力呢。
这不是就让咱回去跟着家里面种地去了么,然后还跟着咱们村的几个老家伙学了点手艺。
那时候咱可是村里面数得着的泥瓦匠呢。
虽然到现在也没用了已经...”
四爷说这话,还将自己另一只缩在袖子里面的手给拿了出来,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一刻,就算是已经将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的郎怀义也是忍不住直接被震惊的站了起来。
就是这一只刚刚露出来的手掌,却只剩下一根粗糙的大拇指了,剩下的四根手指更是被齐根断掉...
光秃秃且粗糙的手掌,让郎怀义的瞳孔巨震,同时也让他再次看向面前那一口一个“无所谓”仿佛永远带着满脸笑容的四爷有了不一样的感触。
“没关系的,这也是前些年干活的时候我自己不小心。
人家老板还给了咱两万块钱呢,嘿嘿...”
萧谷看着那光秃秃的手掌,看着一脸无所谓的四爷,也是不知道自己用什么样的话语才能够劝说这个年过半百的四爷。
或许最好的言语,那就是没有言语。
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或许对于四爷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四爷洒脱!”
“那必须洒脱!”四爷将最后一口烟屁股抽了进去,然后酣畅淋漓的吐了出来,“当年咱不上学了也想着好好过日子呢。
那时候想着种着地,在村里面当个泥瓦匠,这不挺好的么?
后来...年少轻狂啊...”
“四爷后悔不?”
“后悔个屁,那都是无所谓的事儿了!”四爷哈哈一笑,“咱当初重义气啊,喝大了之后一个人把所有人的责任都担了下来。
不过大家都喝了酒,也就是咱打得最恨,活该进去待四年...那有啥说的。
就是咱也不知道,那群人咋就突然和不认识咱俩了一样。
不过无所谓了,就这样吧....”
四爷在二十岁的时候,因为一场酒一场架从而掉线了足足四年的时间,一时间成为了这个村子里面的笑柄。
也让自家的老母亲气死在了病床上,父亲为了让他更早的出来,将家里仅有的那点土地都转让给他别人。
将家里面能卖的也都卖了,这才让他得到了一个从轻处置。
可这也让四爷自己的小家就这么变得四分五裂...
当四爷再次上线的时候,当年的发小,当年的好兄弟都已经远离了这里,虽然他们的日子都比四爷要好。
但是他们仿佛都已经彻底放弃了四爷,或者说干脆就不认识四爷了一样。
虽然四爷嘴上说着没关系,但是四爷从那之后就慢慢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这一边就是足足六年的时间。
直到三十岁,四爷才遇到了一个让他怦然心动的女人。
那是一个直到现在,都活在了四爷的记忆里,活在了四爷的怀中内兜里面的姑娘。
“四爷心好,但是四爷命苦...”萧谷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再次站起来给四爷将头顶上的银针一一取下。
“好了四爷,回去别用凉水洗头,今天你应该能够睡觉睡得舒服一些。”
听到了萧谷的话,四爷摇了摇那明显轻松了许多的头,忍不住朝着萧谷点了一个赞。
当然,他如今伸出来的这只手,也就只能做出来一个点赞的动作了。
“多少钱!”
“行了啊四爷。”萧谷再次给四爷点上了一根烟,“您来我这里可是给我面子,我要是要了您的钱那不混蛋么?
等到时候回了家,我爹还不得活活把我打死啊。”
“你这话...”
“好嘞四爷,我就不送你了。”萧谷将剩下的猪头肉和半盒黄金叶都塞到了四爷的兜里,亲自将他松了出去。
那郎怀义也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朝着门外走去,和萧谷一起送走这个满口无所谓的老人。
这应该是郎怀义真正意义上,第一次知道,这村里面...不,这底层人民的生活。
当两个人再次回到了房间的时候,两个人都难免有些沉默。
“那位老人家...四爷他家人呢?”
“他爹早就没了,本身也没有亲的姐妹兄弟,其实之前他还是有老婆孩子的。
只不过....”
“也去世了么?”
“去世?”萧谷无奈的苦笑了一声,“若是去世了,或许还真就好了。
你知道为啥这一口一个无所谓的四爷,最后却是滴酒不沾了么?”
“身体不好...”本想说是不是身体原因的郎怀义,突然想到了四爷刚刚的样子,“四爷也不像是一个看重自己身体的人。”
“别人喝酒是为了能够忘记自己的烦恼。
而四爷...他越是喝酒,就越会想起来曾经的那些痛苦和难受。”
“.....”郎怀义看着面前的翘着二郎腿,倚靠着墙壁的萧谷也是一阵无言,最后缓缓伸出来了自己的手,“给我也来一根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