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鱼次日醒来后,发现自己的精神反而不如头日好,身体逐渐虚弱。
她刚开始以为自己吃的少,便使劲逼着自己吃,可每次吃完就犯困,一困就睡,一睡就好几个时辰。她就这样吃了睡,睡了吃,浑浑噩噩过了三天,精神一日不如一日,全身疲软无力。
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蒙汗药的后遗症太大,不由得就后悔没让那个魏太医给她瞧瞧,开几副药调理身子。
这三日里,上官凌云并未再来她房中,但她仍被禁锢着不能出去。而海棠仍旧只是战战兢兢地服侍她的饮食起居,问她任何话,她都只会说“奴婢不知”。
于是,她不可避免地开始郁闷了,感觉心中郁结了很多怒火,却发不出去。
这日,她终于想出了一个曲线救国的法子,跟海棠说道:“你去跟太子殿下说,我不习惯你服侍我。他曾送过我十个婢女,你让殿下把那些婢女送过来服侍我。人多热闹,我也能跟她们说说话。”八壹中文網
无论如何,十个婢女就是十张嘴,总有一张嘴会愿意跟她说点什么。更何况,如果说在这个东宫中,除了上官凌云外还有谁是她认识的话,大概就只有那十个婢女了。
“是。”海棠低声应着走了出去。
她早就觉得孟小鱼有些不对劲,整天不是吃就是睡,脸色由苍白变成蜡黄,说话有气无力。再这样下去,她若是哪天死在了榻上,自己必定会被太子殿下打死。
让另外十个婢女来接手最好,越快越好。
可太子殿下这几日根本就没回宫,这事她也不敢去找太子妃说去。
海棠正边走边想,却见上官凌云匆匆地往这边赶来,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显然他一回宫就往这边赶来了。
海棠暗暗松了口气,迎了过去:“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嗯。”上官凌云停下脚步,声音比三日前清朗了不少,“这几日,她都在做些什么?可有闹?”
“没有。”海棠战战兢兢地低着头,“娘娘就是吃吃睡睡。”
“吃吃睡睡?”上官凌云拧起眉头。
她可不像是会如此消极又老实过日子的人。
他沉了眼眸,脸色一肃,冷声问道:“你可有在她跟前乱嚼舌根?”
“奴婢不敢,奴婢除了服侍娘娘饮食起居,什么都没说过。”海棠是个胆小怕事的,尽管一直低着头没看到上官凌云的脸色,却早已从他的语气中感知到了他的不悦。“殿下,娘娘说,她不习惯奴婢服侍,要先前服侍过她的十个婢女。”
上官凌云猛然记起他去年送给孟小鱼的十个婢女,赶紧问身后的吴公公:“那些婢女如今在何处?”
“殿下,奴才记得梨儿和杏儿受不住杖责,似乎当时就死了。殿下饶了剩下的那几个婢女,后来似乎被汤嬷嬷给安排去做别的活了。奴才这就去把人找来。”吴公公恭谨答完,赶紧踩着小碎步走了。
上官凌云又问海棠:“她就没问你要笔墨纸砚?”
这丫头那么爱写书,难道就未曾想写点什么打发时日?
“并未。”海棠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实话,“娘娘当是还在病中,精神气不太好。”
上官凌云闻言勃然大怒:“你怎么服侍的?都三日了,还未好全?”
海棠吓得猛然跪下,伏地而拜:“奴婢该死。娘娘的吃喝奴婢都是按着殿下和娘娘的吩咐做的,娘娘胃口倒是不错,就是嗜睡,精神不太好。”
“你就不会请太医来瞧瞧?本宫若再不回宫,你就准备让她如此病下去?”
“奴婢该死!奴婢未曾想过。”
上官凌云的眸光宛若千年雪峰,闪着彻骨寒光:“是该死!自己去领二十板子!”
“是。”
上官凌云再不做半点停留,脚下生风似的瞬间就推开了门,一眼便见到闭着眼伏在窗子边上的孟小鱼。
他放缓了脚步,轻轻走到她身旁。
孟小鱼并未睁眼,也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在假寐。
不是说胃口不错吗?怎的她愈发清瘦了?蜡黄的小脸伏在瘦弱的臂膀上,显得羸弱不堪。
他心中抽痛,伸手想把她抱起来,谁知她却在此时睁开了眼。
上官凌云伸了一半的手瞬间顿住,转而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她没有发烧,见她眼神慵懒淡漠,心中再次抽痛,仍是伸手将她横腰抱起,放到榻上。
此时的孟小鱼早已倦怠无力,只稍稍抬眼看了看窗外。天晴了,阳光洒在白雪覆盖的大地上竟是格外耀眼。只是屋外的阳光如同风霜雨雪一般,已经与她毫无干系了。
她惫懒地睨着上官凌云,虚弱地问道:“殿下如今如愿以偿,终于做了东宫之主,殿下开心吗?”
