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胸腔轰鸣,心在扑通跳动。
她仿佛幻想到一位斯文儒雅的绅士,说话时凝视她漫笑温柔。
沈暮两腮微粉,唇边渲着矜持的笑。
自己清清嗓:那好吧。
接着随口一问:它叫什么名字呀?
不知是难以启齿还是怎么的。
e沉默半晌:保密。
她越发好奇,以至于异想天开起来。
沈暮:它是特工吗?警犬?秘密搜捕,缉毒的?
e可能无语到想笑:你还挺敢想。
沈暮回了个无辜的表情。
谁让他拒绝暴露它的身份信息,她还能往哪儿想。
e:工作犬边牧不合适。
沈暮:为什么?它们智商这么高。
e:聪明过头。
沈暮:……
还能聪明到反过来指挥主人吗?
不过沈暮倒是没执着,说完点开照片,想再欣赏欣赏。
这回她注意到照片的背景。
似乎是一座特别漂亮的欧式私家花园。
家庭草坪在阳光下绿意盈盈,肆意蔓延盛放的殷红蔷薇旁,蹲坐一只血统纯正的边牧,黑白的毛发极有质感。
美术生对色彩都是非常敏感的。
这张照片的配色无论从对比调还是饱和度,都巧妙到能瞬间激起她的创作欲望。
沈暮顿时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令她头疼的画笔像被注入磁场,吸引她立刻投入画作。
沈暮直言:我有个小请求。
e:说吧。
沈暮:我想对这张照片进行二次创作。
版权方面她一向很严谨,毕竟在艺术界,有不少同志介意甚至反感原创再编。
沈暮:可以吗?
沈暮:[球球了.jpg]
e:好。
他没什么迟疑,似乎并不在意。
沈暮心里美美的:已经本人授权,以后可赖不掉啦。
e有点好整以暇:能赖什么?
沈暮理所应当:万一将来我的画得奖,被圈里污蔑侵权,你必须站出来维护正义啊。
e似乎考虑了两秒:好。
他真的在认真配合。
沈暮忍不住轻笑了声:开玩笑啦,狗狗很可爱,当然要私藏。
她继续忘形叩字:你这么听话,我都不习惯了。
e:小哭包。
e:能怎么办。
没辙的语气,又像是话里有话。
沈暮一愣,秒懂他深意。
昨晚她的字眼里确实有些阴郁,但也没明显到能看出她当时在哭的程度吧?
好过分。
她差点心肌梗塞。
只能死不承认:……都说了没哭没哭!
……
花城半岛,远离市中心几十公里开外。
有着二十多年岁月、几经翻新的庄园风别墅,在金灿灿的阳光下,弥漫出一种浓郁的欧式城堡味道。
开放式透明温室花园。
私家草坪上架着两张藤编摇椅,栽种的植物开得热烈。
江辰遇倚在摇椅里,专注指间手机的屏幕。
他今天穿得颇为随适,白衬衫休闲裤,领子的纽扣松开两颗,袖口翻折到肘,阳光照射下来,在他的黑色短发镀了层薄薄的光泽。
“我在厨房焦头烂额,你倒好,自己跑这儿来舒坦。”
埋怨的声音迎面而来。
江辰遇抬眸掠向来人,不动声色抿去唇边的弧度。
秦戈眼尖地捕捉到他那一瞬轻松愉悦的表情。
“什么有趣的啊,能把江总逗笑?”
秦戈走近,坐到旁边摇椅,甚有兴致地凑过去:“给我瞧瞧。”
江辰遇斜斜睨他一眼,一声不响将手机背面朝上搁到木几。
秦戈一愕,对他的行为进行强烈指责:“哎哎哎,这么绝情可没姑娘喜欢啊。”
话音刚落,秦戈就觉得这是自讨没趣。
某人有颜有钱,有资历有身段,商界公认的最年轻有为的总裁,粉丝都自发地有饭圈那味儿了,甚至所谓的老婆粉女友粉丝毫不啻当红流量。
就这样的人,全宇宙只剩一姑娘了,喜欢的也肯定是他。
偏偏人家清心寡欲,宛如远离红尘的圣僧。
秦戈哀叹了声世道不公。
转眼就直勾勾地盯住圣僧:“跟谁聊天呢?”
他确定自己刚刚瞟到的是微信聊天界面。
“一小朋友。”
江辰遇若无其事回了句,伸手拍抚蹲在脚边的边牧犬。
秦戈饶有兴味地猜:“小妹妹?”
等待两秒,他没否认。
秦戈一下来了精神:“刚在厨房老太太还念叨呢,让我多帮着催催你,赶紧成家,赶紧生娃,她等着抱曾孙!”
江辰遇安静说:“这话她天天讲。”
“那你倒是听半句进去,上回你到c市出差,老太太为你约了姜氏的千金吃饭,结果你居然把阿修给叫上了,可差点没把她老人家气死。”
好好的相亲见面,他跟亲弟弟一块儿去,好在后来老太太得知对方姑娘也捎上了弟弟,否则这茬怕是没那么轻易过去。
“我认为只是普通饭局。”
如此不上心,秦戈都急了:“得得得,你就说现在这妹妹有没有戏吧!”
