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愈干脆放下书,看着兴致盎然的小姑娘,嘴角隐隐浮出笑意:“先皇被俘期间,倒是在北翌得到了礼遇。先皇还和北翌皇之女骊乐公主生出情愫,两人在北翌完婚。后来,骊乐公主又执意陪同先皇回了尚赫。”
“噢——这才是北翌不要尚赫赎金,又主动送先皇归国的真正原因吧?”孟小鱼恍然大悟,“如此说来,他俩当是情投意合,互相爱慕才对啊。可先皇归国后,却因思念陈皇后而忧思成疾,那先皇是与陈皇后感情更好些,还是北翌公主?难道他对两人都情真意切?哼!真不是东西!”
“小鱼儿!你这是不要命了?”管愈笑意顿无,怒斥道,“这话若被他人听去,你定会被问斩!”
孟小鱼撇撇嘴,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上官家的事情真复杂,还不许别人谈论。“
管愈无奈道:“先皇回国后方知,陈皇后在他被俘不久后便发现有喜在身,陈皇后却又试图暗杀摄政王上官逸盛,事情败露,被打入冷宫。她在冷宫中产下一女。先皇回国前一年,冷宫走水,陈皇后和其女一起葬身火海。先皇虽娶了骊乐公主,可毕竟陈皇后才是他的正妻,他思念皇后也是情理之中。”
“这事不可信。”孟小鱼脱口而出。
“不可信也得信,蓉公主知道的就是如此。此事被宫中瞒了下来,知之者甚少,若非蓉公主是先皇的亲妹妹,在宫中有熟识的太监宫女,这事她也断不会知晓。”
“那你认为先皇回国后,是知道了此事才忧郁成疾?”
“先皇回宫后,诸多大臣认为皇上久未理政事,路途又辛劳,规劝他先休息些时日。谁知他听闻了陈皇后之事后,竟是忧思成疾,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故而一直未接管朝政。”
“信这说法之人,脑袋里定是水漫金山了。”
“你可切莫再口无遮拦了。这些事你若敢在他人面前提及,看谁会被问斩?”
孟小鱼立刻换了副乖巧可人的模样:“我的小命要紧,我自然不会跟任何人提及。公子你放心,我说到做到。我也不会说我疑心先皇回国后和骊乐公主一起被软禁了起来。”
管愈只觉得脑袋都大了。他干吗要跟这个丫头片子讨论如此机密的大事?万一她哪日失口说出去了,岂不真要招来杀身之祸?
“好了好了,此事到此为止,莫再谈论。”
“都快说完了,你以为我还能想不明白?我再串一串。”孟小鱼站起身来,在书橱中左一本右一本地抽出书来,一边丢给管愈一边说。“无论怎样,先皇回国一年并未理朝政,也未有任何圣谕。此事弄得已经两年未骚扰边界的北翌国又焦躁不安、蠢蠢欲动起来。你看,这本书上就提了北翌骚扰边界之事。”
管愈接过书,正要问翻到哪一页,孟小鱼又扔给他一份册子,说道:“这册子上说北翌国屡屡派出人马在赫北关附近抢劫,扬言若尚赫国不将公主送回北翌,他们就出兵攻打尚赫。这是蓉公主的姐姐长公主上官柔儿写给她的,可信度很高。”
管愈翻开册子,里面还说了,当时上官烈彦病重卧床不起,辅政大将军上官烈锋又自称政务繁忙,无法亲自征讨北翌。故那个小小摄政王上官逸盛便代他的父皇做了决定,送骊乐公主回北翌国。
管愈合上册子,久久未语。
孟小鱼又说道:“如此算来,骊乐公主回国不到一年,先皇便三尺白绫自缢于寝宫。嗯,我更相信他是自缢而亡,而非病逝。同年,九岁的摄政王上官逸盛病逝,辅政大将军上官烈锋,也就是当今皇上即位。”
管愈看着略带兴奋之色,眼角飞扬的孟小鱼,忍不住再次交待:“小鱼儿,你可切莫跟任何人提起这些。”
“可惜,可惜!”孟小鱼连连摇头,“如此狗血的剧情,若是能写成书,定能卖个好价钱。”
“小鱼儿!”管愈勃然变色,大声呵斥起来。
孟小鱼看出他是真动怒了,忙换了副正经模样:“公子,你就放心吧,这些事我定然让它烂到肚子里也不会跟人说的。我不过是个平民女子,这一辈子也跟皇族扯不上关系,我说这些干吗?可我如今觉得你得多留个心眼了,皇上跟王爷和蓉公主未必真的亲。你瞧瞧这些文书和信件,大部分王爷和公主都是读过的,他们会想不明白其中缘由?”
管愈蹙眉沉思良久,幽幽说道:“无论如何,蓉公主的母亲慕容皇后是南川国王的亲妹妹,宇宁郡又毗邻南川,离都城远。皇上就算是真与蓉公主有嫌隙,也不敢对蓉公主做得太过。”
“可皇上已经下了禁令,宇宁王府之人,宇宁官员和军士,无诏不可靠近都城两百里。这已是先兆,后续说不定还有更狠的。公子,你那些暗格并不安全。连我都能找到,如若哪日皇上要抄王府,你以为他的人找不到?”
孟小鱼表面上看似八卦,内心却真有目的。皇族之事虽与她无关,可管愈却是入了官场这个大池子的。若他对此毫不知情,毫无提防,保不准哪一日宇宁王府遭殃了,他傻乎乎地站错队。毕竟八年前他为了宇宁王的义子就差点葬身大海。
管愈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也对。他从暗格里拿出所有的文书、信件和书本,扔进火盆烧了个干净。
孟小鱼看着火盆里燃起的火苗和火苗跳动前的管愈,总觉得从他身上看到了战争。他是宇宁护卫军统领,若是蓉公主和皇上之间真有嫌隙,将来万一斗起来,管愈定是带着兵首当其冲保护宇宁王夫妇的那个。
她越发觉得这个王府并非久留之地。
她又想起了哥哥。爹爹去世后,她经常会跟着哥哥出海捕鱼。兄妹俩坐在船上等鱼入网时,她总是会坐在船头教哥哥写字,唱歌或者将她梦中读过的书当故事讲给他听。
哥哥最爱听的是关于战争和历史的故事。但凡她提到何打仗的阵法,哥哥便非让她将阵法画出来不可。可她其实并不懂那些阵法,故而总不愿意画,被逼得无奈时她就用手沾着水在船上一阵乱画。哥哥有时会质疑她画的阵法,她便总是耍赖说她不是那样画的。水画的阵法图总是转瞬便被太阳晒干或被海风吹干,了无踪迹。她要耍赖,哥哥也拿她没法,查无实证。
那个时候,她就常常能在哥哥身上看到战争,就像今天从管愈的身上看到战争一样。
可她不喜欢战争。她酷爱和平。还有什么比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家和时代更幸福的呢?
——本文潇湘书院首发,感谢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