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倾泻而下。
章墨羽走后，逐芳院只剩下江姜和穆江宇。
今夜无风，四周除了虫鸣，再无别的声音。
江姜看着穆江宇握剑的手，心跳加剧。
不知道怎地，穆江宇忽然就像变了一个人，居然对她刀剑相向。
心中疑云顿起，江姜分外不解，穆江宇为什么会这样........
“刷——”
泛着寒光的长剑直直向着江姜面门劈来。
江姜死死咬唇站在原地，双腿像是灌了铅，挪动不了。
她不信穆江宇会想杀了她。
“不——”
长剑距离江姜一尺的时候，穆江宇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
缓过神来的江姜，被吓得小退一步。
她瞪大了眼，看着穆江宇颤抖着手，提剑对自己的手臂，正准备往下劈。
他疯了么！江姜心头大惊。
想必是穆江宇担心会伤到她，才这样做的。
不行！绝对不能这样！
“穆江宇！住手！”
她大喊出声，跨步上前，死死抱住穆江宇的手臂，试图阻止他进一步动作。
江姜不能眼睁睁看着穆江宇自己砍掉自己的手臂，哪怕他是为了江姜。
“住手啊！我求你......”
江姜嘶哑着声音喊着。
她哭红了眼，可是穆江宇不为所动，他将手臂用力一甩。
江姜那瘦弱的身子，哪里抵得过穆江宇的力气，她被甩开五尺外。
江姜是被甩飞的，瘦削的脊背砸到地上时，发出一声沉沉的闷响，生疼。
可江姜顾不得疼，眼睛里包着眼泪，咬牙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她一瘸一拐地正要往穆江宇的方向走。
倏然，一道碧光闪过，江姜发髻松开，乌发如瀑，散落在江姜背后。
是绣绣！
江姜眸光一亮，连忙出声。
“绣绣！阻止他！”
“遵命，主人。”
碧色青玉簪化作一柄长剑，轻易地挑开了穆江宇手中的寒冰剑。
“铛——”
寒冰剑触碰到碧霞剑的瞬间，失去了控制，直直掉落在地上，随后化作一抹白色的光，再次回到了穆江宇的掌心。
而穆江宇则像是忽然失了魂般，身子一塌，往后倒了下去。
见状，江姜快步上前，扶住了穆江宇。
绣绣对江姜行了一礼。
“主人，我回来了。”
其实她早就醒来了，只是她不愿意面对这个世界。
“多谢，若不是你，今夜......今夜.......”
江姜声音发颤，还带着些许哭腔。
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
倘若穆江宇真的自残一臂，那他该会有多痛苦。
他可是修士排名前二十的玉灵子啊。
被传出那些流言前，在外人眼里他可是谪仙般的人物，是强大的存在。
穆江宇那样的人，若残了一臂.......
江姜不敢再往后想，鼻子一酸，原本发红的眼睛更红了几分。
见江姜这般伤心，绣绣眸色微黯，一种复杂的情愫在她眼中流转。
她很清楚，侵扰穆江宇的，是墨非白的心魔。
墨非白产生心魔这件事，与她脱不了关系。
刚才那心魔在见到她的时候，瞬间便躲了起来。
若非如此，恐怕那心魔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
非白始终在逃避她......
