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鲁打在将小石山基本围死之后,就带着骑兵离开了。这群宋人已经是必死之局,傍晚时发动总攻正好,他要做的,是把那些该死的奴隶追回,当着小石山这群宋人官军的面,一个个绑在马尾处,由驽马拖拉,将他们一个个折磨而死。
太阳正当午,偃旗息鼓的汉儿军营突然有些躁动,如同在平静的湖里投下了一颗石头,整个金兵的大营开始活动起来。 “怎么回事?”汉儿营的首领梁三大怒,一脚踹飞了打扰他午睡的传讯兵。
他是大名府守将梁开山的远房亲戚,正是他穿针引线,诱得梁开山开城降敌,踏着同胞的尸骸上位,成了汉儿营的一名猛安,即千夫长。 “敌,敌袭……”传讯兵战战兢兢道。 “呵!”梁三忍不住笑出声来:“自大名府降,河北宋军崩溃,这小石山附近除了被围死的几百西军,哪里还有什么敌军?你该不是说这几百人要袭击我们大营吧!”
“禀将军,是小石山的宋军用投石车袭击我军。”
传讯兵急忙开口,生怕暴虐的梁三拿他祭旗。
梁三盔甲也不穿戴,就走出营帐,查看状况,只见不远处的小石山上,零零散散的抛出几个头颅大小的石头,砸入军营。 “西军没多少人,短期内更不可能造出太多投石车……”话音未落,就看到几十个头颅大小的石头从天而降,砸入军营,弄得一阵鸡飞狗跳。 虽然被打脸,但之后的石头抛射,基本上没有超过这个密度,对于梁三而言,这种程度的投射根本不算不会对军营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但宋军的投石车就如同苍蝇一般,不咬人却烦人,军营中不时有人被飞来的石头砸中。过了不一会儿,梁三麾下的谋克们(百夫长)就来诉苦,希望将营帐搬远一点,或者下令攻打宋军。 梁三也不胜其烦,却也不敢挪营,阿鲁打的嗜血残暴可不仅仅是对敌人,对他们这些汉儿、契丹人等非女真族裔的下属,也是动辄打杀。主将的风格代表着整个军队的风格,阿鲁打的麾下既是各部最勇猛善战的,也是最残暴无情的。 沉思片刻,梁三决定顶着烈日攻击小石山,务必给宋军一个教训。 擂响战鼓,梁三直接命麾下汉儿们三面进攻,不留一个死角,枯燥乏味却又血腥的绞肉机再次开启。 “你们什么都不用做,只干一件事,不停的练习准头,一直联系到闭上眼也能将石头准确的抛到你们想要抛到的地方。能不能建立奇功,就要看你们能不能做到了。”石坚给自己的嫡系———石家村勇士打气。
之前击溃溃军的战争,让石坚发了一笔小财,但他并没有自己留用,除了转给种世礼的四千贯,剩余的两千贯大部分作为封赏、抚恤给了这些勇士。 由于石家村勇士在战斗中没有一个人胆怯、逃跑,每个人获得了半贯的基础“赏金”,除此之外,每杀死一人赏金一贯,合作杀死的均分。除了石坚本人之外,王大牛获得赏金最多,他一人杀死了四个俘虏,得赏金四贯,和其他人合杀两人,又的得一贯,加上基础赏金,共得五贯半银钱。 其次是不善短兵交接,却颇有箭法天赋的石磊,共得赏金四贯,其他人也都多多少少颇有收获。 石坚赏罚必信,款项立时到账,石家村勇士士气急剧暴涨,此时个个拍着胸脯下军令状,拼了命也要做到石坚的要求。 听闻金兵的鼓声,石坚来到了营帐,听从种世礼的调兵遣将。 石坚坚信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种世礼的布置也可谓面面俱到,亳无瑕疵,他也就不多置喙。 不过,种世礼却没打算让他这样摸鱼:“石兄,金兵的下一波攻击即将到来,你有没有什么要和兄弟们说的。”石坚点点头,站起身来:“自金国入侵,河北路糜烂,金兵侵我河山,掳我民众,罪行罄竹难书。而最近,河北路溃军里广为流传着一句话:金兵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金兵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什么时候,这些被我华夏先民赶到苦寒之地的蛮夷,也敢妄称不可敌了?”
“诸位西军兄弟大都是秦凤路出身,当知那里乃是我华夏龙兴之地。”
“我们的先辈,在先秦之时,捐甲徒裎以趋敌,左挈人头,右挟生虏,是横扫天下的虎狼之师。”
“两汉之时,我们的祖先可以更傲然的说出:凡江河所至,日月所照,皆为汉土!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在座的军士们大都是基础军官,并未学习过历史,最多是从祖辈的聊天里,一枝半叶的了解一点信息。此时听石坚说起秦汉时祖先的辉煌,这些拥有血性的汉子们内心涌起了强烈的使命感和自豪感。 “我们身上流淌着华夏神族族裔的血液,我们的记忆里承载着祖先厚重的历史。孟子有云:若天欲平治天下,则当今之世,舍我其谁。诸位,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重振华夏雄风,当从吾辈自强不息起!”
