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京都大雪，冻死了不少人。
但凡在路上稍微走一走，就能看到不少大雪天只裹着草席子的人被活生生地冻死在路边。
街道中央那家，新升了官位的宋家，反倒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哦，爹地骑大马，骑大马！”
“好好好，爹带你骑大马。”
除了宋家大院，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小院子里，简直荒凉得要命。
就连府里最低等的烧火婆子见了都要绕着路走，怕碰上了沾染了晦气。
这里面只住着两个主人，一个仆人。
小宋辞哈着气，迈着小短腿，吭哧吭哧地在小院子跑着，一大早的就跑到了秦氏的房间去敲门。
“娘亲、娘亲，快开门啊，阿辞来了。”
“小姐，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春梅打了个哈欠，赶紧叫她进屋，趁人不被冬日的冷风也溜了进来，冻得人瑟瑟发抖。
屋子里连半天热气都没有，放在房间中央的破炉子全然是个摆设。
“娘亲呢。”小阿辞小手被冻得通红，但眼睛大大的看着讨人喜欢的紧。垫着脚尖朝里面张望。
“夫人还在里面睡觉呢。”
“小姐，你和夫人在这里歇着，可千万不要再往外跑，春梅这就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炭火。”这么冷的天要是真的一点炭火都没有，真的是要冻死人的啊。
她是这个院子里唯一的丫鬟了，其余的逃得逃、走得走，只剩下她一个了，也不知道还能再撑多久。
春梅想了想叹了口气，挎着破了洞的竹篮子从后门走了出去。
床榻上，秦氏咳嗽了两声，“是阿辞来了啊，到娘亲这里来，别在外面乱跑，省得叫你爹看到了烦心。”
小宋辞不知道什么叫烦心，抬着头，缩在秦氏怀里问道。
“娘亲，爹地是不喜欢我吗？他已经好久没来看我们了。他是不是已经把我们忘了？”
秦氏温柔地摸了摸小宋辞的头，笑道：“不是的，你爹……只是太忙了。”
“真的吗？我听说等办完宴会之后，我就能看到爹的了。我今天早上太饿了，出去找吃的时候，还看到大夫人他们正在挑新衣服呢。”小宋辞的眼睛亮亮的。
“娘，那我们为什么没有新衣服？”
“阿辞乖，会有的，都会有的。”
秦氏眼角一酸，又害怕她待会儿乱跑惹火了大夫人，不忘说道：“你今后一定见了大夫人要绕着走，知道吗？也不能惹大夫人生气，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去。”
小宋辞的脸被冻得通红，认真的点了点头，她的年纪太小，还不懂这些弯弯道道，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和宋雪儿她们都是爹地的女儿，自己只能在冬天挨饿受冻。而他们却能穿新的衣服，还可以和爹地坐在一起吃饭。
但是如果问了娘亲会不高兴的，所以她不问。
“娘，你说等春天的时候，爹地会想起来看我吗？我记得去年春天的时候，爹地发了好大的火，阿辞还没来得及和他道歉呢。”
秦氏苦笑着，“阿辞乖，等来年春天爹的就来了。”
去年春天的时候，就是秦氏嫁到宋家的第三年，她是离家出走的，背后毫无倚靠，大夫人又看她不顺眼，就随意分配了个小院子给他们母女两个。
就连下面下面的人也时常苛待他们，没个好脸色看，要饭没饭，要水没水。
但是好歹秦氏自己还会点针线活，用来贴补家用，这才不至于叫他们饿死，也就这样一点一点地熬日子，终于把阿辞给养大了。
只是那天晚上，他们再也没等到春梅回来，只有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以及大夫人手底下人那句，春梅在院子里面偷东西，已经被乱棍打死了。
那一夜，看到春梅尸体的小阿辞被吓得生了病，变成了小哑巴，一直等到来年的春天才好点，只可惜那时候，她还是没有看见自己的爹地。
自此也彻底断绝了念想。
宋家被抄家那日。
“娘亲，不好了，不好了。外面肉铺家的小李子说有人要来抓我们了。”
秦氏心里一慌，针戳破了手指，已经织了一半的手绢染上了血，“阿辞，娘亲怎么和你说的，不是说了不要你乱跑的吗？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小宋辞耷拉着脑袋，脚下踢着小石子。
“可是娘亲，小李子真的是这么说的。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好多人都在收拾东西了。娘我们也走吧，我带你走！”
秦氏一愣，走，往哪里去呢？
这么多年来，都被关在这个小院子里，她早就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样子了。
“娘，你快些收拾东西，我去拿个东西，马上回来！”小宋辞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秦氏推开小院子的门，突然发现宋府在她的眼前变得极为陌生起来，就是这个地方困了她这么多年吗？
外面的声音嘈杂。
“哎，赶紧的吧，要是再迟一点，就走不了了。”
“哈哈哈哈，都是白费苦心，你们一个都跑不了，官差都已经在路上了。”
秦氏被雷劈了一样，什么？抄家，流放？谋反？
她想抓住一个人问问，但府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行色匆匆的样子，根本就没有时间搭理她。
“请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谁啊，怎么像个疯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哎，这人就是被关在西园的那个疯子，快别和她说话了，赶紧逃吧”
“快走，快走。”
……
阿辞在逃走之前，还有一样东西想要拿回来，那是属于娘亲的东西。
在她开始记事的时候，但凡是家里的同龄的孩子看到了她都会欺负她。
“小倒霉蛋又来喽。”
