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见到文浅的每一个人都觉得她不可能在乡村待太久,在他们看来乡村是养老、落叶归根的地方。
像她这种年轻人,就算是结婚生子,也是会在镇上或者市里生活的,而不是回这么一个独门独户的偏僻山村生活。
这里太安静太无聊,也没有赚钱的路子,只有日复一日的劳作,重复叙说的家常。
文浅对陈林说不确定什么时候走。
陈林以为今年下半年她就待在老家,于是说:“在家玩一玩也没什么,就当休长假了,等过完年再找工作也不迟。”
不过他觉得年轻人应该待不住这么久,中间肯定要去镇上市里玩一玩的,毕竟村里太无聊了。
陈林原来是在外面打工的,因为家里老人年纪大了需要经常回来帮着做活,孩子还在镇上读书,于是干脆在老家养羊养牛。
不过他放牛羊的地方不在大陈洼,而是更远的山坳,所以早上车上载的人当中有文浅不认识的。八壹中文網
在聊天过程中陈林还给她展示了自己家的牛羊,手机上正是他家棚子里的监控录像。
有了这个他不管在哪里都能看他家的牛羊,文浅这才问他村里通网了?
陈林摇头,除了柳河村人多一点牵网线方便一点,其他山坳要牵进来很费劲,需要五户人家一起办才行。
这就难了,一个山坳都没五家人,这也太费线了。
陈林用的是自己手机的网。
文浅的手机套餐不贵,流量超过一定数量之后也不要钱,只不过会降速,这对文浅来说没什么影响。
驾驶室有两个位子,副驾坐的是陈林同村的婶子,见到文浅还问她有没有找婆家。
文浅摇头,之后就开始询问她找婆家什么要求,文浅说不着。
然后这位婶子就开始一副“我懂,你害羞了”的眼神看她。
陈林打岔问婶子膏药买没买,婶子记起来连忙去买了。
“年轻人不愿意待在村里,一个是不好玩,另一个就是老人家问长问短。”陈林笑着说。
陈婶儿也说:“是啊,我家里之前一问就给你个后脑勺看,问多了反而不讨人喜欢。”
陈林:“现在年轻人结婚都晚,以前十七八就相看,二十五就说年龄拖大了。现在二十五才开始,三十岁结都正常的很。”
陈婶儿:“我们那时候十八都结了,结婚请人唱皮影儿,时代不一样啦。”
这两位很明确的知道一代与一代不同了,所以说话做事都没有那么武断,也很能适应时代。
文浅则在一旁继续帮陈婶儿清理手机,时不时插一下话,话题从结婚年龄讨论到最近小孩子的教育。
陈婶儿的儿子结婚但还没孩子,她提前了解一些现在养孩子的难处,怕到时候跟不上时代,讨年轻人的嫌。
时间到了,陈林就开车了,
还是原来的人,只不过各个都买了许多东西,对于他们来说上街可能是一周才一两次,有时候甚至半个月才出来一次,自然要买好。
九点过一点文浅就到了打谷场,和婶子两个人往家走,陈婶儿在和她说这附近村子还有谁。
圆凹就文浅一个人,小陈洼就他们夫妻两个,还有一个早出晚归的,最近去镇上儿子家没回来。
大陈洼原本八九户的,现在只有两对夫妻,一个陈林的婶子,还有陈林。
他们村还有一家,只有一个老头的,被儿子送去市里的养老院生活。
这个儿子一边工作一边照顾父亲,但是这个父亲不是很清醒,所以就送养老院了。
文浅从陈婶儿的嘴里知道了一些八卦,说这个老头之前总是和儿媳妇不对付。
儿媳妇在家里擀个面条,他也要絮叨,说长了宽了厚了,总之是做什么都要鸡蛋里头挑骨头,自己背着手光说不做。
他儿子也是一副自己亲爹养自己不容易的样子,对父亲的行为没有任何的制止,最后把儿媳气走了。
对自己处处不满意,那自己生的孩子也不喜欢吧,于是女方把孩子也带走了。
等年纪大了,老人家中了一次风,这个儿子才慌了,去找妻子,妻子打工挣钱养孩子可自在了,一点都不想回来。
“老人不修德,五十岁还能有劲挑草头,六十岁还能放牛喂猪,总说自己不靠谁!七十岁身体倒了瓤,哦豁!这会儿才知道眼泪巴撒,太迟了!”
文浅知道陈婶儿说的不止是别人家,还是自己家。
陈婶儿也是当过媳妇过来的,她婆婆三个儿子,老大喜欢,老三疼,唯独不喜欢老二也就是她家男人。
年轻的时候不知道受了多少气,抹了多少泪,最后这老婆婆还是在老二家咽的气。
另外两个宝贝儿子对老母亲没有耐心,根本没打算好好照顾她,她婆婆要死的时候故意在老二面前忏悔,说她这辈子做错事,没人给自己送终。
最后还是陈二叔接到家里亲自照顾的,那个时候陈婶儿虽然不喜,也没有反对。
文浅当年在他家吃席的时候听说过一些,村子就这么大,很多事情大家都知道。
不管是大人讲的往事还是鬼故事,都和电视台的动物世界一样隔段时间重复一回。
文浅听着陈婶儿说这些,宽慰道:“婶子是个厚道人,即使老太太做得不对,你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你现在儿女孝顺,不是很好嘛。”
陈婶儿一听到孩子就表情放松了:“那倒是,我的两个孩子都还不错。不过年轻人的事情我不插手,我和他爸两个人自己弄自己吃,不给他们拖后腿就行了,要是还能留点给他们就更好了。”
“当爹妈的都这么想。”文浅总是在吃席的时候听到别人议论去世的人给子女留了些什么,那些逐渐年老的人都希望自己走后能给孩子多留一些,他们很在乎死后的名声。
陈婶儿到家,厨房上还冒着烟,看来是陈叔在等她一起吃饭。
文浅打了招呼就继续往上走。
在她看来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她也不在乎死后的名声,但是老人似乎都很在乎,或者说后人很在乎。
陈婶上坡的一家邻居和下面的一户因为过水结了仇,此后十几年不来往。
最后其中一家,家里死了人办葬礼,还是去请另一家参加,为什么呢?因为怕人说闲话。
什么闲话?
怕人说已逝之人生前妄恶,死者为大,死后却连邻居都不肯参加葬礼,可见生前人品极差。
所以那家人的孩子低声下气来另一家请人,另一家虽然不愿意去,但还是被众人以“死者为大”之类的话轮番劝说,最后沉着脸去坐席了。
众人觉得乘此机会两家和解应该好事来着。
但文浅觉得另一家人很憋屈,她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文浅当初和那家人是坐一桌吃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