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霖欲语还休，最终长长地叹息一声，只觉得无比悲伤，“早知道，便不去妖界了。”
这一趟，没追到斩三刀，反而惹到了妖皇，被抓的，受伤的，被迫离开妖界的，都没捞到什么好处。
唯一得偿所愿的，大概只有红渠了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魔尊郑重地强调，“我打败了妖皇，还取得了突破，这一趟收获不小。”
狗男人到死嘴都是硬的。
不过，算了，不跟身受重伤的人计较。
“是是是，”简霖替魔尊大人盖好被子，“魔尊大人三界第一厉害，快点休息吧，好好养伤，身体最要紧。”
魔尊才不会听她的，他偏要坐起来，还指挥简霖为他拿过来一件寝衣披上，一副要兴致问罪的架势。
简霖耐着性子听他指挥，伺候魔尊大人坐起来，心里早已做好了准备，大约猜到魔尊想说什么。
然而结果出乎意料，魔尊坐稳后，露出挑剔的眼神，忽然说道，“我发现你，越来越不讲究了，你在舞姬坊时，我每次见你，你都会换一身新衣服。”
简霖默默低下头，那件从妖界买来的海棠外袍经历过大战，早已破碎不堪，她卷起来收到乾坤袋内，身上只有一件素白的衣裙。
连日来，她身在地牢，懒得收拾自己，每日裹紧小被子窝在小床上，裙摆褶皱不堪，伸手摸摸发髻，也是松散不成型，那确实不是很讲究。
但是，这很重要吗？！
“以前是为了勾引魔尊大人，每日用心打扮，”简霖坐在脚踏上，双手撑在下巴，无所谓地说，“现在懒得勾引了，那当然不讲究。”
“你真是毫无耐性，练功还爱偷懒，怪不得修为一直毫无进展，我教你明月神功，简直是白教了。”
魔尊还是一如既往地毒舌，可惜简霖已经免疫了。
她抬眸看向魔尊，半真半假地说，“没有白教啦，还是有点用处的。”
至少修炼起来，拿积分拿得飞快，比起魔界烂大街的天魔决好多了。
魔尊冷眼瞧她，懒得与她争论，“这件事以后再说，我现在问你一句，想清楚了吗，还要走吗？”
简霖直起腰，脸上表情郑重严肃，“想走，我想知道小黎，到底怎么样了，若是死了我替她立牌位，若是活着，拼死也要试着救她。”
魔尊盯着简霖，沉默，伸手从枕侧掏出一个小东西。
卧房内，灯火通明，明亮温暖。
魔尊修长的指尖缠绕着红绳，最底端坠着一个透明的八宝琉璃球，琉璃球泛着光晕，简霖定睛一看，里面竟然是一条小银鱼。
来自龙骨灵脉处的小银鱼，正在琉璃球内欢快地游动，周身缠绕着淡淡的蓝光，悠然自得，无比活泼。
“魔尊大人，”简霖惊讶地问，“你什么时候藏起来的？我原以为都给了小黎。”
“后来小黎又还给我一条，”魔尊伸手将八宝琉璃球递给简霖，“你留着吧，只要这鱼还活着，证明小黎还活着。”
简霖伸手接过来，细细打量琉璃球中的小银鱼，满脑子疑问，“这是什么原理？还有，小黎怎么会给你，不给我？”
“原理不知道，我猜大约是龙族内部的秘术，”魔尊淡淡地说，“至于为什么给我，可能小黎觉得我更可靠吧。”
这话说得，简霖无可辩驳，咬牙道，“这个小混蛋，真会见人下菜碟。”
虽然骂着，嘴角忍不住勾起来，她信魔尊所说的话，小黎没死，真是太好了。
“还有一事，那晚我跟妖皇对战，不经意间打歪了他的面具，我发现他半边脸烂掉了，”魔尊伸出手指在左脸颊比划，“从眼睛下方，烂到下颌骨，能看到牙齿。”
简霖心思急转，“他妖力强大，为什么还会这样？难道这就是他找龙丹的原因？”
“八九不离十，妖力强到极致，肉体脆弱到极致，那晚他为了打败我，忽然将修为提升至化神第八层，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早就已经修炼到了，因为某种原因强行压制自己的修为，不想过早获得突破。”
“可是这样一来，小黎的处境岂不是更危险？”简霖心揪起来，“妖皇不行了，正好用龙丹进补。”
“不是，正因为如此，他不敢轻易动小黎，”魔尊恨铁不成钢地说，“龙丹妖力强盛，若是再进补，万一肉体直接崩溃怎么办？妖皇绝对不敢冒险尝试。”
简霖眉头紧皱，“如果肉体消失了，那妖皇会成什么？”
“无意识的强大妖力，会被妖怪分而食之，会被有心人收服，祸害苍生，运气好的话，他利用龙丹飞升成功，则天下太平。”
