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觉得自己还是当不得“花帝”这个名头,因为自己在这一刻想到的不是草木花民,而是那位双眼清亮的小神仙,而是在花园中和长春荼蘼斗艳拌嘴的日子。
她缓缓走上前,靠近那一道光柱的同时,不辨喜怒的脸上有了真正纯美的笑。
那样轻巧的跃进火中,尽是不悔与决然。
“以吾余命,”
“遮蔽天机。”
她本是长于灵界的牡丹,
于此刻,遮蔽了那位手执墨笔的神祇的眼。
轰!
天幕再次被火柱撕开!
可这次,没有激动,没有狂欢,只有无尽的悲凉和感伤。
花帝殒命,一界同悲。
可是,没有牡丹凝火成束,冲塔而出的火焰散乱四射,威力大减!
国色军领袖见此想也不想向塔顶登去,然而在离火柱十丈远时恐怖的威压就已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憋足了力气又向前迈了几步,直至七窍流血离那道火光仍有不小距离。
最终还是无力的从塔顶跌落。
又有几人不服输想要上前尝试,可惜全部无功而返。
“这是花帝用性命为我们争来的最后机会!”
“大家一起上!不能让花帝一番心血白费!”
“冲啊!格老子滴!当时冤枉花帝的愧疚现在能还一还了!”
就在花木们撸起袖子要大干一场的时候,却有一人步步生莲,凌天而上。
那是位青裙少女。
孟婵如入无人之地走到光柱前,伸出右手,在察觉到炙热的温度后略有瑟缩,却不曾退却。
火威不足。
火柱即便凝成一束,可若不能将天间黑瘴一举消除,来日总会卷土重来。
孟婵所处位置是整座聚灵大阵的核心,她可以继续抽取地脉与环境中的浓郁灵息,可百花界之后的万代子民又该如何生存呢?
现在与未来,亘古存在的难题。
焚天塔下,
“小队长,”
老山羊满是沟壑的脸上扬着深意的笑:“我是天塔小队里干得最久的木妖,”
“我比谁都清楚天塔的构造。”
他看向空中渐显吃力的少女:“或许,我们应该做些改变。”
孟一看向老山羊那双灰白的眸子,愣愣的点点头。
塔身炙热,背着体力不济的老山羊一步步向上攀去,哪怕疼的龇牙咧嘴满手血泡孟一也没吭声。
“那里!那里的阵纹需要变一变!”
“还有这里!这里要塞入一块火晶石!”
老山羊激动的剧烈咳嗽起来,他抿了口酒,又不停掐算着塔身的构造应该做出的变化。
“不行,再向上一点!还要再往上一点!”
老山羊急切的拍着孟一的肩,他伸出干瘪瘦弱的胳膊费劲的向上够去,只恨自己不能飞起来。
哪怕运足灵力自保,孟一仍不耐塔腰处的高温,小臂上一片焦黑,几乎要感受不到血肉的存在。
“老家伙,你可害惨我了!”
老山羊轻叹一声:“都是为了我们的家园。”
“可惜我老了没力气,不然我一定用不上你。”
孟一撇撇嘴,心想这又不是我的家园。
可还是吞下所有痛楚,一寸一厘的向上靠近。
他被“家园”两个字打动了。
终于,两块焦炭从塔身跌落后,十二座花皇城中祭司用来聆听神谕的听神台上窜起熊熊火光。
如何助长火势?
木。
这里是百花界,而他们,都是草木花妖。
这是不需点拨的共识。
一背脊佝偻的木妖拄着拐杖登上听神台,咳了两声后挺直腰杆满是骄傲道:
“百花界未来的昌荣繁盛,有小老儿的一份力量!”
说罢跳入火池,噼里啪啦的火声中似还能听到畅快的大笑。
一面容枯槁却精神抖擞的树妖紧随其后:“老夫曾经是国色军的一员,虽告老还乡,如今到底还能发挥些余热!”
说罢又成了助长火势的第二把柴。
一打扮讲究的花妖正了正群裾,冷然道:“生于斯长于斯,无以为报,只愿以身殉火,保我家乡!”
“以身殉火!保我家乡!”
“以身殉火!保我家乡!”
......
十二花皇城中殉火之人连绵,他们克服与生俱来的恐惧,只为心中的一点光明。
其中有寿元将尽的木妖,有风韵犹存的花妖,他们要用自己的残躯为后人留下一分希望;
其中也有血气方刚的草妖,也有体格魁梧的树妖,他们要用自己的满腔热血灌溉出万万里重现生机的大地。
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后,一批批嫩生生的果子在化成人形后会指着天上的太阳问:
“爹爹,为什么在哪里都能看到天上那块圆圆的大月饼?”
木妖会摸一摸他的头,温和的回道:“因为在很久很久以前,它曾消失了很长时间,所以我们要代替先人多看看它。”
火重新旺盛起来。
孟婵嘴角的笑并不轻松,牡丹遮蔽天机的时间有限,可天幕破除的速度实在太慢。
万千火种凝成的火束斑驳不纯,制约了火势的增长。
傅怀玉看到孟婵跃上塔顶的举动后目光便不曾离开她。
她本为木,离火那样的近,该克服多大的恐惧,若被火星子溅到又得多疼啊。
垂下眼睫,引出丹田中的万相兽火,
“这场试炼,一切都是注定。”
此火可化万相,也可容万相。
而他,身具火元体,对火有绝无仅有的掌控力。
最后再瞧那道青裙少女一眼,傅怀玉周身腾起熊熊火影,起身跃入通天塔中。
没有必胜的把握,只是觉得,在这一刻,自己应该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