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上午，云宪都在思考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事情。
直到肚子响了两声，他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到中午了，于是拿上手机钥匙和校园一卡通去食堂吃午饭。
首都的六月异常炎热，校道上的两排法国梧桐树有些无精打采。
因为是午饭时间，去自习看书备考的学生三三两两从图书馆出来了，食堂门口的人进进出出，很是热闹。
云宪一路上被很多女生偷看，他面无表情的跟她们擦肩而过，同时又暗中观察一些学生头上的数字，头上有数字的几乎都是他们学院的学生，偶尔冒出几个有数字的，数字也都是白色的。
云宪暂时猜不透要达到什么条件才能够有数字，肚子已经在严重抗议，他加快脚步走进了食堂。
首都传媒大学的食堂饭菜远近闻名，是实实在在的物美价廉，食堂师傅的手艺比学校周围的小菜馆好吃多了，所以每次到了饭点，食堂总是挤满了人。
云宪好不容易排队打了一份饭菜，可是周围几乎都坐满了，他正准备上二楼，忽听到一个声音在叫他：“宪宪，这里这里。”
靠窗的一张桌子上赫然坐着许久未见的室友周州，云宪当即走了过去坐周州旁边。
周州对面清秀的女生看到云宪，马上害羞的低下了头。
云宪已经见怪不怪，他问周州：“怎么忽然回来了也不说一声，最近接了什么剧？”
周州：“我今天是被闻老叫回来修毕业论文的，剧组那边这两天挺忙的，好不容易请了假，就马上赶了回来，我也是刚到，打算陪小师妹吃了午饭再回宿舍的。”
云宪下意识去看周州的头顶，上面什么也没有。他有些困惑，周州比唐俊出道还早，接了挺多剧，有两部反响还不错，并非籍籍无名之辈，头上怎么能没数字呢。
“原来是小师妹啊，幸会幸会。”云宪对女生笑了笑，结果女生把头埋得更低了。
“宪宪，你有什么打算？听说嘉行天下想签你，你不考虑吗？”二师兄问出了自己最感兴趣的问题。
云宪是首都传媒大学的校草，生了一副好皮囊，用闻老的话来说就是“岩岩如孤松独立，朗朗如明月入怀，轩轩如朝霞举，濯濯如春柳月”，天生就是演戏的料。
而且云宪的表演理论扎实，又有演技，是颜值演技都在线的学霸，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签约也不接戏。
云宪：“再看看吧，还没想好。”
吃完午饭，二师兄带着他的小师妹去找闻老了，云宪闲晃到操场旁边的草地上晒太阳。
手机专属铃声响起，云宪等了一会儿才接。
“宪宪。”孟棠舟的嗓音低沉悦耳，十分撩人。
云宪故意不说话，等孟棠舟多唤了两声，听够了才说：“怎么了？”
“宪宪，唐导那边在筹备一部古装剧，他很属意你，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云宪用叶子挡住刺眼的阳光：“唐导？唐国咏？你不是不让我接戏的吗？”孟棠舟对他的占有欲已经到了变态的程度，恨不得每天把他带在身边随时干，这么好心把机会递过来，实在是少见。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说：“唐导是我二舅，他在我家看到了你的照片，让我无论如何都要问问你的意思。”
云宪深吸一口气，唐导在娱乐圈是著名的鬼才导演，只要他出手，就没有捧不红的明星，在娱乐圈唐导就是一块金字招牌，就算放国外，也是远近闻名。只是云宪无论如何没想到到孟棠舟居然跟唐导是亲戚。
云宪挣扎许久，只吐出一句话，“我只听实话。”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谁知道会不会是孟棠舟拿来试探自己的。
那边听到这个答案似乎松了一口气，继而放柔了声音：“宪宪我是认真的，二舅说要是你能去试镜，他就帮我摆平我家老爷子，让老爷子同意我们的婚事……”
云宪隽秀的眉头微微皱起，语气带了一点儿嫌弃：“谁说要跟你结婚了，你是婉转表示想结束这段关系？”
“不不不，宪宪你误会了，那我马上推掉二舅的试镜。”
云宪没出声，孟棠舟也不敢挂断，双方就这样沉默了几分钟，云宪想着他们也有挺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了，自己也有打算求他办事，于是放软了态度：“今晚有时间么，我想去吃烧鹅，你来接我。”
孟棠舟想不到云宪能抵抗住唐导的诱惑，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他对助理小梁说：“去二舅那儿推了宪宪的试镜，再去醉仙楼订一个位置。”
孟棠舟在云宪面前惯会扮猪吃老虎，谁让云宪吃软不吃硬呢。
小梁有点想哭：“孟总，唐导会把我灭口的。”唐导的脾气古怪，从来都是演员去求他，哪有演员敢拒绝唐导的。要是去把结果告诉唐导，少不得会脱一层皮。
“那要不我先把你灭口？”孟棠舟笑得丰采卓然，语气却冷得跟块冰似的。
小梁二话不说夺门而出。
下午三点，唐俊回来了。
“宪宪，我给你带了一份醉仙楼的烧鹅。”
宿舍里只有云宪，唐俊把烧鹅放在云宪的桌子上，见云宪睡得熟，眼底一片乌青，桌子上的电脑里毕业设计没做完，很明显，云宪昨晚又通宵了。