轻飘飘的一句问话宛若刀锋扫过上官凌云的脸,让他瞬间有了死神飘过的错觉。不详的预感宛若泰山压顶,压得他呼吸困难。
他苦苦压下心中的恐惧,不动声色地替孟小鱼掖好被子,徐徐问道:“你不为此开心吗?”
“殿下为了这一天,可谓是处心积虑,费尽心机,如今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民女自然要恭喜殿下,为殿下开心。殿下将来执掌江山,必会福泽万民。”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但一字一句说得极其缓慢清晰,将其间的嘲讽意味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如今是太子了。这世间除了他那日渐老态的父皇,还有谁比他更尊贵?为何这小狼崽就想不明白,在他落魄时遇到他是她这一生中最幸运的邂逅?
“小雨,嫁给我。”他放下身段,语气近乎卑微。“等我继位后,我封你为后。”
“封我为后?”孟小鱼可不吃这一套,“那太子妃呢?殿下不会是又想卸磨杀驴吧?”
太子妃?上官凌云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但他立刻反应过来,她这话问得很有深意。卸磨杀驴是什么意思?
眸中的厉色立刻被悲伤代替,他不可置信地问道:“小雨,你真认为我心肠歹毒至此?”
孟小鱼哂笑:“先璃王妃之死殿下和民女都心中有数,民女且不提了。殿下与上官轩辕之间的争斗民女也不想非议。可殿下被贬守陵之时,为了博得皇上的怜悯与同情,竟故意令人夜盗璃王府,还放风说殿下的儿子上官纪恒被吓成了痴儿。殿下为了如今这个位置,连自己的儿子都利用了,殿下认为民女能相信殿下真如百姓所传一般仁慈儒雅?”
她果然聪明。了了几句话,把先璃王妃之死、上官轩辕被废和上官纪恒被吓痴的帐全算在上官凌云头上。
上官凌云突然有了百口莫辩的冤屈感。
如今他自是不能辩驳说鲁氏的父亲鲁廷尉是自愿帮他背了些锅。说了她也不会信。
他也不能说鲁氏其实是自己的母妃害死的。说了她又会来一句“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更不能说他若不废上官轩辕,待上官轩辕登基了,他上官凌云会死得很惨。
至于璃王府失盗之事,那确实是他安排的。
他当初被贬守陵,璃王妃也在狱中。诺大的璃王府里,就剩下恒儿一人。他当然得设法把儿子接到自己身边亲自教导,免得上官轩辕哪天把气撒到儿子身上。既然要做,为何不做大点,把脏水泼到上官轩辕身上?
便是恒儿被吓痴,自然也是他安排了人做的戏。
如此周密的计划,即便是父皇和母妃都不知道,这丫头竟是全靠猜便猜到了。由此可见其聪慧。
上官凌云哪里知道,孟小鱼之所以能猜到,那也是因为他自己给她提供了线索。
那日孟小鱼在皇陵听到了上官纪恒的读书声,便是一个正常的五岁小儿都难以读得那般好,更何况是一个被吓成了自闭症的痴儿?
她当时未起疑,那是因为她当时从未怀疑过上官凌云。可如今,她自认为早已看清了上官凌云的伪善嘴脸,坚定地人围他为了娶刘太尉之女,不但害死了上任璃王妃,还利用了自己的儿子。
上官凌云心中风起云涌,斟酌了许久,才缓缓说道:“父皇从来就只助强者,不同情弱者。他坐上皇位之前,上官轩辕已满十八岁,终日为他出谋划策、党同伐异。父皇一登基,他便被封为太子。那也便罢了,如若他能容我苟活于世,我也便安于天命。可一个六七岁小儿,谁不想得到父亲之关心与宠爱?我不过是在父皇寿诞之日写了篇文章作贺礼,后又劝父亲以仁德治天下,他便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非得拔除不可。我本不欲与他争斗,只想安安稳稳做个闲散王爷,可他每次都欲赶尽杀绝。我一出生便沦落到帝王家,九死一生,不对自己狠点安能活命?”
“沦落到帝王家?”孟小鱼有气无力地重复着上官凌云的话,嘴角噙着嘲讽的笑容。
她又想起了管愈。
他才是真正的沦落吧?一出生就被当作女孩养,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也记不起自己的母亲。
不知道他如何了?上官烈锋和上官凌云到底有没有对他和宇宁动手?
上官凌云本想再辩解几句,却忽然感觉到她的虚弱,脸色骤变,赶紧将手伸进被子,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小雨,你脸色不好,你别说话了。休息,好好休息。我陪着你。”
他转头对着门外大叫:“太医,传太医!”
“是,小人马上去传太医。”一个护卫应道。
“怎会如此?她到底给你吃了什么?”上官凌云的声音有些颤抖,握着孟小鱼的手也有些发颤。
母妃为何如此狠毒?她不过是脾性不同于一般的闺阁女子罢了,何苦要把她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