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凌云的目光瞟向天际,然后幽幽一叹,继续说道:“想不到他到如今还不肯放过我。我都落得个看守皇陵的下场了,身边也只有父皇拨给我的一百来个禁卫军人帮忙看护皇陵。虽然本朝规定封王封官者不可从商,可我这个王却比普通老百姓还不如,跟你一起经营个铺子,也不过是想有点钱给我恒儿多买点肉吃罢了。”
早在孟小鱼被太子上官轩辕抓去之前,都城内外就疯传着一桩惨事。
说是上官凌云被贬后,月俸锐减,璃王府的下人便走的走逃的逃,只剩下了了几个家生奴仆看守着一个诺大的府苑。谁知,三个月前的一个晚上,璃王府竟遭盗窃,府中一应贵重物品全部被偷走。上官纪恒被吓痴傻,终日胡言乱语,畏惧生人。上官凌云闻之,奏请皇上允许他接上官纪恒到皇陵居住,以便亲自抚养。皇上应允。
都城之中,天子脚下,璃王府又是皇子的府邸。按理说,盗贼们就算再胆大包天,怕是也不敢盗窃璃王府。可事情偏偏就这么离奇地发生了。皇上的人查了三个月,仍查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坊间不缺好事之徒,纷纷猜测这璃王府失盗的元凶,而大多人都信太子上官轩辕或者皇后是幕后主使。原因很简单,璃王上官凌云如今失势,如若府中财产全部被盗,而唯一的嫡子上官纪恒也变成了痴呆,那他的士气必然受挫,说不定从此一蹶不振,不再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此等流言蜚语一日盛过一日,孟小鱼想不知道都难。她此刻听上官凌云如此一说,便猜想上官凌云自己怕是也觉得他那璃王的封号早已名存实亡,故而他在她面前,从不以“本王”自称。
孟小鱼毕竟是个小姑娘,再桀骜不驯,内心也是柔软和正义的。
她看着上官凌云那无限悲凄的神情,便开始为他深感不平,心中莫名升起悲切之情,不由得念道:“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上官凌云闻得此诗,双眼顿时亮了,竟激动地握住了她的手,感叹道:“你果真是我的知己,随口一首诗便道尽了我心中所想。”
孟小鱼心中觉得羞愧,脸上红云乱飞。她竟忘记了,这首诗是她梦境中所学的,她的这个世界里,并没有过这样一首诗。上官凌云定然误认为这诗是她做的了。
“你如此聪慧灵秀,我竟未能好好保护你。”上官凌云握着她的手不放,自责和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只是他这样说,却让孟小鱼更加不安起来。“聪慧灵秀”和需要保护的,难道不都是指弱女子?难道上官凌云真的已经知道她是女子?
上官凌云看着脸色绯红的孟小鱼,自己也忘了他俩之间从未挑明过孟小鱼的性别。
他兀自说道:“此次太子将你劫走,定是已知你我来往密切,想要从你口中知道我是否有何对他不利的打算。唉!我都已经如此了,还能对他怎样?只是我却连累了你,让你有家不敢归,内心极为不安。我知道你失踪后,派人在书肆周围时刻守候着,若能看到你的身影,便让他们即刻通知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老天怜悯,竟让我真的找到了你。你且说说看,太子如何愿意放你出来的?”
孟小鱼轻轻抽回被上官凌云握着的手,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实情。显然他还不知道太子抓她的真正目的,只以为是自己连累了她。
“草民——殿下您别误会,太子殿下将草民抓过去,并非因为殿下之故。”孟小鱼已经恢复了冷静,故意变化了一下声音,装出一副少年郎的神情。
上官凌云此时也回过神来,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问道:“那是何故?”
孟小鱼犹豫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了无净法师给她的玉佩:“为了这个。”
上官凌云将玉佩拿了过去,仔细研究了一番,若有所思地问道:“这是先皇的雕龙玉佩?”
“草民不知。太子殿下也跟草民提过先皇的玉佩,可当时草民并未将此玉佩放在身上,故他并未搜到。”
“那他又如何肯放了你?”
“草民不知。草民被太子的人打伤,又服了软筋丸,故当时已昏厥。草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不知名的山坳中,周围并无一人。”孟小鱼半真半假地说道。
“噢!那倒是怪了。太子那人心狠手辣,向来不怕多背几条命案,把你整个半死再放了你,倒不似他的一贯作风。”
“草民也觉得奇怪。草民昏厥之前,听到杜公公吩咐让人将草民投入水牢,每日继续审问。故草民觉得,将草民扔到山坳中并非太子殿下之意,许是太子殿下那里有人见草民可怜,偷偷将草民放了。”
“那后来呢?你醒了后为何不立刻回书巫书屋?”
