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同一时间，李浩然也抬起头来，看见了悬浮于整个考场上方的大字。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语出《礼记》，乃是儒家正统的五经之一。
四书乃是现代历史里朱熹将《礼记》中的《大学》与《中庸》两篇单独列出而成。
所以此方世界的历史之中，因汉武帝时期“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文道以儒家为首。
文道也仅有《论语》、《孟子》两书。
《论语》地位最高，文庙规定，任何文士不得损毁《论语》，否则革除文位。
但如果遭遇邪祟鬼物或者妖蛮的袭击，可以扯碎或者点燃《论语》。
最近的文庙就会收到讯息前来相救。
此外两个世界的“五经”是一样的，分别是《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
举人试的题目都是从《论语》、《孟子》与五经之中摘句出题。
不仅要考应试者的诗才，如果不能吃透这段话的意思，不理解圣贤说这段话的深意……
便是诗文做得字字珠玑，辞藻华丽，也因为离题不能中举。
“看似举人试跟秀才试一样，考的诗词歌赋，都是诗词取士。”
李浩然在心内分析道：“实则是以诗词歌赋试练考生对儒家经典的熟悉程度与理解程度。”
不通读《论语》、《孟子》，五经则连出处都不知道，绝对要偏题。
不看各种集注，自己苦思冥想往往也难以理解圣贤的意思。
甚至于还有学子揣测主考官对于题目的倾向，师承哪一学派，该学派对这些话的观点……
学子再在诗文中投其所好，以期被考官看中。
这也是薄薄几本书，有些书生一辈子都不能中举的原因。
这举人试明显比秀才试要严谨得多，也困难得多。
李浩然深吸了一口气，细细回味咀嚼道。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李浩然微微皱眉。
这句话在现代经常被提到，被认为是现代儒家民本思想在远古时代的滥觞。
后来的“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是天下人之天下”，在古代更是离经叛道至极。
基本上可以跟“王侯将相宁宥种乎”相提并论了。
但这句话在古代并不出名。
理由也很简单，天下显然不是“为公”的！
三年一届的举人试，各州文庙命题，报以文庙审核。
那么……
“这句话作为题目，到底是希望我们写出什么样的诗文？”
李浩然闭上眼睛，心神沉浸在识海内无字天书第一页的小世界之中。
古往今来，无数与这句话有关的文章浩若烟海……
刹那之间朝他狂涌过来！
李浩然的心神仿佛立身于吵杂闹市之中，无数言论声声入耳。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唯有道者处之！”
有老者声音巍峨道。
“利天下者，天下必启之。害天下者，天下必闭之。”
有中年声音清朗道。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有少年声音如玉佩清澈道。
“君舟民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
李浩然沉浸其中，只觉得无数人在自己身边争论不休。
在此之前他也遇到过这种拥挤，吵闹的感觉。
那是在一辆闭塞拥挤，甚至是肮脏的驿车里。
刹那之间，李浩然好像又回到了那一辆从眉山县城开往川中郡城的驿车里。
恍惚之间，他仿佛又看到了面前拉着黝黑丫头的中年汉子。
汉子哀声叹气道：“小夫子，这已经是比较好的年景了。”
他哀怜地拉了拉小丫头的衣袖道：“本来家里勉强是够吃的，突然就加收了一成的皇粮……”
“人心都是肉长的，如果不是活不下去了……”
“我哪里舍得我这丫儿去做奴做婢服侍别人？”
依旧是一旁那个拄着拐杖的老汉说道：“若是遇上了天灾人祸，那可就不吃树皮草根了……”
“饿急了是要吃人的。”
老汉拄着拐杖在车厢里用力顿了顿道：“不要觉得老汉在故意吓唬你……”
“老汉用项上人头担保所说的都是真的！”
李浩然念头蓦然一动，刹那之间顿有所悟。
他沉浸在无字天书小世界中的心神蓦然间支起身体。
在他周围嘈杂的声音，瞬间消散。
李浩然福至心灵，低声自语道。
“我，明白了！”
……
川中郡城，学塾。
举人试的考场之上。
众多考生在看到头顶的考题之后，神态各异。
有的抓耳挠腮，苦思冥想……
有的面露笑容，显然成竹在胸。
有的闭目养神，神情明暗不定。
有的已经开始在纸上打起草稿，显然成竹在胸。
有的东张西望，似乎是想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么帮助或者灵感。
……
偏偏就在这时，有人迅笔如飞，落纸如云烟。
那古怪的考生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是什么人啊？这么厉害……”
“这么快就能够切中题意，下笔作诗了吗？”
考生们窃窃私语，有人认得那考生，低声说道。
“这是眉山县的新科茂才，刘鹏松……”
“眉山县的第一才俊！”
其他考生们纷纷说道。
“难怪……可真是出口成章，下笔如有神！”
更有人想起了在门口“跪舔”姜其鹿的眉山县某人，冷笑道。
“你们说说，同样都是眉山县的人，怎么差距这么大呀？”
有人打趣说道：“人各有志，人各有命呗！”
正说话之间，忽然就有人发现事情有点不太对劲了。
刘鹏松手上不停，居然连思索的时间都没有。
须臾之间，他已经写了整整三大张宣纸，而且是每一张都布满了字。
一般情况下，举人试的答卷以绝句律诗较多。
这字数明显是超了……
“难道他写的是字数特别多的乐府诗？”
有人刚刚说完，脸色立刻就变了。
“等等，他怎么还在写？”
就在众人说话的短短时间里，刘鹏松再写了足足三张纸。
满满当当，六张宣纸写满了字。
而且他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
就算是打好了腹稿，也需要回忆，根本不可能完全没有思考的时间！
这样异常的举动终于引起了圆台之上，四位座师的注意。
四人之中，姜其鹿蓦然站起，大声喝道。
“刘鹏松，立刻停笔！”
“我命令你现在立刻停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