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章:
边城的九月出奇的平静,但这平静底下有多少暗潮涌动,就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随着苏恒泉带队前往御魔关,苏家堡就不再是清净地了。
僻静小院外变得不再僻静,虽然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敢踏入院中,但借着看望族中老人由头,目的却是为了同他偶遇的人,却越来越多了。
看着这些个一看到自己就眼中大放光彩的族叔、族伯,拉着唠了一路的家常。
什么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呀。
什么想没想起,你小时候同我最亲呀。
全特么的在放屁,苏辰井以脑海中历历在目的,五岁前的记忆发誓,眼前这些个男人,有一个算一个,全他么的没见过。
反倒是那小时候真的关系好的几个叔伯,根本连影子都没有。
而被这群亲戚缠了一路的苏辰井终于感受到,为什么说父母是孩子永远的避风港。
苏恒泉在的时候,苏辰井感觉苏家堡的亲戚们不要太正常,而这才刚走几天,就变的这么不正常了。
他也能看出来,今天这些个亲戚,还是有些克制的,起码没有闯进小院,也没有跟着回府,邀请做客被拒,也就是锲而不舍的再约几次。
但再往后会变成什么样,可是不好说了。
“看来,得想个办法,把这些人给稳住啊!”
府内中堂,苏辰井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
苏家祠堂
适才与苏辰井分别的族叔族伯们,此时已经全都聚在了苏家祖宗牌位之前,表情也变得很难看。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这苏辰井到底还算不算咱们苏家的人,好东西怎么全紧着外人呢!”
“是啊族老,咱也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但好歹都姓苏,非要我们同那些人一起排队,这就有些过分了啊!”
“排队也没啥,哪怕给守卫打声招呼呢,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这些个护卫真是铁面无私啊,不管是谁插队,都不给登记,我都说了我是苏家堡的,是苏辰井的族叔,两个书记的也不给记录,咱们苏家难道是要分家了么!?”
一个宗族只要大了,总会有出息的,也会有没出息的。
苏家家学渊源,但渊源的另一个意思,就是很难。
对于不少苏家弟子来说,若是灵宝珍形过得去,还能逼自己努努力。
可要是灵宝珍形也不行,那就是两个字。
开摆!
反正吃喝都在家里,光拿利钱也饿不死,靠着在外头吆五喝六,牵桥搭线,日子也能过得有滋有味。
努力不一定有结果,但放弃一定贼舒服。
族中长辈看到这个,当然也会心痛啊,也会怒其不争啊,但没用啊。
人一旦决定开摆,说服自己就会特别容易。
反正珍形已经确定,努力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我就是学不进去药理,别说药材,花木我都分不清楚。
这辈子反正就这样了,我争取不给家族拖后腿就行。
不光是苏家,边城各个大家族中,都有不少这样的人。
你说他们不聪明吧,他们其实贼聪明,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见识远超常人,你要不涉及实际操作,他们能同你好好指点一番江山,恍惚间你都会感觉,会不会是家族耽误了这些大才。
但你要说他们聪明吧,这些人能把你气死。
有些人如无根浮萍,努力到无能为力,都不会选择放弃。
而这些人出生时便立于广厦之巅,只是因为看过更大的天地,就早早选择认输投降,还美其名曰远见。
如果说人生是一场战斗,那么这些人都不能算是炮灰或者逃兵。
他们大概是穿着铠甲拿着武器的假人,都不需要战斗,风就能将他们吹倒。
而倒地后他们还会说,反正都要倒,被风吹倒总好过被砍倒云云。
这些人活着的目的,好像就是为了享受,吃用都要最好的,女人要找最靓的。
明明拼尽全力追求生活的品质,可一年一年过去,却越发的像坨烂泥。
就好像眼下这群人会闹到祠堂来,归根结底就是因为眼红。
毕竟随着金色小井的出现,此时的边城中已经有几十个如愿以偿的案例。
虽然都是些小愿望,但也足以让他们动心啊。
远的不说,就说那个白米变黄金,就很合适嘛!