“草民醒来之时,全身疲软无力,伤口疼痛异常,故而并不能行走。那里很是荒凉,并无人烟。草民当时以为已经死定了,在那里躺了一日有余。后来遇到了一位自称医巫的女医,说是从东昌国而来,到那里寻找一种药草。是她救了草民。”
“医巫?她的名字是否叫紫罗沙?”
“草民不知,她并未提及她的名字。”
“东昌国的医巫,那定是紫罗沙了。何公子,你的运气还真好!她可是普天之下医术最好的大夫。”
“医巫说,草民的伤并不可怕,休养几日便好。可那软筋丸内却含有迷香,迷香会减弱她所配的软筋丸解药之疗效,故她多用了些时日才将草民治好。”
“听闻软筋丸的配制颇为复杂,需要用到东昌国内独有的软筋草,且必须是在软筋草开花前采摘,采摘后一个时辰内配制方能有效。如此看来,太子竟与东昌国勾结起来了。幸而你遇到了医巫紫罗沙,若遇到其他人,即便有心救你,恐怕也无能为力。”
孟小鱼想起上官儒即位后,曾下令尚赫国内禁止售卖和使用东昌国的任何毒药,违令者斩。当今皇上上官烈锋是上官儒之子,无论如何也不敢撤了这条禁令的。那如今太子上官轩辕使用东昌国的毒药,便是违反了国策,上官凌云说上官轩辕与东昌国勾结也言之有理。
而当年东昌国国师薛如雪用来毒害慕容薇的毒药,正是软筋丸。
想到此处,孟小鱼心中不由得对上官轩辕又多出几分恨意来。
“太子殿下违反儒皇诏令,不知皇上知道了,会否真舍得让他与庶民同罪?”
孟小鱼如此说是有目的的。她知道上官凌云与上官轩辕不合,便故意如此问,希望上官凌云心思灵敏,能够抓到上官轩辕用东昌国毒药的把柄。
上官凌云自然希望能给官轩辕记上一笔:“那软筋丸是太子命人给你服的?”
“杜公公在路上拦截草民时便让草民服用了那药丸,当时太子殿下并未在场,之后草民便昏厥了。”
“如此说来,太子倒有借口说自己不知情了。只是那杜公公……杜公公……”上官凌云念叨着杜公公的名字,“是了,太子儿时似乎是有一位陪着练武的叫杜敏赤的太监,那太监明着说是陪练,其实不过是在武场给太子当人肉靶子的。听说后来那太监被打得残废了,太子便放他回了老家。难道他竟不是回老家了?”
上官凌云如此一说,孟小鱼也不知如何答话,便沉默不语。
“对了,那杜公公抓你去了何处?”
“一处大宅院。”
“并非东宫?”
“应当不是。太子殿下离开时,草民听他说要回宫待着,故而草民猜那里并非太子殿下住的东宫。”
“那你可知那宅子在何处?”
“草民不知。草民去之时昏厥着,离开时也昏厥着。”
“那宅子里面的陈设你可还记得?有多大?”
“当时草民所在的屋子,草民倒记得些陈设,可宅子有多大草民却不知。噢,应该是极大极大,当时杜公公要把草民关进北边的地牢,又改口要换水牢,其间草民被拖着走了许久。不过,也可能是当时草民意识不清,又受了伤,故而觉得被拖着走了极远。”
“如若找到了那宅子,你可还能认得?”
“草民不敢肯定,除非草民能进到那日去的屋内。”
“嗯,也好。太子擅自置办了宅子也就罢了,还养私兵,私设牢房,拦截良民,动用私刑。真是无恶不作!”上官凌云满脸怒气,竟握紧拳头捶打起桌面来。“如此无德之人若做了皇帝,尚赫百姓怎有安生之日?”
孟小鱼就在这一刻明白了上官凌云为何会以仁厚而著称,因为他确实是心系天下。
只可惜这世上的好人未必能得好报,他还是落得个看守皇陵的下场。
相比之下,太子上官轩辕就真的心狠手辣了。他让太监鞭打她的时候,内心阴狠无比,偏偏还装出一副不忍伤害的模样来,令她此刻想想都觉得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