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三天,秦林城几乎寸步不离。
他将工作都搬到了病房。
她醒着时,他会问她需要什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睡着时,他就打开电脑办公,时不时抬头看看她,睡得好不好。
但凡她有一丁点动静,哪怕是半夜三更,他都能立马注意到,走到她身边,对她嘘寒问暖。
短短几天,他眼底下一片青色,憔悴了不少。
而她,被调养得脸色红润。
他这样贴身的照顾,她消受不起。
每次看到他蜷缩在沙发上,她心里就堵得慌。他越是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她的心就越乱。
秦林城放下白米粥,抿了一下唇,轻声问她。
“染染,你怎么会这么想?”
季染蜷了蜷藏在被子的手指,神情冷淡。
“不然你让我怎么想。秦林城,你知不知道,你二十四小时不离病房,让我喘不过气来。医院里有医生护士,我真的不需要你这样守着我。”
季染指了指门外。
“你看看医院里,有几个产妇,是被这样盯着的?你让我觉得,自己时刻在你的监视之下。”
秦林城的脸色微微泛白,腰侧的位置,又隐隐痛起来。
她总是曲解他的关心。
她怎么不想想,他真要监视她,哪里需要他亲自出马。
他不放她走,她就算跑出医院,甚至跑出京州,他都有的是办法,把她追回来。
何必没日没夜,窝在这个病房里,仅用自己的一双眼睛,看着她。
“染染,我只是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医院,没有监视你的意思。”
她把话说得有些重,很过分,他的脸,沉了沉,但还是耐着性子,跟她好好解释。
“你说过,和我重新开始,我便相信你说的。所以,我不会做监视你这种无聊的事情。哪怕你心里有别的想法,我也不会……”
他没把话说透。
“你如果不想看到我,也请忍到出院。”
他不是没有脾气的人,能忍到这个份上,实属不易。
这一点,季染比谁都清楚。
她低头垂眸,一声不吭。
秦林城心里憋着一口闷气,发不出来,也不敢发出来,深邃的眼,沉默地凝着朝她无端指责的女人。
过了好一会,耳边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声,椅子摩擦地面,眼前的光,被高大的身影,挡住一大半。
“我去买黑米粥,你有哪里不舒服,记得让护工按铃叫医生。”
秦林城舌尖抵了抵后牙槽。
动了情的人,终是先败下阵来。
秦林城刚走出病房,护工便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秦太太,秦先生对您可真好。我做了这么多年护工,就没见过对太太这么好的男人。”
季染淡淡地笑了笑。
秦林城对她好吗?也许吧。
可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对她好点呢。至少一开始,不该对她那么狠。
护工是个健谈的人。
“秦太太,这里产妇,属您最幸福。他们的丈夫,哪一个比得上秦先生这个大忙人,可没有一个,整日整夜守在床边照顾的。”
护工眼里满是对秦林城的赞赏,对季染的羡慕。
“什么没时间,都是借口,关键是看有没有放在心上。我家那口子,更是没法和秦先生比。哎,人比人,真实气死人哪……”
护工有感而发,季染听着,多少有些感触。
秦林城总是能迅速博得所有人的好感,小到几岁的孩童,大到八九十岁的老人家。
只要他想,就可以办得到,除非他不想。
他对一个人狠起来的时候,也没有几个人能承受得住。
比如秦林城恨她的时候,就可以把事情做得很绝,狠到不给她留一丝活路。
“阿姨,我想一个人出去透透气。”
季染打断了护工的滔滔不绝。
“好的好的,是该去外面透透气,一直待在室内,是不太好。”
秦林城在的时候,也提议过一起去外面走走,她总是拒绝,他只差没有直接抱着她去外面。
她不愿意,他也不敢硬来,怕她真的是生产过后,身体乏力,虽然医生说她恢复得不错,可以下床走动了。
护工拿来平底鞋,套在季染脚上。
“秦太太,我扶着您。”
季染摆了摆手:“阿姨,你留在这里,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这……”
护工犹豫了。
“秦太太,您一个人去走路,我不放心。秦先生回来,也会责怪我没把您照顾好。”
“只是散散步,而且是在医院里,不会有什么事情。我先生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你不说,他就不会知道。”
季染说着,走出了病房。
“秦太太,那您当心点。”
季染走后,护工在病房里坐立不安,她走到窗边,伸长脖子向外望去。
住院部的楼宇之间,有个小小的花园,几条长椅错落安放。
护工看到季染的身影,在其中一条长椅上落座,才放下心来,注视了一会,转身收拾起病房。
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一缕一缕站在季染身上。
她抬手,感受光线在指尖跳动,手指收起,想把阳光握在掌心,却什么都抓不住。
有很多东西,注定是抓不住的。
逝去的时光,耗尽的感情。
她和秦林城纠缠这么多年,不知道最后会走向怎样的结局。
在她刚刚出狱时,在她为了一百万毫无尊严求他时,在她绝望跳海时,怎么都不会想到,她会再为秦林城生下一个女儿。
更不会想到,秦林城会守在病房里,不眠不休地照顾她……
她清楚,他不是在监视她。
她只是,不想承认他的改变,不敢接受他的付出。
秦达就快要出狱了……
她望向天空,阳光刺目,无法直视,她只能收回视线,缩回到阴影里。
*
护工收拾好病房,又走到窗边。
季染已经离开了小花园,护工起初没在意,以为季染应该正在回病房的路上。
过了半个小时,还不见季染回来。
护工一下子急了,在医院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手机处于关机状态。
“太太呢?”
秦林城手里拎着用保温袋包裹的黑米粥,声音有些发抖。
护工双手交叠不安地绞着。
“秦、秦先生,秦太太好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