有几个特意在许愿前将家里的米缸换成最大的,结果...当然是没有结果啦。
这边自己人落空,外头到处都是愿望成真的故事,这心里要能平衡,那就怪了!
苏恒泉在的时候这些人不敢放肆,眼下族长带队前往御魔关,苏家堡里没了能镇住他们的,可不就开始作妖么。
其实这些人啊,也就是借着由头闹一闹,族老太了解他们了。
别看一个个说得声泪俱下,但其实这些人根本就不敢朝苏辰井发难,因为他们都很聪明,知道只有苏家好了,他们才能继续摆烂。
而苏辰井,便是一个让苏家更好的可能,所以这些人现在闹到祠堂,又悲又伤,说白了只是借着这个由头,向族里讨点实惠。
比如加点例钱,其实这都是小事儿。
谁让苏恒泉能想出那么巧妙的办法呢,之前苏家一门心思扑在药理上,从来没想过女人的钱竟然那么好整。
就那个什么补水,拉皮的套餐,都快预约到明年去了,这钱挣得连他都觉得有些心虚。
基于这个前提,族长苏恒泉在临走之前嘱咐过,可以将族人的待遇都往上提一提,只要不打扰到苏辰井,万事都好说。
所以,面对今日的场景,族老是早有准备的,虽然身处一片闹腾中,他却早已经看到了故事的结果,看着眼前众人忘情的表演,一双饱经沧桑的眼中颇有几分高处不胜寒的寂寥。
果不其然,在一阵悲怆过后,那个自称苏辰井三叔的人便开了呛,族老正要应下,门外却传来一阵清朗的声音。
“我觉得三叔说得对,这些日子,我确实忽略了族人的感受,让各位叔伯受了委屈,实在是不应该。”
开口正是苏辰井,一身劲装的年轻人,施施然走进祠堂,先双手合十向祖宗牌位躬身三拜,才向此间众人招呼道:“族老,各位叔伯。”
正主忽然到场,气氛却变得有些尴尬,刚刚还朝着族老大吐苦水的男人们,此时一个个心虚的厉害。
尤其是打头那个自称三叔的,更是觉得眼皮子狂跳。
他有一点没说谎,他真是苏辰井三叔,同苏恒泉是一起穿着开裆裤的情谊。
只是人长到这个年岁,如果还指着开裆裤的情谊,那么只能说明其中某个人混得肯定很差。
苏纯印便是这样一个人,十岁灵宝珍形一口方印,入学鸿武学院。
上午去时拍着胸脯说,未来边城十大灵器,定有他这宝印一席。
下午便哭着逃回来了,说是课业太难太苦,饭菜也不合胃口,同学排挤,师长不喜,不如留在家中自学。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父母会信这样的鬼话,反正苏纯印就从鸿武学院退学了。
十年后,完成一千次心炼的苏恒泉从鸿辅学院毕业,并在鸿辅榜上留下自己的姓名。
而苏纯印,也从苏家族学毕业,取得妻一位,妾两人,外室数位,狐朋狗友一群的好成绩。
再往后,就是眼前这样了。
这位三叔凭借自己的努力,为苏家繁衍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保证了哪怕其他几房一个崽都不生,都有足够的后备力量支撑。
但同样,随着家中人口的增多,这位从来都不知道开源节流为何物的三叔,终于明白了生活紧吧是什么意思。
或许是因为自己过去的经历,所以他对自己的孩子特别严苛。
打定了自己虽然飞不动,但要让后代带我起飞的主意。
但培育孩子是很花钱的,别的不说,谁都知道器胚阶段,心炼越多次成就越高。
但为什么还是有人做不到心炼千锻呢,其实这里头原因很多。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营养来源于补充。
鸿武学院还好一点,因为边城特殊的地理环境,所以没有人敢在这个方面怠慢,顿顿灵食管饱,只要意志足够坚定,哪怕靠学校里的给养,都能完成心炼千锻。
但鸿辅学院就没那么好运了,校内的供养非但不足,课业也相当于半工半读。
鸿辅学院的弟子虽然是免费收录,但花钱的地方可不少。
哪怕是像苏辰井这样的,也是从挖井开始学的。
该怎么判断哪儿有水,一口井该从哪儿挖,如何判断一口井的水质。
珍形是什么,你就得去了解,知道它是怎么来的,怎么能弄得更好。
这些都是课业的方向,而练手的材料呢,学校可不会白提供给你,都是要花钱的。
如苏辰井这样的,那就很幸运了,家里把钱交的足足的,到了地方只要按部就班的操作就可以了。
但很多平民弟子就没那么快活了,尤其是草木铁石类的弟子,在鸿辅学院的十年,基本就是学徒工的十年。
营养差加上要劳动,别说心炼千锻,五百锻都是罕有。
所以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虽然理论上有最优解,但现实条件达不到。
即便是苏家堡这样的地方,也不是人人都能负担得起。
毕竟也不是谁都跟苏纯印这样这么能生,关键很多都是外室生的,苏家不承认。
这也就导致苏纯印现在,搞钱特别积极,今天这个“敲山震虎”计划,就是他牵头想出来的,眼瞅着族老都要点头了,苏辰井竟然杀出来了。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三叔就是来跟族老叙叙旧,没别的事儿,你忙你的去,忙你的去!”