唐俊拍了一个早上的广告，又被经纪人教育了一个小时，他本来想听听云宪的看法，既然云宪在休息，也不好打扰，干脆去洗了一把脸，倒头就睡。
宿舍很安静，空气有些闷热，老式的吊扇把那份燥热搅乱，送来阵阵清凉。
唐俊翻了一个身，正在做美梦，宿舍走廊外边响起嘈杂的脚步声，还有人的大喊声。
唐俊马上去外面查看情况，隔壁宿舍的男生看到他说：“唐俊，你们宿舍的周州出事了。”
“出什么事？”唐俊抓住他，“周州在哪里？”
“送医院了，刚才他从楼梯上失足滚了下去，好像伤到了脚，听说挺严重的。”
唐俊急忙去叫醒云宪，简单解释一番后，二人打车去了医院。
他们到医院时，周州还在做手术，半小时后手术室的灯才熄灭，周州被护士推了出来。
辅导员和两名同学都围了上去，云宪跟着他们来到病房。
主治医生把周州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大概意思就是周州脚后跟粉碎性骨折，有很长一段时间走路都会受到影响。
大家都有些惋惜，伤筋动骨一百天，至少这段时间内周州都不能拍戏了，也就是说周州正在拍摄的那部电视剧很可能要重新找人代替了。
周州心气高，很重视他现在拥有的资源，要是他知道了这个结果，一定会被打击的。
云宪不免猜测周州受伤跟数字的关系，难道只有演员才会有数字？云宪不太确定那些数字是不是代表身价，否则唐俊的又该如何解释？但关于唐俊获奖场景的碎片又那么真实，云宪一时之间更拿捏不准了。
“宪宪，周州真是太不幸了。”唐俊有些不忍，虽然他跟周州的交情一般，但周州的努力不比他少。眼看就要可以正式毕业在演艺圈大展身手，却出了这档子事。
云宪看了看还没从麻醉中醒来的周州，心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娱乐圈这个大染缸，多少人进去了，又有多少人能全身而退？
辅导员联系了周州的经纪人和家人，没多久他们就来了。
病房里哭成一团乱，云宪和唐俊以及另外两个同学默默地出去了。
回去的路上，唐俊的心情有些低落，他想到了自己跟华影即将到期的合约，究竟是续约还是另找东家，他的心里一团乱。
尽管是科班出身，在没有资源的娱乐圈，无论怎么努力，只怕也很难出头。他家没背景，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做出一番事业。
云宪觉察到唐俊有点不对劲，问：“想什么呢？周州又不是瘸了，养一段时间总会好的。”
唐俊想了想，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那些话：“宪宪，我不想瞒你了，昨天我去公司，黎哥说要是我想接一些重要角色的剧本也可以，娱乐圈的捷径你懂的，我想了很久，是不是我也要……”
云宪打断唐俊的话：“你不会告诉我你要去卖肉吧？”
“噗！”出租车师傅喷了出来。
唐俊讪讪的点点头。
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黎哥说的没有错，娱乐圈的潜规则无处不在，不只是女星容易被潜，男星也有被潜的。
像他们这个圈子，小鲜肉要是想迅速出人头地，最快的办法就是卖肉，虽说卖肉不一定能红，但不卖肉就更难红了。
“靠。”云宪用力捶了一下座椅，引得司机师傅惊恐的往后看了一眼。
唐俊不敢继续说下去，云宪也保持了沉默。
好不容易挨到学校，唐俊直接给了一张毛爷爷，连零钱都不要了拉着云宪回宿舍。
回到宿舍已经五点多了，吊扇还在转，桌子上的烧鹅已经冷掉了。
云宪不确定的问：“唐俊，你真想好了？”
唐俊把头埋进被子里：“那你说我能怎么办？我的合约快到期了，公司的资源都偏向了那几个当红明星，就算我再努力，也拿不到好角色的，与其这样不温不火，为什么不牺牲一下皮肉。”
娱乐圈多的是像唐俊这样的无名小辈，他们先是憧憬，然后迷茫，最后到绝望。
屏幕上的熟面孔就那么几个，要是没资源没背景，又能有多少人可以脱颖而出呢？
圈里的人都厌恶潜规则，但离开了潜规则，很多人根本混不下去。
而有些人，连被潜的资格都没有。
“你忘了林音的下场？”云宪不想看到好基友走上这条路，人一旦有了依赖就会上瘾，到时候就算想摆脱都摆脱不了。
就好像他和孟棠舟，云宪自己都说不清究竟是谁摆脱不了谁。
唐俊还在垂死挣扎：“女明星总是比较容易被曝光，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几个一线男星能有多干净，我只是需要几次机会，要是成功了就不用卖肉了……”
“唐俊，”云宪第一次吼他，“不要让我看不起你，你还年轻，机会还有很多，为什么不相信你自己。”
“机会机会，我出道那么久，我又有过几次机会！上次去试镜遇到的张乐，他能有那些资源都是包养他的富婆给的，我整日整夜不睡觉磨演技，还不如人家陪睡一次，你说我怎么能不多想！娱乐圈都这样，你干嘛揪着我不放，就算你看不起我，我也想去试试。”唐俊粗着脖子吼道。
云宪揪住唐俊的衣领：“不是我看不起你，我只是不想你走我的路，一旦陷进去，你以后就再也洗不干净了你到底懂不懂！”
唐俊脸色惨白到难以置信：“宪宪，你什么意思？”
云宪自嘲的笑笑：“没什么意思，因为我就是被包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