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南指了指旁边座位上的年轻男人。
季染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朝男人微微颔首。
“麻烦您跟我说一下,详细的方案。”
男人看向程宗南,在得到程宗南的首肯后,他才翻开手边的资料。
“在手术开始前,我会对程先生进行催眠,将有关季小姐的事情,从他记忆里抽走。其他记忆,都会保留。”
季染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倏忽收紧。
这样一来,程鸣就会将她彻底遗忘。
再也不会记得,这个世上有一个叫做“季染”的女子,他曾经深爱过。
她擅自帮他做了决定,心里是密密麻麻的疼。
可她别无他法,只有这样,程鸣的下半辈子,才会幸福。
这是她想要的结果。
“他对其他人的喜恶,不会发生改变吧?”
季染担心程宗南趁机伪造程鸣的记忆,让他“心甘情愿”为程氏家族卖命。
“我希望您把这一条,写进您的承诺里。”
年轻男人笑了笑。
“季小姐应该相信,我作为医生,具有基本的职业操守。”
有些人的职业操守,在资本面前,恐怕根本不值得一提。
人是程宗南请来的,季染不得不防。
“我觉得,有些东西,还是白纸黑字的写下来,比较保险。您说呢,程老先生?”
她将脸偏向程宗南,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纵横商场一辈子,眼里只有利益的老人。
到了他这个年纪,眉宇间照理应该有一丝慈祥。
她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
“你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来和我谈条件。”
程宗南上下打量季染。
“程鸣是我的儿子,他的下半辈子,理所当然应该和程氏家族的前途命运,捆绑在一起。”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他也不怕把话挑明了。
“既然选择催眠,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给程鸣催眠,让他在懊悔和痛苦中度过一生。”
季染收紧的十指,深深掐进掌心。
程宗南果然不安好心。
“您错了,我还有别的选择。比如等秦林城捐了肝脏,就撕毁合约,和程鸣远走高飞。”
程宗南冷冷一笑。
“秦林城怕是到死,都不会和你离婚吧。程鸣是个优秀的医生,有大好的前途。你忍心让他一辈子,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他是个男小三,你大可以和他私奔。”
她和秦林城的合约里,关于孩子监护权的问题,对她没有多大的约束力。她都决心拿掉孩子,哪里还会有什么监护权。
麻烦的是和秦林城的一纸婚姻。
被程宗南一语中的,季染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强加的记忆,总有苏醒的一天。程老真的想让程鸣,认您这个父亲的话,就不该用欺骗的手段。您好好考虑考虑,是要程鸣一时的效忠,还是一世的爱戴。”
季染推开椅子,缓缓起身。
“程老一意孤行的话,我选择放弃给程鸣催眠。”
强行改变程鸣过往的记忆,让他为程氏家族卖命,他便不再是程鸣。
“这可由不得你。”
程宗南轻轻拍了一下手掌,边上的保镖,便围住了季染。
“手术结束前,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间会议室。”
季染懊恼地咬了咬牙齿。
怀孕让她的智商降低了不少,她居然会让程宗南请人给程鸣催眠。
她真的要被自己给蠢哭。
“手术之前,程鸣见不到我,他不会安心进手术室的!”
程宗南不以为然,大笑着起身。
“催眠不需要等到明天,现在就可以。明天进手术室之前,他就不记得你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哐当”一声。
“谁?!”
程宗南警惕地看向门口,保镖一个箭步冲过去,拉开大门。
徐媛媛怔怔地站在门外,震惊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几秒过后,她拔腿就跑。
“快拦住徐小姐!”
身手矫健的保镖,很快追上了徐媛媛,将她拽进会议室。
“程伯伯。”
按照年纪和辈分,她本该叫程宗南一声“程爷爷”,但他是程鸣的父亲,她便改口叫了“程伯伯”。
小姑娘眼泪汪汪,看上去单纯又无辜。
“您真的要给程鸣催眠吗?催眠了,程鸣就不再是程鸣了。”
程宗南没想到他们的谈话,会被徐媛媛给听到,满是皱纹的脸,五官拧在一起,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
徐媛媛不是季染,他不可能把她关在会议室。
事情闹大了,徐家那边不会袖手旁观,只怕不好收场。
他只能哄着。
“媛媛,你听错了,我们没有要给程鸣催眠,只是在商量明天手术的方案。”
徐媛媛秀眉微蹙,她年纪轻轻,听力好得很,绝对不会听错。
“染染姐,我没有听错,对不对?”
她转而看向季染。
“媛媛,你没有听错。”
程宗南厉声打断季染。
“你给我闭嘴!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徐媛媛一把护住季染,迎向程宗南锐利无比的目光。
“程伯伯,染染姐是程鸣喜欢的女人。这里除了她,其他人都没有资格,去决定程鸣到底要不要催眠,以及选用哪种催眠方案。”
徐媛媛一路护着季染,将她带离了会议室。
那晚,季染和徐媛媛促膝长谈了很久。
小姑娘在一夜之间长大。
—
翌日。
手术按照原定计划进行。
程鸣躺在病床上,季染随医护人员,一路推着病床,与他十指相扣,直到把他送进手术室。
程鸣进去后,秦林城也被医护人员,推着过来。
手术室门口的过道上,他伸出打着吊针的手,想要摸一摸季染隆起的腹部。
她轻轻一躲,冷漠地避开他的碰触。
秦林城失望地收回手,眼底一片清冷孤寂。
季染别过脸,推了一把病床。
“医生,病人已经进去了,请不要耽误时间。”
她这一推,像是迫不及待地要把他,往鬼门关送。
秦林城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疼得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呼吸。
手术室的灯亮起,漫长而煎熬的等待。
两小时后,护士从里面跑了出来,神情慌张,带着医用手套的双手,血淋淋一片,对着过道里的人,焦急地问:
“捐赠者的家属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