绣绣暗自叹了口气。
若是让江姜知道，那缕魔气与她有关，江姜会恨她么？
“穆江宇受到魔气侵扰才会这样，主人先扶他回去休息吧。”
“嗯。”
江姜点点头。
她扶起昏迷过去的穆江宇，进了屋子。
虽然绣绣及时阻止了穆江宇的自残行为。
可他手臂上，还是留下了一指长，半寸深的伤口。
羊脂玉般白净的手臂上，一道红色的伤口格外狰狞。
见鲜血从伤口里汩汩流出，江姜心脏一阵刺痛。
下唇被咬得发白，血腥味混着清苦的药香落入江姜鼻息，竟让她的呼吸变得有些困难。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处理穆江宇的伤口，心中只想尽快去瓶山。
江姜才不管那魔有多厉害，她只想帮穆江宇拔除元神里的魔气。
不知过了多久，穆江宇才完全将那心魔给压制住。
他依稀记得，被魔气控制的时候，他差点伤了江姜。
好在关键时刻，他反应了过来将剑转向了自己。
“姜姜！”
凤眸倏然睁开，惊慌失措的凤眸正对上一双红扑扑、水汪汪的杏眼。
穆江宇艰难地坐起身来。
他微微低头，就见江姜趴在床边，眼圈红彤彤的，如一只受了惊的小白兔，正仰面看着他。
那模样教人看了直心疼，他极少见到这般的江姜。
姜姜一定是怕极了吧......穆江宇抽了口气。
都怪他失控向江姜出手，害江姜怕成这样。
心口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疼得他眉心发紧。
可他顾不上自己，抬手轻轻拂过江姜微微发肿的眼，声音嘶哑道：“我伤到你了。”
那不属于他的心魔，想要他亲手杀死自己最爱的人。
简直杀人诛心，可恶。
他恨不得将那玩意儿挫骨扬灰。
可偏生那心魔又狡猾得很，躲藏在元神里，根本抓不到，更别说剥离他。
之前掌门师兄好不容易用禁制暂时封印住了那魔气，但这魔气最近隐隐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穆江宇不怕魔气伤害他，但他怕自己伤害了江姜。
江姜吸了吸鼻子。
这都什么时候了，穆江宇还担心她。
她摇了摇头：“你没有伤到我，你只伤了你自己。”
江姜说着，默默将挽起的袖子放了下来。
黑色的广袖遮住了青一块紫一块的手臂。
被失去意识的穆江宇甩飞那一次，她没有做任何保护自己的措施。
江姜身上被摔伤了好几处，青一块、紫一块的，隐隐发疼。
“真的么？”
穆江宇心脏抽痛地看着江姜。
江姜又撒谎了，可他不敢戳破江姜的谎言，更不敢去面对自己伤害了江姜的事实。
“真的。”
江姜笑着点点头，笑得穆江宇心里发疼。
她的眸光逐渐坚定。
如果去瓶山能换得穆江宇元神里的魔气被拔除，她一定拼尽全力。
夜晚，江姜主动拥住了穆江宇。
有些东西看似平常，拥有时不知道有多么珍贵，只有感到快要失去的时候，才会觉得害怕。
再有二十天，就要出发去瓶山。
江姜不知道瓶山一行，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只觉得现在能一起相处的时间，似乎变得宝贵了起来。
章墨羽先前告诉过她，瓶山凶险，若是换了旁人去，必死无疑。
可江姜不一样，她身上有气运。
像江姜这样的人，当处于极端危险之中时，平安无恙的概率比别人大得多。
论实力，那瓶山的魔，世间没有几个人能与之匹敌。
因此只能靠运气取胜，也就是依靠江姜这样身怀气运的人，去和那魔斗。
章墨羽的话，乍听起来很离谱。
若将这些话说出去，没有人会相信，这么厉害的魔能被江姜这样的筑基给对付了。
但江姜能理解章墨羽的话。
在雍王府的时候，江姜亲眼目睹洛河炸了离魂阵。
她懂得气运这种东西的厉害之处。
可她真的有那种气运么？
罢了，这几日她尽快处理好扶风门各项事务，之后便一心前往瓶山。
就算是赌，她也想试一试。
不过......
江姜窝在穆江宇的怀中，她听着那稳健的心跳声，脑袋异常清醒。
生姜那小兔崽子诓她去瓶山的时候，可没说过里面会这般凶险。
明天她得空的时候，非得把生姜那小兔崽子给揪来。
江姜咬牙，她要好好问一问，瓶山到底怎么回事？
深夜，清风院。
章墨羽身着一袭深灰色长衫，正坐在窗边独自抚琴。
“哐——”
屋内传来一声轻响。
悠扬的琴音戛然而止。
“是姜糖么？”
“不是姜糖，是我.......”
稚嫩的声音响起，随后屋内泛起一片白雾。
白雾散去，一个穿着圆领素白锦袍，腰系红色天蚕丝宫绦的少年，站在章墨羽身后。
生姜淡淡看着面前那深灰色背影，碧涔涔的眸子里，满是警戒。
他的声音发沉。
“我们谈谈吧，长夷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