看着面红耳赤,摩拳擦掌,想要立刻去和金兵拼命的将士们,石坚内心大为感叹古人的纯朴,他双手微微下压,止住了一众人,继续开口道: “蒙小种经略相公抬爱,保举我从八品从义郎,但朝廷的文书未到,我还只能算是石家村的秀才,协助大宋官军抗金的义士。”
种世礼双目闪烁,有些不太明白他后面这些话的意思,不过他相信石坚绝不会无的放矢。 果然,在一众将士疑惑的眼神中,石坚开口道:“我不是官场之人,也不懂官场的规矩。此次大战,九死一生,我可以在这里向诸位保证两点。”
“第一:凡战,我会冲在最前面,凡撤,我会挡在最后面。绝不抛弃任何一个兄弟。 其二:此战,以吾先祖徂徕先生之名向诸位保证,除了官方的军功赏爵,兄弟们每杀敌一人,吾额外赏钱一贯,赏无上限。”
“诸位兄弟,凡兵战之场,立尸之地,幸生则死,必死则生!此战,必胜!”
“必胜!”
“必胜!”
“必胜!”
整齐划一的喊声冲破云霄,一张张年轻勇敢的面庞涨得通红,拿着各自的兵器鱼贯而出,前往战场和金兵拼命。
“石兄果然不愧是有功名的秀才,说话十分提气!”种世礼拿着寒铁枪,对着石坚拱了拱手。
“种兄见笑了,种兄放宽心,待时机成熟,我会用秘密武器为前锋军开路,让大家有惊无险的突围。”说着,石坚指着三面围攻而来的金兵汉儿笑道:“昔者关云长称颜良文丑插标卖首尔,今日这遍地金狗,在吾看来不过是一贯贯银钱。种兄可否与我比赛一场,看你我二人谁挣钱更快。”
种世礼哈哈大笑起来:“那就看石兄的身手,是否和石兄弟言辞一般犀利!”
石坚则弹了弹手中的硬弓:“那就拭目以待了!”
看着种世礼领着麾下猛将正面搏杀梁三的前锋谋克,石坚也将手中的硬弓拉至满月状,猛地松手,不去看结果就再次引弓射向另一个目标。 石坚放开心神,各种杂乱无章的声音如一锅沸水涌入耳朵,而双目所到之处,大量的信息涌入双目,带来某种眩晕感。 深吸一口气,石坚沉下心神,再次将弓弦拉至满月状,弓弦引动的声音中,他双手双臂的肌肉让他估摸到了自身施加在弓弦上的力量。 轻轻松开右手,羽箭应声而去,在狭长的尖啸声中击中了一名金兵的胸膛。 一根、两根、三根……当连续、毫无间断的射击几十次后,石坚突然进入了某种类似顿悟的模式中去,那些杂乱无章的声音和画面,如同背景一般隐去,不再直冲心神。 而他关注的目标,则清晰入目,仿若就在眼前。依照肌肉记忆的发力度,轻轻引弓,每一只羽箭仿若加持了眼睛,越来越精准的朝着目标射去。 石坚射击的速度越来越快,精度越来越高,那些每一个杀向己方的狰狞的脸庞都仿若放慢了节奏,被他轻松捕捉到,然后引弓急射。 友军压力大减的同时,石坚的羽箭让金兵麾下的汉儿亡魂大冒。他们只觉对方有着数十神箭手,水银泻地一般袭向他们,稍不留神就会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冷箭击中,亡命当场。 咔嚓一声,弓身断裂,石坚也被从“顿悟”状态中拉回。他砸吧砸吧嘴,有些遗憾的看着这个狮子山花二娘送他的硬弓,无奈的摇摇头。 好在顿悟时的那种收发有度,从心所欲的感觉被深深烙印在了脑海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不断的重复训练,将脑海里的记忆转化成身体的技能和肌肉记忆。 就在石坚重新拿起一张一石硬弓继续开启远程火力的时候,在军营后方,隶属于他的营帐里。一身男装的范冰清仿若一位浊世佳公子,绝世而独立。 她侧耳倾听着外面的打打杀杀,脸上非但没有任何的惊慌,反而露出一丝玩味。 在她的手边,用精致的小楷写着一张便签,内容只有一句话:硫、木炭、硝石最佳配方,二、三、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