眼皮狂跳的苏纯印还是保持了一定的镇定,想要大事化小。
“三叔说这话就见外了。”
苏辰井目光扫视众人,诚恳道:“此事因我而起,又怎么能说与我无关呢。”
“哎呀,你这孩子,叔叔伯伯们就牢骚几句,你还记在心里了,真没事,我们就是难道凑到一起,聊聊天,一会儿就回去了!”
苏纯印一边说着,一边朝边上的人使眼色,顿时附和声一片。
“不,我觉得叔叔伯伯们说得很有道理,所以我想出了一个补偿的办法,叔叔伯伯可以听听看。”
苏辰井当然知道,这些人并翻不出什么风浪,也十分好糊弄。
但他更明白,最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被击破的。
随着时间推移,许愿井的破绽只会越来越多,而苏家堡永远是他的大本营,如果在这个大本营里,都还有质疑他的声音,那这个事情就太不妙了。
原本这个事情是早就该做的,但因为黑色、金色两种性质不同的愿力出现,牵扯了他很大一部分精力,所以才耽搁到今天。
本着堵不如疏的处事方法,他觉得一次性将族人的要求回应,不失为一个更好的决策。
“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大家都是自己人,所以眼下有些事,我这个做晚辈的也不妨与诸位长辈交个心,透个底。”
苏辰井面朝众人,特别光棍:“没错,我将许愿井放在演灵台,就是要借边城数十万人力来收集愿力,点亮井中愿光!”
“所以,我是不会将如愿井收回来的,这一点还望各位叔叔伯伯理解。”
“但是,咱们都是自己人,让诸位同外人一起排队,我这个做晚辈的也有些于心不忍,所以我决定,从这个月起,每个月的月初十五,许愿井不接受外人参拜许愿,只有我们苏家的人能去!”
祠堂众人听着苏辰井的话,激动得都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尤其是苏纯印,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想让族老加点例钱,谁知道竟然得到这样的结果。
高兴么,说实话也不那么高兴。
毕竟,哪怕有了许愿的机会,那愿望成真的概率也是很低的。
还不如实实在在的例钱。
多年臣服,苏纯印虽然人没什么长进,却也明白了合适的重要性。
对现在的他来讲,许愿机会可没有实实在在的钱财来的重要。
更糟糕的是,等到苏恒泉回来,他会不会觉得是自己带头逼迫苏辰井呢?
虽然是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但苏纯印对这个哥哥是真的怕,所以在听到苏辰井的话后,他下意思就有点怂,想往回找补。
其实不光是他,祠堂中很多人,都是同样的顾虑和想法。
苏辰井一样就看出了众人的顾虑,当即又拍着胸脯道:“我明白诸位叔伯的担心,但我觉得诸位的担心有些多余,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你们许愿,那能跟外人一样么!”
“我是谁?我可是愿成如许井的器主!我亲自教你们怎么愿望该怎么许,保证你们的成功率,大大提升!”
“太大的不敢保证,但小小的愿望,咱们苏家必须人人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