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染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秦林城跳海了。
他跳进浩瀚的海里,只激起一小撮浪花,之后,海面很快归于平静。
“秦林城!”
她喊着他的名字,从梦中惊醒坐起。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腔,满目白色,忽地撞进一双漆黑的眼睛。
空气有几秒钟,陷入静谧。
程鸣指尖蜷了蜷,心里酸涩,却也如释重负,扬起一抹温润的笑。
“染染,你终于醒了。”
下一秒,她被抱进一个温暖的怀里,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季染握住程鸣的大衣领子,动了动苍白干涸的嘴唇。
“他,真的跳下去了?”
程鸣点了点头,轻抚她的背部。
“嗯。”
那不是梦,是真真切切发生的事情。
秦林城当着她的面,纵身跳进了海里。
他说,当是还她一命。
还她一命?他何止欠了她一条命,他根本还不清。
分明是高高在上习惯了,丢不起被当场抓捕的脸,更忍受不了成为阶下囚,才选择跳海。
说得那般“高大上”,是想让她余生难安吗?
“是生是死?”
她双手捏紧衣角,放在腹部。
若是没死且逃脱,恐怕会对她和程鸣展开疯狂报复。
若是死了,若是死了……
她没敢往下想。
程鸣斟酌之后,缓缓开口:“海警还在搜寻。染染,跟你没关系,是他咎由自取。”
是啊,是他咎由自取,在警察局走了一趟,还不肯放过她,疯狂地追到s县。
季染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哀乐。
但程鸣知道,秦林城跳海,对季染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不然,她不会当场昏过去,更不会,昏迷一天一夜才苏醒。
“染染,你要是难受……”
季染扯出一抹笑,轻声却坚定,像是宽慰程鸣,更像说服她自己。
“我不难受,我只是很诧异,狠辣绝情的人,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跳海。”
她笑着,眼底却不知不觉,有些湿润。
他们纠缠了这么多年,中间隔了几条人命,她真的得到解脱了吗?
“程鸣,我之所以昏倒,不是因为难受,而是……”
“恩,我知道,你怀着身孕,体力不支才昏倒的。”
程鸣很自然地接过她的话。
“你没事吧?”
她抬手,摸向他的后脖子,有一层纱布。
“没事,一点小伤,不碍事。”
景墨白的保镖,下手不会轻,怎么可能没事。
季染双膝跪坐,绕过程鸣的脖子,想仔细瞧一瞧。
程鸣轻轻按住她的手,眉眼温柔。
“别看,会吓到肚子里的宝宝。”
程鸣将季染重新安顿躺下。
“再休息一会,别乱动。”
他起身时,她拉住他的衣角。
“程鸣,我们去把证领了吧。婚礼办不办,不重要。”
她怕,夜长梦多。
程鸣拍拍她的手。
“不着急,等你稳定了,我们再去领证。医生说,你这次受了刺激,胎儿有些不稳,得住院观察。”
差一点,就流产。
季染神情黯淡,程鸣怕她多想,笑盈盈地逗她。
“我比你还迫不及待,恨不得把民政局搬过来。等出院了,立马扛着你去领证。”
程鸣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暖,晃得季染鼻尖酸涩。
她蜷起手指,在他掌心摩挲。
“对不起,程鸣,事先没有和你通气。”
程鸣反手握住她的手掌,轻轻捏了捏。
“对我,不需要说对不起。事先你也不确定,老头子是不是真的会横插一脚。但至少结果不算糟糕。”
老头子这一脚不插进来的话,恐怕跳进海里的人,就是他程鸣。
“不过,老头子不是什么好人,染染,以后咱们还是少跟他来往。”
最好,是再也不来往。
季染眨了一下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道剪影。
“嗯,我知道。程鸣,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
他弯下腰,揉了一下她的头发。
“别多想了,好好休息吧。”
怀孕让她变得嗜睡,明明醒来没多久,又昏昏欲睡。
上下眼皮打了几下架,撑不住地睡了过去。
程鸣帮季染掖好被子,吻了她的额头,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
病房外,程宗南的人,已经等了很久。
程鸣一关上房门,温和散去,神情变得冷漠。
“小少爷,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没空。”
程鸣断然拒绝。
“小少爷,你最好过去一趟。老爷说,您要是不去见他,那他只能把季小姐,给请走了。”
程鸣猛地揪住来人的衣领。
“谁敢动她试试!”
来人垂眸,双手举起,一副打不还手的样子。
“小少爷,您别动怒,这是老爷的意思,我只是负责传达。”
程鸣甩开来人,活动了一下手腕。
“人找到了吗?”
“不清楚,您不妨直接问老爷。”
这是逼着他,非去见死老头不可的节奏。
“我老婆躺在里面,没空去找他。有什么话,你让他自己来医院跟我说。”
谁知道,老头子肚子里,装了什么坏水。
保不定是故意把他给引开,好对季染下手。
再说了,万一秦林城从海里脱险,跑到医院找季染算账,后果不堪设想。
紧要关头,他是寸步都不会离开季染的。
保镖没辙,无功而返,将程鸣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程宗南,把老头子气得直跺脚。
“还摆起臭架子来了!他怎么不想想,没我出现的话,他怕已经被丢进海里,喂了鲨鱼!”
程宗南举着拐杖,朝保镖一顿敲打。
“为了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以身犯险,不配做我程宗南的儿子!”
老管家在边上劝着。
“老爷,您莫生气。小少爷就这个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等他多跌倒几次,自然会想到您的好。”
老管家又说。
“小少爷母亲早亡,季小姐比他年长几岁,小少爷有所依赖而已。依我看,他们未必能长久。”
季染身世遭遇皆有些悲惨,与程鸣的母亲,有几分相似。年幼时救不了自己的母亲,才会想尽办法护佑同样悲惨的女子。
当然,喜欢也是喜欢的,但算不上刻骨铭心。
这些话,老管家没敢说。
“这只是你的想法,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程宗南缓了一下怒气,话锋转到最要紧的事情上。
“找到秦林城了没有?”
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见不到,便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