“小乞丐！”
“小可怜，你要吃糕点吗？不给！哈哈哈哈。”
“打他，打她！”
小宋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讨人喜欢，他们都喜欢欺负自己，于是时间久了，她经常对着镜子看。
还会问秦氏：“娘，为什么他们总是欺负我，是因为我长得和他们不一样吗？可是我也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啊。”
而且都是爹的孩子。
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还骂我是小乞丐？
秦氏听到了只是哭，泪流满面。说着对不起的话。
小宋辞听不懂，但是从那以后，都绕着府里的小孩子走，只有在实在饿得不行的时候，才会出去找点吃的。
从狗洞爬出去。然后就认识了小李子。
是前面那条街肉铺子的小孩。长得高高大大的，一推就能把小宋辞给推倒了，有一次还流血了，被李家父母看到了，追着他打了两条街。
还非要他对自己赔礼道歉。
这是宋辞头一次知道，打了人之后要道歉。
那一天还吃了一顿很饱，很饱的饭，还知道肉比干干的馒头好吃多了。
可是也是那一天，自己被娘亲罚跪在院子里。
……
“啊，找到了！”小宋辞在宋雪儿的屋里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到的东西。
角落里一个破了一个角，看着有些年头的玉佩孤零零地被人扔在地上，上面似乎还有一个脚印。
“太好了。娘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小宋辞宝贝似的，拿起玉佩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
这块玉佩听娘亲说，是舅舅给她的也是娘亲如今唯一的念想了。
只可惜，之前她不小心把玉佩给宋雪儿他们看到了，然后就被抢去了。
一直都没有机会拿回来。
房间里的其他金银财宝都被人拿去了，可能是因为这块玉佩太破了，因此才逃过一劫。
说着小宋辞猫着身子就要往外走，结果没想到在半路的时候闯出来一个拦路虎。
“哟，本来是想来看笑话的，没想到竟然看到了一个小贼。”在小宋辞回去的必经之路上，竟然撞见了人。
“我……我才不是小贼，我是爹地的女儿，我叫宋辞！”小宋辞认得他，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
“哦，原来你就是宋辞啊。”那小少爷眼睛一眯，自然知道她是什么人，“原来你就是宋家那个小可怜啊。这东西是你的？”
小少爷仗着自己长得比她高，比她壮，一下子就抢走了小宋辞手上的破玉佩。
“切，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原来只是个破玉佩啊。真是没意思，你们宋家就只有这点破东西了吗？”
“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
小宋辞急得都快要哭了。
“少爷，您看……咱们要不还是走吧，这里马上就要来官差了。”
“怕什么？我早就看宋家不爽了，今日刚好来看看你们狼狈而逃的样子。”
宋辞知道他，是隔壁人家的小少爷，是经常和宋雪儿他们作对的人。
还会欺负宋雪儿他们，宋雪儿他们被欺负之后就会来找自己。
“呐，小家伙，想要吗？想要的话趴在地上给小爷磕几个响头，小爷就把这个玉佩还给你怎么样？”小少爷坏笑道。只要是让宋家人吃瘪的事情，他都乐意去做。
阿辞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手里的玉佩。
“不要，娘亲说过，不能随便给人磕头！你走开，把东西还给我。”
小宋辞气得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还有些害怕自己被府里的人发现。
要是被大夫人他们发现的话，又要挨打了。
“哎，真是可惜啊，如果你不磕头的话，那这破玉佩，我就只能丢了。”小少爷叹息着摇头。
扑通一声，玉佩掉进了旁边的湖水里。
“啊！你这个坏蛋，你们都是坏家伙，阿辞讨厌你们。”
亲眼看着那玉佩掉在了水里面，小宋辞尖叫着想要扑上去抓他。
“哈哈哈哈哈，就凭你！”小少爷轻而易举地就抓着她的头发，把她压在地上。“小可怜，你可真的是可怜啊，今天就算是谁都不会来救你了，只可惜从今往后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因为，你们一个都跑不了，都要被抓起来，送到西北去，你知道哪里是什么地方吗？”
“我可是听我爹地说，哪里都是豺狼虎豹，专门吃你们这些大坏蛋的。”
“你是个骗子。”阿辞直接咬了他一口，挣脱了束缚。
“啊，你这个死丫头，竟然敢咬我！找死！”小少爷生气的甩了甩手，直接一脚踹在了小宋辞的胸口。
将她踹在了地上，还不解气还要再补上几脚。
“少爷，少爷，真的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
“有什么好怕的！我爹可是朝廷命官，不像宋家可是大反贼！他们该死！！”
她好讨厌这个世界，好讨厌宋雪儿他们，为什么大家都要欺负她，明明都是爹地的孩子。
呜呜呜呜，娘亲。
“我呸，小贱蹄子也敢和我动手。”小少爷吐了一口口水，这才觉得解气。
小宋辞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她是要死了吗？就像是她小时候养的猫猫，像春梅一样。感觉好黑啊，娘亲她好害怕。
如果可以的话，阿辞想换个爹地，也不想要哥哥、姐姐了他们坏！
但是娘亲，娘亲要怎么办呢。
要是有人能帮阿辞照顾娘亲就好了，因为啊，娘亲对阿辞可好可好了，要是下辈子也能做娘亲的宝贝就好——
见地上的小丫头片子没了动静，小少爷刚想拍拍屁股走人，忽然背后被人拍了一下。
“喂，小子，就是你刚才踢得我？！”宋辞睁开眼睛，透着狠厉和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