江辰遇眸光轻垂,边牧犬乖顺蹭着他的手。
“都说了是小孩儿。”他不咸不淡开口。
秦戈扶了扶眼镜,语重心长:“年龄不是问题啊,都这样了,也不怕多等几年,关键是你得先有结婚对象,让老太太放心。”
江辰遇终于撩了下眼皮,慢悠悠地:“你还真是越来越像我奶奶了。”
“……嗯?”
“唠叨。”
秦戈翻了个大无语白眼。
他一只独犬,已经没有力气再和对面的孤狼作斗争了。
放弃使命,秦戈往后一靠:“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下月初就是老太太大寿。”
届时必然是一场隆重的宴会,成群挤破头也想嫁进江家的各集团千金,倘若他还没个动静,不用想,江老太太肯定要有动作,到时某人势必悔恨今日不听他言。
秦戈这般想着,身旁那人却云淡风轻:“贺礼方硕在置办了。”
重点是贺礼吗?
秦戈正想给他拗回来,突然想到身为世交家的孙儿,他送的礼可不能被比过去。
于是话锋一转,探口风:“你准备什么了?”
“画。”
“什么画?”
江辰遇一径沉默,随后瞄他:“重要吗?”
秦戈:“……”
他愣住:“你别是自己都没看过那画?”
好家伙。
江辰遇不能理解他的惊愕。
双手交叠在膝,微微侧首:“以奶奶的名义,最高价拍下慈善展会唯一中国作者的作品,这难道不比画的内容更有意义么。”
果然是江总的一贯作风。
工作以外的所有事最多分心一句话,然后由方特助全权代理。
秦戈不禁抚掌称妙。
下一秒,他蓦地茅塞顿开。
慢慢微笑问:“巴黎东方艺术作品展,一口价两千万拍下美院中国籍学生油画的,不会就是你吧哥哥?”
江辰遇静思片刻:“也许。”
数额是没差。
秦戈极缓极慢地深深吸上一口气。
“那你知不知道,我想拿下的美院小才女,就是你收购的那副油画的作者?”
江辰遇眼尾可有可无一挑:“是么?”
所以他买画纯粹是为了让慈善家奶奶开心。
而东艺展最高公益金证书,也因此第一次有了中国人的名字。
ok,fine.
不愧是他。
这个还真没法黑。
秦戈点点头,放过他,“行,进去吧,难得陪你回来看奶奶,就别在这儿坐着了。”
“嗯。”江辰遇徐徐站起来。
两人走出花园,并肩往屋里去。
秦戈边回头瞧了眼听话跟在身后的边牧犬。
忍不住调侃:“谁能想到身为巴黎美院设计学博士后的奶奶,养的狗会叫孙多多。”
江辰遇单手插兜,头疼地眉眼轻皱:“庆幸她没直接起名曾孙。”
闻言,秦戈嘴角一僵。
他秒懂了孙多多的内涵。
奶奶还真是……丧心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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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创作灵感,勾线上色都信手拈来了起来。
对沈暮而言,照片临摹没什么难度,不过一下午,画布上的边牧犬以及花园背景都基本完成,只剩一些简单的收尾工作。
将近晚六点,太阳渐渐西落。
沈暮放下画笔,清洗过后到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砂锅里的玉米排骨汤小火慢炖着。
沈暮握着手机,在流理台前安静站了很久。
终于,她低头,拨出了一通电话。
喻涵下班回家的时候,刚进门,就被飘来的饭菜香味盈满鼻腔。
疲软的精神瞬间打满,她嗅着味直冲餐厅。
入目是一桌家常但能轻易看得人垂涎三尺的菜肴。
沈暮正好端着汤走出厨房。
见她回来了,将汤摆到餐桌上,笑说:“饿不饿,我煮了你最喜欢的排骨汤。”
喻涵猛吸一口汤的鲜香。
她确定自己今晚可以干掉三碗饭。
“靠,宝贝儿,我简直恨自己没投胎成男人。”
沈暮解下围裙,看向她的目光带着迷惑。
“这么漂亮又贤惠的老婆,谁不想娶?”
她一副惊为天人的表情。
沈暮忍笑,转身回厨房取碗筷,“好啦,快去洗手。”
这顿晚饭喻涵完全没功夫分嘴说话。
她放开肚皮吃到第三碗,才终于想起白天的热搜。
被她再次问起时,沈暮已经吃好放下了筷子。
“首先呢,不能说代表中国参展,是霍克教授为学生们争取到的名额,其次,那是慈善展会,上流社会的名媛阔少通常会借此宣扬自己的名声和影响力,所以出现价格虚高都是正常现象,况且那两千万并不归属我,根本不能以此做比较。”
斟酌了会儿言词,沈暮和她解释。
“唔……”
喻涵两腮鼓鼓的,似懂非懂地愣愣点头。
沈暮给她添了碗汤,奇怪道:“不过这么扯的一条微博,是怎么上的热搜?”
