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是太阳最温柔的时候。
余晖穿过窗框,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晕,将屋内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相貌俊逸的男人正斜倚在案边,乌发被白玉冠高高竖起,黑色的凤眸定定看着案上的书册。
男人并未着上衫,沐浴着余晖,袒露出如玉雕般沟壑纵横的上半身。
斜阳下,左肩上那片乌青色格外扎眼。
那淤青的正中央一个血色的伤口正汩汩留着鲜血。
他身后跪坐着一个穿了鹅黄色百蝶穿花对襟襦裙的少女,正一脸认真地替他处理伤口。
穆江宇的伤,是因江姜而起。
所以在处理伤口的时候,她自然小心得很,生怕处理不慎,留下什么后遗症。
穆江宇的肩胛骨是被袖箭射穿的,这种伤势若换做旁人,早就卧病在床了。
可穆江宇不仅没有休养生息,甚至还去江家查柳亦孺的事情,之后又莫名替她挡了一半。
江姜心中有些发堵。
她宁愿捱下沈怀英攻击的,是她自己,这样就能少欠穆江宇些人情。
江姜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之前欠了穆江宇的人情,现在只能来人家里还债。
“听闻你前些日子伤了脑袋?”
穆江宇翻着手中的书册,语气里揉入了几分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情。
“嗯,之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江姜淡淡回应道。
她哪儿敢说自己是穿越过来的。
穿越这种事若是放在夷国,就得改名换姓,叫夺舍了。
若让人知道,她作为一个现代人,把江家大小姐的魂给换了,必然会被当成妖怪又或者魔物给抓起来。
江姜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不能想。
“这么看来,你我之间倒是有些缘分。”
“嗯?”
“我到幽州前几日,摔到了头,也忘记了很多事情。”
“是么?”
握着药瓶的手一滞。
江姜的双眸亮了亮,难道穆江宇也是穿越的?
她鬼使神差地问出一句话:“氢氦锂铍硼.......”
“你在说什么胡话?”
原来不是啊。
江姜心头一梗,继而失望地笑笑,低声道:“没什么,民女脑子摔坏了,偶尔会胡言乱语,王爷莫要见怪。”
垂眸时,视线落在桌上那份被写得乱七八糟的供词上。
江姜想了想,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你相信柳亦孺说的事么?”
“哪件?”
“夷国人的命运,真的掌握在主神手上么?”
为了保住银雪,柳亦孺把崇明会的事情一一交代了。
按照他的说法,夷国所供奉的主神——长夷,其实是真实存在的。
而夷国百姓的一生,小到姻缘,大到出生和寿数,皆由主神所定。
崇明会聚集了一批不愿将命运交在主神手上的人。
他们为了改变被长夷掌控命运的局面,选择毁掉十五年一次的大祭,阻断对主神的供养。
“凡事讲究证据。”
“哦。”
江姜淡淡回道,从一旁拿起件月白色的袍子,正准备给穆江宇披上。
忽然一道爽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皇叔!”
穆沉渊兴高采烈地踏进房门,抬眸看了看赤裸着上半身的穆江宇,又看了看握着穆江宇外袍的江姜......
眸子里的光亮逐渐黯淡下来。
“你们在干什么?”
江姜一愣,迅速将手中外袍一丢,拉开和穆江宇之间的距离。
“王爷让我来当差。”
她看了眼旁边一脸淡定的穆江宇,一拍大腿。
“这不巧了么?我来的时候,正好遇到王爷要上药,就顺手帮了个小忙,呵呵呵......”
屋内回荡着江姜尴尬的笑声。
穆江宇一脸淡定地喝着茶,而对面的穆沉渊则一脸复杂地看着屋里两人。
“呵呵,没事的话,那民女先退下了。”
江姜扯了扯嘴角,她这是来当差么?她这明明是来赎罪的。
穆江宇肩膀上的伤,是她做的孽。
她一个商贾人家的女儿,把堂堂安庆王肩膀给搞出个窟窿来,穆江宇不抓她下狱,已经是开了恩了。
如今不过是叫她来干几天活罢了,自然不挑剔活计。
“嗯。”
穆江宇淡淡回道。
得了穆江宇的回复,江姜拎着裙摆,背上包袱逃也似的离开了穆江宇的地盘。
她被安排在穆江宇所住的逐芳院里。
据带她来的管家所说,这么做是为了让王爷方便使唤她。
呵,随叫随到是吧......
江姜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掩映的翠竹,恹恹地扒拉着桌上的糕饼,嘟囔道:“说好了做个书办的,结果到了地方却成了贴身丫鬟。”
郁闷啊.......
她托腮看着窗外银盘似的圆月,幽幽道:“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啊。”
忽然,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落入江姜眼中。
江姜被吓得差点从凳子上蹦了起来。
她定睛一看,居然是穆沉渊,于是拍着心口,气恼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吓人做什么?”
月色下,穆沉渊那双眼睛如黑曜石般,熠熠生辉。
他挤弄着眉眼,眉飞色舞道:“快收拾收拾,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
自从来到夷国,江姜就一直盯着沈怀英,还没有机会出去逛逛。
想到这些日子所发生的烦心事,她决定跟着穆沉渊出去走走。
今夜的幽州城格外热闹。
江姜披着个斗篷,看着挂了满街的花灯,疑惑道:“今日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么?”
“我听江家的人说,你失忆了,看来是真的。”
穆沉渊笑容爽朗,脸上带着浓浓的少年气息。
他将一块朱红色,画了奇怪符文的木牌递给江姜。
“今天是结缘会,你跟着我便是,我能带你吃遍整条街。”
穆沉渊笑意盈盈地看着江姜。
出来玩是次要的,今天他带江姜来,是想要确认一件事。
“结缘会?”
江姜微微抿唇,从字面上看,应该是类似七夕一样的节日。
“嗯,走吧.......”
穆沉渊将手中一盏红色兔形花灯递给江姜,脸上露出一抹羞赫。
“我觉得这盏灯很适合你,就顺手买了下来。”
“谢谢.......”
江姜被穆沉渊带着行了一路,最终停在了一棵挂满红绳的大槐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