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的饭食做得味道极好,人也特多,价格还算公道。不过,孟小鱼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这些食客们吃完了饭,既不走也不上二楼喝茶,似乎也没打算找哪位姑娘陪夜,有的懒洋洋地嗑瓜子,有的拿出自带的蛐蛐儿逗着玩,有的旁若无人地哼着小曲儿,有的肆无忌惮地评论着楼里的姑娘,有的大声吆喝着行令喝酒,还有的闹中取静拿出书来读。
一时间竟是人生百态、世间万象全在这厅中。
孟小鱼吃完了饭,觉得尚有时间,便想着干脆就坐在这等着,待子时到了直接去迎风阁找木盈华。她让枝椓回马车上候着,自己便静静打量起周围的食客来。
离她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旁,有个小厮在桌子边伺候着主人。他的主人似乎喝得有点多,醉醺醺地趴在桌上,半眯着眼打着饱嗝,不一会儿竟呼呼地睡着了,鼾声如雷。
孟小鱼对着还在吃饭的褐樟说道:“公子,小的吃饱了。小的过去那边看看。”
她指着不远处的小厮,朝着褐樟猛使眼色。
褐樟会意,微微点头,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眼睛却一刻也不敢离开她。
孟小鱼走近那小厮,笑着跟他打招呼:“这位小哥,你家主人这会子似乎醉得厉害,你为何不扶他回府呢?”
小厮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说道:“你以为我不想啊?可我不敢啊。他每次来必得等到子时去迎风阁观看完表演才走。我若此时扶他回府,明日他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孟小鱼恍然大悟,低声问道:“此处这么多客人,都是等着去迎风阁的?”
小厮白了她一眼,满脸都是对问这种傻问题的人的鄙视:“那还用说?你第一次来?”
孟小鱼点点头:“嗯,第一次跟着主子来。”
“你家主子也是第一次来?”
孟小鱼再次点头:“不知迎风阁的表演有何特别之处,竟能让这么多客人苦等?”
小厮看了看睡得香的主人,凑到孟小鱼耳边低声说道:“珠翠楼的头牌木姑娘今晚子时三刻会在那里表演。”
“可那木姑娘再漂亮,也不至于这么多人抢着去看吧?”
“听说她歌可销魂舞可摄魄,男人都爱看。看她的一场表演,比在那个天生尤物清伶儿房内留宿一晚还销魂。”小厮又小声说道:“她每月也就在迎风阁舞三四回,我们爷恨不得每次都来看。”
“我倒是听说这木姑娘已经多年不接待客人了。如今卖艺不卖身,光靠跳舞便能夜入四百多两,一月演三四场,也一千多两银子的进项了。可见她平时练舞必定练得辛苦,方能引得如此多的人等到半夜也要看。“
小厮轻轻“呸”了一声:“卖艺不卖身?你不会也被这楼里的嫩鸨儿给蒙了吧?”
“啊?”孟小鱼一时没听懂他所说的嫩鸨儿是谁,惊讶地看着他。
小厮神秘兮兮地说道:“我跟你说,这珠翠楼水可深了。我听我家主人跟别人聊天时说过,这里的老鸨不是珠翠楼真正的东家,那些伺候茶水的婢女都是老鸨训练出来的嫩鸨儿。”
孟小鱼:“……”
“听说这里真正的东家是朝廷的一个大官,至于是谁,我家主人他们也不敢随意揣测。但这木姑娘却不受老鸨管的,直接由那个东家大官人管着。”
“啊?!”孟小鱼惊讶出生。
小厮觉得她果然就是没有什么见识的,脸上划过一抹得意之色,继续说道:“说她不接待客人是假的,不过接的都不是明面上的,都是那个大官人想要拉拢的官场人物。那些人来青楼,自然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所以老鸨就给木姑娘一个单独的院子住着,有专门的小厮和婢女伺候。那里有单独的出入口。有些时候,她还会被人用轿子接了往某些官人家里去。至于去谁家,那外人自然是无从知晓的。”
孟小鱼凝神沉思了一会儿,心想这跟她梦境中传说的某些高级服务还真有几分相似,不过她也只是道听途说,不知道真假。
她问道:“你家主人怎的如此清楚?”
