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站长的都知道,这是妥协退让了,在他说完室内一片静谧。
大家屏气凝神,等待叶穗的回应。
杜三同样紧张,他从一开始就跟叶穗打拼。
所以再清楚不过,她这一路走来,有多难。
没背景没人脉,全靠她一步步经营才看见点曙光。
没棉花,她下乡收棉花,承包厂子没资金,自掏腰包收购药草,一人坐火车,千里迢迢去倒卖药材。
别的姑娘看见老鼠花容失色,她得靠着老鼠挣钱。
眼下想弄点粮食做出点成绩,好还了拖欠政府的基建资金,现实又处处碰壁。
他说不出此时心疼她多些,还是钦佩多点。
“不行!碎粮我要,条子上批给我的,我也要!”
叶穗语出惊人,“我的份额这么多,你就该给我,你要不给,我就往上反应,说你刁难我!”
围观人员倒抽一口冷气。
这小年轻是疯了吗?
你有求于人,还敢这副口气。
条子归条子。
但粮站职责重大,粮食局的主任跟站长从来不是从属关系,论权利来说,站长实权要比他大得多。
谁吃你威胁这一套。
老头咳咳好一阵,半晌才道,“碎粮按市面上三分之一价格给你,别的没有,爱反应就往上反应。”
说完在纸上给她写了一个条子,签字盖章,“你去库管那取粮吧,一共有一千八百斤,再给我急眼,这点粮也没有!”
要不是看这年轻人帮忙找回了几千斤的油料作物。
这点面子都不会给她!
他一脸戒备,等着见招拆招,但没想到那姑娘已经从手里抽出了条子。
“库管在哪儿?”
指了下方向,两人转身就走,本以为是个炮仗,但谁能想到还没爆呢就熄火了?
这个站长趴在窗户上,确定她真去领碎粮,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还没喘匀呢,老人就懊恼的拍了下大腿。
“坏了!”
一千多斤碎粮,他是想打发走人,不打他新粮的主意,但那丫头会这么想吗?
她这会低头,难道不是跟自己想法一样,想先安抚打发了自己,以期后面卷土重来?
大意,大意了!
不该这么早批条子。
可惜,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
叶穗二人在村里找了三辆拉板车,把绑好的袋子的碎粮搬在车上,慢悠悠的回市。
杜三骑车并排跟她一起,确定粮站已经被抛在身后了,就问出心底疑惑,难道真就这么放弃了?
要知道市里可是给厂子批了三千斤的粮食。
“当然不是了,但眼下你也看见他什么态度,我要不低头这点碎粮都捞不到手。
而且市里给我的条子,我收起来了,等再过两天我再去要粮,到时候再硬磕。”
杜三恍然大悟。
虽然觉得挺有难度,但叶穗下定决心要办的事,没一件办不成。
…………
市国营饭店,几个公安笔挺的坐在椅子上。
经过几日追捕,公安终于把那个邪道的左右护法抓捕归案。
最近黑天白夜连轴转,大家叫苦不迭,这不抓到人了,江潮就来犒劳大家了。
其实最苦最累的还是江潮。
这些队员们每天忙碌,好歹也能替换着休息。
只有副所江潮,为保护叶穗不再受到危险,殚精竭虑,几天几乎几乎没阖眼。
大家都攒着劲儿,想帮他完成心愿,人被抓了,大家也能松口气。
几人没客气,要了几碗桃花面,又要了三个荤菜两个素菜,说说笑笑时,隔壁桌子上几个穿着干部服,胸前挂着钢笔的中年男人,也在大声交谈着。
“刘主任,这两天咋没看见那个女同志来缠着你?”
说话的是他隔壁办公室的同事,这几天叶穗跟打卡上班似的来求他批条子。
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儿。
刘主任喝了口淡汤,心有余悸,“自然是把条子批了,才换来了几日安静。”
批了?
几人面面相觑。
但随即也能明白他什么意思,粮站的站长就跟茅厕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她拿到条子也没办法拿到粮食。
这招倒高。
几人夸他姜还是老的辣。
“那是,要不是我急中生智想出了这一招,她还要缠着我呢,这几天你们嫂子都听到风言风语,回去好一顿查问……嗝……”
想打饱嗝,就见几个威风凛凛的公安,目露不悦打量着他。
吓得他那个嗝都没打出来,硬生生被吞了回去。
小心脏砰砰直跳时,牲口脚步声以及铃铛的清脆声响汇合在一起,伴随着路人惊叹,由远及近。
他还在思考哪里得罪公安时,好些食客扒在门口羡慕的交谈。
他循声望去。
那个穿着皮草大衣戴着毛茸茸大帽子的年轻姑娘,笑靥如花地接受着大家的打量、钦羡。
开玩笑,大街上三辆车,二三十个的麻袋,全打着粮站标记的粮食,谁能不流口水?
这年头,谁家月底能有十斤细粮就很宽裕了,人家一下拉了三车,就问问你,是不是财大气粗。
刘主任还有同事怎么能错过这么拉风的一幕?
但转瞬,大家望向刘主任的目光就有点怜悯。
刚刚还那么斩钉截铁带着嘲讽意味的说,她拉不回粮。
眼下就干脆的打了他一巴掌!
偏偏叶穗不知他的尴尬,在马车路过国营饭店时,像大获全胜的将军似的,双手抱拳朝他道谢。
“主任,多谢了!”
又是一记清脆的巴掌打在他脸上,刘书记捂住胸口,手指颤抖了老半天没说出话来。
江潮躲在人群里,看着那道自由快乐的身影消失,才敢露出头。
那天听见她答应贺佑的请求后,心中的绞痛,后悔,像秋风过境般重新席卷而来。
本以为时间久了能慢慢缓过来,但他高估了自己,当时放弃得多轻松。
如今悔恨就多深刻。
这种跗骨之疼不会消失,只会随着时间流逝,越发折磨他。
叶穗不知道自己短暂的出现,会引起这么多人情绪上的变化,她示意杜三把东西送到厂子里。
自己则是迫不及待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家里人。
刚进家属院。
往常对她很是热络的邻居们,今日格外反常,一些不知道事情严重的小孩儿。
正乐呵呵给她打招呼时,就被一旁上了年龄的老人拉了回去,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叶穗跟人打招呼。
他们也是特别不自然。
怎么回事?
她收起了笑,意识到不妙,赶紧往家跑,刚到门就看见两个身着干练,眸子似鹰般锐利的男人朝她望来。
原本以为江潮就足够冷硬,不好接近,但面前二位比他还要严肃,没人气。
就像是裹着寒冰的利刃,一眼望来,就直插人心脏。
令人生畏,止不住地想逃。
但被锁定,她已经跑不了了。
二人迈着坚定步伐上前,啪地朝她敬礼,“叶同志是吧,我们是中共中央调查部二处,有件事,请你协助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