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第一首领的描述,南娴才算是明白为何刚才霍少莹会那般伤心欲绝,也更加庆幸自己将蛊术书带了过来。
且不说自己还要靠瑞珠才能获得更多关于神魂碎片的线索,就哪怕瑞珠和自己并不认识,自己看见她受苦,在有能力帮助的前提下,她也一定会伸出援手。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南娴便开始打起了哈欠。
知道她肯定是没有睡好,第一首领主动说自己要去演武场训练,南娴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躺上床,鼻端嗅着枕头里安眠草的香气,她的眼皮越来越沉,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姐姐——姐姐——醒醒~”
一道雀跃的女孩声音在耳边响起,越来越清晰,南娴睁开双眼,先是被头顶的阳光刺了一下,她下意识抬起胳膊挡住。
适应了一会儿,她才再次慢慢睁开眼。
面前是一片生长得极茂盛的原野,野草翠绿,野花缤纷,被风吹动摇摇摆摆,十分可爱。
不远处有一条小溪,阳光穿过树叶在水面上洒下点点光斑,如同跳跃的金子,潺潺流水声映着树梢间鸟雀的啾啾鸣叫,组合成最美妙的乐曲。
南娴不自觉有些看呆了,她发愣似地坐在原地。
忽然,从不远处的草丛里钻出一道瘦瘦小小的身影,她长着张圆圆脸,皮肤被晒成健康的蜜糖色,杏眼黑亮有神,像小鹿般清澈而可爱。她身上穿着风格明显的民族服饰,脖颈和手腕脚腕上都挂着银饰,一走动便响起清脆的叮叮当当声。八壹中文網
她手里举着一捧野花,笑嘻嘻地冲南娴挥了挥。
“姐姐——快看——”
南娴不自觉起身,向她走去。
近了,她便一眼将女孩认了出来——是阿娇。
只是,她看起来比两人上次见时瘦了不少,明明是长身体的年纪,她却仿佛缩了水一般——眼窝明显,两颊微微凹陷,锁骨凸起十分明显,手腕也细得像是鸡爪。
南娴心疼地摸摸她稀疏的发顶,温声问:“阿娇,你生病了吗?”
阿娇不回答,只是笑,她举起枯瘦的手,将那捧花递到南娴面前,笑容依旧甜美。
“姐姐,花,送给你!”
南娴接了,她想到什么,道:“阿娇,我把你送我的蛊术书给了一个能看懂它的人,她的妹妹被下了蛊,她需要用那本书里的东西治好她......你会怪我吗?”
阿娇抬起脑袋,闻言弯起眼睛,嘴角也高高上扬着。
“不会呀,救人、治病......这很好呀!”
南娴总觉得今天的阿娇和自己记忆中的不太一样,记忆里,阿娇灵动而娇俏,一双眼珠子总是咕噜噜地转着,她会笑眯眯地接过自己的糖果,然后故意忽悠:“蛊都是骗人的,根本没有蛊术哩!”,会做出惊讶的模样,说:“姐姐,你不知道蛇在古代是神仙,是可以保护我们的呀?”,还会用铃铛将自己引到山里,用小蛇吓唬自己......
今天的阿娇,虽依旧活泼,却少了几分灵气。
南娴的视线在阿娇身上仔仔细细扫过,忽注意到什么,目光一顿。
“阿娇,你的铃铛呢?”
她记得,阿娇的手腕上总是戴着一串用红绳串起的铜铃,一走动便会想起叮叮当当的铃铛声。
阿娇也顺着她目光看向自己的手,她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似乎是终于想起来了什么,抬头注视着南娴,哀伤地眨了下眼。
不知为何,南娴忽然感觉胸腔里一阵窒闷,仿佛肺部被一只大手攥住,并没有用力,却叫她瞬间无法呼吸。
阿娇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一根手指。
她的小手十分冰凉,南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她想反手握住她的,可阿娇只是眷恋地拉了拉她的手,然后便松开了。
“姐姐,我好舍不得这里,可是——可是我必须走了。”她嗓音中带着隐隐的哭腔,却仍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谢谢你帮我完成了心愿,我终于可以变成小鸟,飞到高高的天上去了~”
她的身影在南娴面前越来越远,声音也越来越微弱,南娴想伸手挽留她,可却像是被钉在原地一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一点点变小,最后消失在朦胧的雾气中。
阿娇!阿娇,不要走!
她沉默地嘶吼,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南娴的心像是被撕成了两半一样难受,她隐约明白,自己再也见不到阿娇了......
“阿娇——”
眼前世界如沉在荡漾的湖水中一般模糊不清,她怔怔抬手,摸到了一手湿润。
侍从在屋外轻声敲门,“南小姐,您没事吧?”
南娴躺在床上,举着自己被泪水沾湿的手出神了半晌,直到外面人忍不住要推门进来查看情况时她才转了转眼珠。
“我没事,不用进来。”
侍从动作顿住,应了句是,很快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南娴扶着床坐起身,胸腔处猛然拉扯出一阵剧烈疼痛,她五官皱在一起,屏了好一会儿呼吸才缓过来。
她不记得自己梦到了什么,可她是第一次如此难过,就像是胸口被挖空了一块儿,刺骨的寒风不断从那空了的地方钻进她的五脏六腑,冻得她几乎要失去知觉。
她浑身颤抖,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自己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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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古寨。
往日热闹喧哗的寨子此时一片安静,路上没有人,就连最爱唱歌的鸟雀也都躲进了深深的树林里。
二层高的吊脚楼,简单搭了个灵堂,正中央摆着一口小小的棺材。
阿娇的母亲自从三天前便没有再说过一句话进过一粒米,她始终维持着一个表情,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干得起皮,整个人如被抽走了生机一般、麻木地瘫坐在蒲团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正烧着纸钱的火盆,眸里却无一丝光亮。
亲朋好友匆忙赶到,阿娇的父亲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上前招呼,努力挤出的笑却比哭还难看。
这对刚失去爱女的夫妻几乎是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满头青丝尽数变成白发,形容憔悴枯槁,来吊唁的人见状更是不忍,只感叹命运不公,如何就让那才十几岁的孩子溺死在了小河里......
一阵风刮了进来,火盆里燃烧的纸钱被吹动,一片被烧得只剩下巴掌大点的纸钱晃晃悠悠飞了起来。
从某个角度看,它的形状像是一只努力展翅的小鸟。
跪在蒲团上的母亲似有所感,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那纸钱。
纸钱绕着她面前转了一圈,而后又继续晃晃悠悠地朝外飞去。
她愣了几秒,忽然意识到什么,焦急伸手去抓,然而她瘫坐太久,双腿已经被压麻了,只扑了个空。
“啊——啊!”她狼狈地趴在地上,手高高伸着,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几声嘶哑的无力呐喊。
又是一阵风起,那纸钱转瞬间便消失在了天际。
“啊——呜呜呜呜......”
阿娇的母亲抖了抖被鲜血染红的嘴唇,终于撕心裂肺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