艺术界向来靠作品说话。
无论霍克教授多看重她,在有实绩前都是无名氏,微博热搜有那么容易上吗?
本来喻涵还没觉得有什么,沈暮这么一说,她突然也觉得怪怪的,这条热搜白天可都快冲到前十了。
喻涵咽下口中食物,喝着汤说:“我寻思着啊,和林蔓有关。”
沈暮不懂那套,茫然眨眼:“她?”
“想压自己热搜呗。”
“……”
见得多了,对娱乐圈也就了然于心。
喻涵很快想明白:“九思和林蔓解约的热搜都沸一天了,这要发酵下去还得了,她现在没有团队,圈里谁都不敢得罪,可不就逮着你们这种出圈的话题分流,没跑了。”
沈暮有些惊愣:“还能这样啊……”
她一直以来都极少关注娱乐圈,到法国后才很偶尔地看两眼推特。
“小小基操啦,你下载微博没?”
“还没呢。”
喻涵从碗里抬起头,认真盯她:“成年人不可以没有微博!”
沈暮托腮,笑看她开啃最后一块排骨。
“那我下一个?”
喻涵飞速解决完,向她摊开右手,嘴里含糊着说:“手机,我给你联网,以后好陪我唠八卦。”
沈暮没多想,把手机递过去。
语气隐含几许郑重:“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喻涵接过手机,“咱俩有啥不能说的。”
沈暮静静和她对视:“我和南江大学的秦老师约了下周五聊聊。”
原本想尽快,但她鼻子的伤太不得体,得缓缓。
她还没说要做什么。
喻涵怔了一秒后,嘴角已经有点压不住了。
知道她的期待,沈暮温温一笑:“可能的话,我大概会边实习,边准备国内的考研。”
秦戈的那通电话,沈暮只说给她点时间考虑,但在一小时前,她给了他答复。
听罢,喻涵心里顿时亮堂堂的。
先前还在担心她想不开要回法国呢。
“宝贝儿,我要落泪了。”
见她一脸感动到如获新生的模样。
沈暮轻轻笑了声:“真假?”
“高三那年暑假,你说走就走,我差点都想追你到法国去,要不是我不懂法语……”
生活不易,喻涵叹气。
沈暮弯着清秀的眉眼:“我这不是回来陪你啦。”
“你最好说到做到,”喻涵心情大好,咧嘴笑开:“明天终于周末了,出去浪啊!鼻子好点没?”
沈暮忽然感到心绪豁然轻松。
她笑了笑:“我戴个口罩就好,想去哪儿?”
“做头发看电影逛街,你想做什么都行。”
说话间也不忘帮她的手机联网。
喻涵垂眸,打开沈暮未设密码的手机。
继续有条不紊地计划:“晚上再到酒吧潇洒一下,帮你把时差彻底调过来,然后……”
喻涵话音骤然顿住。
她眸光定在屏幕还未关掉的微信界面上。
一眼看到微信置顶。
昵称是e.
空白头像。
不是她。
喻涵立刻有了捉奸在床的敏锐:“你在外面有别的狗了?”
沈暮正等着听然后,谁知她话转得这么突然。
略怔一瞬,懵懵问:“什么狗?”
“微信置顶为什么不是你老公?”
见她捂住胸口作心痛状。
沈暮反应过来,好笑回答:“因为我们天天聊,不怕找不到你呀。”
“那他是谁?”
“他是……”
“你迟疑了,有问题!”
“……”
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说了。
沈暮只好讪讪一笑,默默把手机抽回来藏到兜里。
凭女人的直觉,喻涵断言:“哪个野男人?居然连我都不告诉!什么时候认识的?交往多久了?”
她越说越离谱,沈暮连忙摆摆手:“没有啦。”
喻涵直直目视她:“从实招来。”
沈暮被她“我比你还了解你自己不要试图在你老公面前隐瞒真相放弃抵抗吧”的正肃眼神,看得毛骨悚然。
只能犹犹豫豫地全交代了。
“嗯……就是高三下学期的时候,我参加过省中学生画展。”
喻涵抱臂,翘起二郎腿,“我记得,你的画卖了一万块钱,被校长全校表彰,然后呢?”
“然后……”
沈暮目光轻微飘忽,简而言之:“他就是那个买了我画的买主。”
喻涵静坐着消化数秒后。
她倒吸口气:“都背着我偷吃四年了?”
沈暮立刻否认:“别乱说,我和他只是……网友。”
喻涵可一点都不信。
直截了当:“他是谁?”
沈暮被问住,温温吞吞摇头。
见状,喻涵惊呆了:“不知道?”
“嗯……”
“认识四年了你都不知道他?”
“我没问嘛。”
“面也没见过呗,照片呢?”
“也没有……”
喻涵深深吸气,保持耐心:“当初买你画的时候,他的信息总有吧?”
沈暮咬住一点下唇,声音放低下来。
“我问过主办方,说买家是匿名购置。”
那是第一次有人买她的画,给了她极大的成就感,当时她也特别想知道买主是谁。
“那你是怎么和他加上微信的?”
“是后来他加的我。”
居然有反转。
喻涵重新燃烧起希望:“嗯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