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朝廷设的粥棚。
那就是他的好二哥揽的差事。
据消息,朝廷拨了十万赈灾银、五万担粮食,每亩一百四十斤谷种,加上江南的秋收。
不出意外,一定能最快速度渡过难关。
可他的好父皇千不该万不该胡乱用人。
二哥谢辰轲主理,内阁辅佐,户部督办,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上行下效腐败至极。
眼前的局面也算意料之中。
“走吧,过去看看”
吃饱喝足,谢辰瑜带着林夕梦下去。
两人坐着马车缓缓行至粥棚附近,已经有难民饿狼似的围上来,像是要把马车吃了。
林夕梦害怕缩在车厢一角,手指死死抓着栏杆。
谢辰瑜白了她一眼:“瞧你那点儿出息”
“殿下不知,这些饿极了的人不好惹的,咱们还是赶紧离开”
“你不想救?”,谢辰瑜慢悠悠。
“我倒是有那个本事”
她算什么东西,又不是救世主,做什么拯救世界的春秋大梦。
谢辰瑜不再说话,面色严峻吩咐车夫慢一点。
马车一慢下来,立刻有难民围堵上来。
“大爷行行好吧,我这姑娘今年十七,吃得少做得多,您救她一命吧”
“官老爷我这孩子才十岁,手脚勤快又机灵,不要钱给口饭吃就行”
“青天大老爷,求您帮我们伸冤,粥棚里的粥里掺了沙子,吃多了会死人的,我的孩子已经开始腹胀……”
马车越慢围堵越多,直至行不动。
林夕梦吓得像只受了惊的壁虎,死死贴在车厢上。
谢辰瑜看不过去,一把拉过来。
“害怕什么,跟爷出去看看”
林夕梦猝不及防被扯出去,然后就看见这辈子最为震撼的画面。
怎么形容呢?
这是一群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瘦得像地狱里刚刚爬出来的骨头架子,眼窝陷进去成了窟窿,嘴周围的皮直直下垂。
印象中的小孩子再怎么瘦也是白白软软,再不济也是圆溜溜肉嘟嘟。
可眼前的小孩子,像只瘦干了的大耗子,灰不溜秋皮包骨肉。
那一瞬间心仿佛被生生撕开,生疼沉闷,呼吸都不顺畅。
“怎么会这样,这些人怎么会被饿成这样”
“你们多久没吃饭了?”,林夕梦声音微抖,身子往前伸着,腿有点儿发软站不稳。
底下有答三四天的,有答五六天的,还有个最长七天都没吃东西。
“饿了就喝水,灌个水饱也就不饿了”
一个瘦骨嶙峋的妇女奄奄一息,怀里还抱着个吃奶的婴儿,也是干瘦干瘦。
明明胸口已经干瘪,只剩两张皮,哪里还有一滴乳汁啊。
林夕梦用最快的速度褪下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亲自给了那个母亲。
“快去弄些吃的补一补”
谢辰瑜拦下来。
“你这样给她,不出半刻就会被人抢走,真想帮她不如……”
“不用了”
那个母亲打断,把怀里婴儿抱到马车边上。
“夫人,您打扮得尊贵得体,我小妇人也就放心了”
“这孩子我不要了,帮我给他找个出路,能活着就行,我不要了”
断断续续凑出这么两句话,说完就倒下。
被吸干最后一滴乳汁的母亲当下就咽了气。
谢辰瑜脸色如常,林夕梦已经脸色惨白一屁股坐在马车沿上。
“走吧”
谢辰瑜叹口气,把孩子抱起来。
两队官兵开路,马车继续前行,很快绝尘而去。
后面饿狼似的一群难民绝望追了几步就停下,所有人都无比羡慕那个被救走的小婴儿。
“我也有个孩子,可惜他没熬过来”
“这个贵人真好啊,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
“年纪轻轻看着就非富即贵,咱们打听不得”
“老天爷不公啊,穷得饿死人,富得流脂膏”
——
谢辰瑜派人安顿好那孩子,带林夕梦回府。
当天林夕梦就做了噩梦。
梦中她当了一辈子小妾,谢辰瑜当了一辈子碌碌无为的皇子。
二皇子登基后对别的皇子赶尽杀绝,他们的府邸一小再小,最后被逐出京城。
林家人也在北疆一个个受虐而死,母亲、婶婶、弟弟妹妹们,乳母嬷嬷,林家上上下下所有人,一个接一个死去。
她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却无力改变。
谢辰瑜终生郁郁寡欢,每日酗酒睡觉打女人。
伤心病痛,很快她的生命也走到尽头,可那时她不过堪堪三十来岁的年纪。
在现代三十岁,很多女孩子还没结婚吧?
“不!”
撕心裂肺着喊出声,林夕梦大汗淋漓惊醒。
正是半夜子时刚过。
守夜的紫荆急忙进来询问,青青听见动静也披衣进来。
两人见主子这副模样,赶紧端茶倒水试体温,果不其然已是高热。
“怎么办?得赶紧请大夫,温度这么高会把脑子烧坏的”,紫荆变了脸色。
青青同样凝重。
“可今晚是宋良娣侍寝,主子爷这会儿一定歇下,现在去请恐怕……”
“这会儿还犹豫什么,姐姐不去我去”
紫荆跑了出去。
青青盯着她的背影吃惊:‘之前还闷闷不爱说话,怎么突然就把主子放心上,还有拼命的意思?’
——
竹箫院的动静还是惊动了碧波苑,离得到底也不远。
“殿下”,宋良娣懒懒得不想起。
谢辰瑜寒冰眸子一眼望过去,宋良娣麻溜儿滚起来服侍穿衣。
“她不会是装的吧?殿下还是去看看,近来妾身的确得宠,林姑娘该不会吃醋了吧?”
“今儿爷才带她出府,这会儿就不懂规矩了,她也太贪心了难道要一直霸占着主子爷?”
“殿下您还回来吗?您又不会治病,让大夫先去呗?”
谢辰瑜二话不说一把掐住她脖颈。
“你说完了吗?”
“本殿生平最讨厌别人教我做事,她争宠勾引是她的事,你凭什么插嘴?”
“是谁给你的权利?”
宋良娣吓傻了,语无伦次说不是,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样子。
“殿下息怒,妾身有罪”
话音未落,眼前人已大步离开,留给她的只有冰冷决绝的背影。
“殿下”
宋良娣恍惚坐在地上。
刚才的柔情蜜意都是假的?殿下刚刚还赞她温柔懂事,贤惠体贴,还说赵良娣不管事,理应归她管。
刚刚还说管得好了以后后院事务全都给她,凭她傍身。
现在就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