小厮怕她不信,眉毛一挑,说道:“我主人的一个友人的友人就曾把木姑娘请到家里过夜。至于是谁,我主人的友人也不愿意说。反正这事千真万确。”
孟小鱼:“……”
“即便如我主人这么好的家世,也请不动木姑娘的,他每次也只能来看看她表演,每次看完回来的路上都得在轿子里先把裤子换了。”
孟小鱼:“……”
她的脸微微涨红,嘴角生硬地扯出一抹了然的笑意。
小厮一脸神秘地凑到她耳边,继续说道:“那裤子要是被我家夫人看到了,准得跟他闹,湿了一大片。”
孟小鱼的脸彻底烧了起来,红艳艳的,便是那土色胭脂也盖不住。
为了掩饰尴尬,她只好装作咳嗽,用手捂住嘴,顺便遮住了大半个脸,问道:“小哥不曾亲眼见过木姑娘的表演?”
“我哪有那福气?那迎风阁可不是有钱就能进的,每次木姑娘表演都只许三十个客人入场。”
孟小鱼暗忖,还真只能进三十个。那她和褐樟能拿到牌子算是幸运的。
她扫视了一下一楼的食客们,默默算了一下,这里少说也有一百多人,怎么可能才进去三十个呢?
她问道:“如此说,这里的食客们不可能都进去了?”
“那当然,十五两一块地入场牌子,可不是人人都出得起的。这里的人有些是跟你我一样,跟着主人来的,只有伺候主人的命,没有入场的福。还有些是等着木姑娘表演后才进去的,那时候只需要五两银子就能入场。”
孟小鱼嗤笑道:“那时候还入场有何用?”
“怎么没用?那后面还有一场表演呢,今晚没有客人留宿的姑娘都会出场。听说表演完后,个个不着寸缕供客人挑选,价格是平时的一半。”
孟小鱼:“……”
小厮转头看了看睡得正酣的他家主人,又回头压低声音说道:“用我主人的话说,那就是一顿饕餮盛宴。”
孟小鱼听着只觉得一阵恶心,心想着等会儿看完木盈华表演,她一定要拉着褐樟赶紧走。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可随后她又想着,不知木盈华的表演又会如何个销魂摄魄法,会不会有些少儿不宜的场面?还是先跟褐樟说清楚了,让他别进去才好。如果那表演太刺激,她跟着一个男人一起看,莫说是在尚赫都城,即便是在她梦境中那么开放的社会也会遭人唾弃的。
正在她愣神之际,食客们突然便如潮水般地往楼上走。小厮赶紧摇醒他家主人:“公子,时候到了。”
小厮的主人睡眼朦胧地睁开双眼,看了看周围,旋即精神一振,立刻就站起身来往楼上走。
孟小鱼也不知不觉被人推挤着往前走了两步。
褐樟远远地见到,赶紧挤开人冲到她身旁,怕她被人挤到,伸手揽着她的肩膀,又用自己的身子隔开推挤她的人,护着她慢慢跟着大家走。
那小厮见褐樟护着孟小鱼走,一脸艳羡地盯着他们的背影。
孟小鱼将头靠近褐樟,压低声音说道:“褐樟,你还是别去了,我自己去就好。”
褐樟哪里会理她?没听见似的继续护着她跟着人走。
孟小鱼拉住褐樟往旁边一站,说道:“要么我也不去了,我们就在二楼等着。”
褐樟迷惑不解地说道:“三十两银子都付了,为何不去?横竖那木姑娘也要等表演完了才能见我们,不如就先去看看她跳舞。”
孟小鱼也不好把她跟小厮的谈话内容说得太明白,只好说:“我有些乏了,不如我们回去吧。”
褐樟闻言,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往门外走。
由于他们走的方向跟大部分食客都相反,褐樟便用手拿着扇子挡在孟小鱼身前,唯恐别人碰到她,小心翼翼地护着她一步步挪了出去。
他们刚走到门口,孟小鱼便见到刚刚跟她谈话的小厮站在不远处,用无限渴望的眼神对着里面张望,便拿起她和褐樟的入场牌子塞到小厮的手里。
小厮微微一怔,低头瞧了瞧手中的东西,顿时眉开眼笑,对着她就是一揖,然后兴高采烈地往里面走去。
回去的路上,孟小鱼却变得很沉默。她不停想着木盈华、珠翠楼和媚儿街,然后又想起她的梦中世界。
在她的梦境中,青楼只是个古老的传说,明目张胆地做这种生意的人是犯法的,但那个世界似乎也从未缺过在欢场中卖笑的人,只不过是做得都如木盈华一般隐秘罢了。
这种生意之所以不会消失,大概就是因为生意的本质使然吧——你需要,而我刚好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