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双清明的眼睛，即便周边遍布着皱纹，此刻充满了悲伤。
她看着窗外的闹剧，静默不语，似乎这样的场景对于一个老人来说，似乎太过残酷。
“你别想要到这个钱！”姜母捂紧口袋。
方建设气得面目通红：“你还想明抢是吗？”
说话间，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方建设凭借体重优势，把姜母压在身下。
一旁站着的姜父看着混乱的打斗现场，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
本来正是一片好风光，姜黛却突然没有心情观赏他们的战斗。
她只是淡淡瞥一眼，视线回到那块玻璃之上，窗户后面的眼睛消失，能够看到茶几上摆着她带来的礼物。
下一秒，房屋门口出现一道身影，刀刃银光闪烁。
姥姥举着菜刀，她大喊：“你给我起来！”
中气十足的喊声让现场的氛围被打破一瞬，三个人呆愣愣地看过来。
姜母痛哭流涕：“妈，救我！”
压在她身上的方建设身形一顿，抬起手重重甩了她一巴掌。
巴掌声结束的时候，菜刀飞过来，擦着他的脸边过去。
方建设脸上落了一道血痕，震惊地看向门口。
老妇中气十足：“你给我起开！”
她到底还是宠着自己的女儿的，大力把男人推开，将姜母搀扶起来。
拍着她身上的灰，老妇人责怪：“怎么这么大了还弄成这鬼样！”
“女儿都是半个大人了，还这么废物。”老妇语气很凶，但话里话外还是在维护她。
姜母眼睛一转，瞬间明白自己的攻略地点在什么地方了。
这小妮子不是最喜欢她姥姥吗？
他们说的话可能不听，但姥姥的话可是奉若圣旨。
她一把抓住自己母亲沧桑的手：“妈，你帮帮我！”
老妇一愣，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方建设从地上爬起来，破口大骂：“别想赖账！你们从我这里拿到的可不止两万块钱！”
老妇又是一愣，本来打算自己垫下这两万块钱。
谁知方建设出言惊人，“你们先前从我这里拿的十万，信不信我直接把你们告上法庭！”
他呸一声，吐出好浓一口老痰，简直不要太恶心。
“你们这群诈骗犯！”
姜父瞬间急了，“你不能去！”
钱他们早就全部花了，现在身上的钱就够生活费了。
难不成还要让他们把刚提出来的新车还回去？
不可能！
他一下急眼，被姜母一把拉住。
她朝男人眨眼，对方旋即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姜母对着自己的母亲眨眨眼，那姿态和水一般柔和，饶是一直在一旁看戏的姜黛都叹为观止。
自己的孩子对着自己做出这样的表情，哪个母亲又能忍耐多久呢？
更何况这是她唯一的女儿，宠爱了几十年的宝贝。
尽管知道这是非常不道义的事情，老妇还是咬牙做了决定。
她哀叹一声，一把摸上女儿的脑袋，然后哀哀看向姜黛。
老妇恳切：“黛黛，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她睨一眼气急败坏的中年男人，昧着良心夸赞：“小方他人踏实肯干，要是跟了他，你肯定能够过上好日子。”
一字一句，听着多么生动。
姜黛鼻头一酸，心里的荒谬预感在此刻得到了应验。
说不失望是假的。
从在窗户里看到那双眼睛开始，她的心脏就开始突突直跳。
姥姥是世界上唯一对她好的亲人长辈，在她被嫌弃的、被虐待的童年时光里，唯一对她伸出援手的人。
刚才院子里的响声那么大，邻居都探出头看一眼，她不可能没有察觉发生了什么事。
一开始只是一点小纠葛，她都能提着菜刀出来。
她看着老人悲恸而怜惜的目光，忍不住感到破天荒的委屈。
分明一开始就知道，只是在嘴上对她的女儿讨伐，一出现在面前，就会立马原谅。
她得到的一点点爱，只不过是因为血缘延续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爱。
刚刚是在期待什么？
期待姥姥能够像一开始一样站在她这边，选择她？
姜黛扯动嘴角，眼神无悲无喜，干燥的眼睛却湿润起来。
他们沉默着等待她的回答。
姜黛声音不大，说话的时候却是直直地盯着老妇去的。
“不。”答案坚定而认真，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老妇心怀一丝愧疚，上前一步：“黛黛，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虽然他年纪是大了一点，但事业有成，你以后说不定也遇不上这么好的。”她搬出他们常用的理论，却在下一瞬撞进姜黛空洞的视线之中。
她一愣，却看到姜黛脸上一片苍白。
姜黛没有笑，甚至连一点表情都做不出来。
“不。”她再次强调一边，转过身去。
“方建设，你不是要告他们吗？”
她纵身跃下的瞬间，豆大的眼泪从眼眶里滚落出来。
“去啊。”
眼眶在一瞬间红起来，她低垂着头，僵硬着脊背走在离开的道路上。
水泥路是她五岁那年建的，现在有点破损，边边角角都掉了。
烈日当空，空气逐渐燥热起来，
五月份，好像夏天快要来了。
但她此刻浑身冰冷，踩着地面的脚步都是虚浮的。
一步一步，手心里渗出汗液，打湿了她紧握的拳头，湿润的感觉让人非常不舒服。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姥姥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那天太阳很大，空气非常闷热。
她被一顿鞭打，被推出门的时候，被人从头灌下一碗糯米。
浇得人浑身冰冷，她颤抖着站在门口，面前突然落下一片阴影。
抬眼看过去，是一个面目并不和善的老太太，但脸上的笑容非常慈祥。
来人耐心地把她身上的东西拍干净，轻声问：“小朋友，你是叫姜黛吗？”
她怯怯地点头，整个人被老妇抱起来。
那时候她觉得姥姥真高，能看到的东西居然这么多。
被她抱在怀里，姜黛头一次感受到了关于爱的定义。
后来姥姥成了她所谓家里的唯一亲人，给了所有她关于亲情的定义。
到现在——姜黛看着下坡路上的小超市，红姨坐在小板凳上摇扇子，看到她的时候热情地招呼。
“姜黛，过来坐噻！”
远远地看过去，并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红姨还要说什么，就见她大力挥手，换了个方向行走。
怎么一句话不说，这小孩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红姨好奇地咦一声，又觉得刚才她的动作有些僵硬。
思索了半天，店里有个小孩过来买棒冰，她摇着头过去结账了。
面前的道路不断模糊起来，细碎的石子不断被踢飞。
滚烫的眼泪不断顺着眼眶滑落，姜黛有点难为情地遮住脸，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揩了一把。
她情急之下选择的不知道是一条什么道路，绿化覆盖率越来越高。
耳边甚至开始传出鸟鸣的声音。
到擦干眼泪，戒指突然隐隐闪烁起来。
她打开空间，就见白色猫咪从里面蹦出来。
它出来的时候很焦急，轻巧落在地上之后，快速爬到姜黛肩膀上。
毛茸茸的脑袋贴在脸颊边，轻柔地蹭蹭。
姜黛的脚步突然停下。
白眼狼似乎觉得这样的效果还不够，一只猫爪掌着她的脸颊，伸出舌头舔舐她脸上的眼泪。
怪异的触感传来，姜黛安静地任由它的动作。
蹭了一会儿，它窜进姜黛怀抱里，在被举起来之后，它轻轻贴在她的鼻尖上。
呼噜呼噜的声音，它仰起头，“喵喵。”
虽然两个人语言不通，但姜黛好像理解了它的意思。
她破功一笑，眼泪却不断上涌，一时间又哭又笑，悲喜交加。
“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