简霖忽然记起一件事，猛地一拍床沿，痛得她龇牙咧嘴，坚定地说，“这不会就是妖皇的秘密吧！”
“当然，打败妖皇很难，替妖皇进补还不简单，”魔尊总结道，“如果我是妖，一定会联合其他妖，用计将妖皇弄死，然后分而食之。”
“白眉也是这么想的，后来他死了。”简霖凉凉地说。
白眉，妖皇亲近的部下之一，凛羽卫的提供者，他的死，直接导致红渠在妖界混不下去。
“那你知道白眉是谁杀的吗？”
“不是妖皇吗？”简霖惊讶地问。
“是大祭司，”说到这里，魔尊目光沉沉，盯着简霖，“对了，简沐笙，你把大祭司弄哪里去了？”
简霖一哽，目光闪避，吞吞吐吐，“这事……不太好说。”
“你不说算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没有大祭司在一旁谋划，妖皇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魔尊向后靠在床头，疲惫地说，“好了，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若是想走便走吧，我不拦着你。”
简霖趴在床边不动，一时间有些混乱，原本坚定的心思开始动摇。
沉默半响后，她伸手戳戳魔尊手背，小声问，“魔尊大人，你说我该不该去？”
“不知道，自己想。”魔尊无情拒绝。
“唉，好吧，我自己想，”简霖站起来，对魔尊轻声说，“那我先告退了，魔尊大人，你好好休息。”
魔尊闭着眼，轻轻嗯了一声，简霖抬起脚步往门口走。
就在简霖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见魔尊叫住她。
“等等。”
“什么？”简霖回头，燃起一丝希望。
“你身上的毒，我给你解药。”
话音落下，一个白色小瓷瓶飞过来，简霖伸手接住，握在手心，似乎还有温热的体温。
“吃下去，运功调息一夜，明早就会好。”
隔着屏风，魔尊声音淡淡的，简霖竟然听出一丝温柔。
“知道了，多谢魔尊大人！”简霖扬声说，关上门利落地离开。
走出正殿，简霖还没想好要去哪，忽然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
“哎呦，这不是阿沛姑娘么。”大总管带着人，从走廊另一侧过来。
简霖站定，坦然地打招呼，“是我，大总管，这么晚了还在巡夜，真是辛苦。”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提她是怎么从死牢里出来的。
“不辛苦，都是我该做的，”大总管双手揣在胸前，笑得分外灿烂，“谁让后宫无主呢，只能我多操操心了。”
简霖微笑回应，不懂大总管跟她说这些有什么用。
大总管见她不搭茬，也不尴尬，抬手找来一个小侍从，“来，给阿沛姑娘打灯，送她去偏殿休息。”
然后又对简霖说，“之前阿沛姑娘住的那间屋子，还是原来的样子，有什么需要跟我说，阿沛姑娘千万别客气。”
简霖本来还犹豫，要不要回舞姬坊小院住，既然大总管说了，那她就住偏殿吧。
很快她来到偏殿门前，小侍从贴心退下，她推开房门一瞧，恍若隔世。
真的一切都未改变，花瓶里依旧插着梅花，架子上挂着送来的锦衣华服，铜镜前各种首饰闪着莹莹光芒。
床头柜上塞着话本，她躺在厚软的被褥间，长舒一口气，大脑软趴趴的，拒绝思考，拒绝工作。
她抬手打开解药瓶子，倒出一粒红色小药丸，囫囵吞下去，翻身很快陷入沉沉的睡梦中。
一夜无梦。
再次醒来，是耳朵先醒，眼睛依然不愿意睁开。
先是听到窗外的沙沙声，似乎是在下雨，紧接着是书本翻页的声音，一切安静而美好。
她又抱着被子睡了一个回笼觉，才缓缓睁开眼睛，发现是桃娘坐在床头小柜上，正在翻阅一本话本。
见她想来，笑着打招呼，兴致盎然地说，“这人间的故事，倒是很有趣。”
简霖露出微笑，心情莫名很好。
起身推开窗户，果然是在下雨，寒气扑进来，提神醒脑，心旷神怡。
魔界日常雾里缭绕，天气阴沉，终年不见阳光，偶有雨水冲刷，殿外的花草绿叶，显得分外鲜亮可爱。
简霖撑在窗沿发呆，忽然下定了决心，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她要回观澜宗，查清楚她为何不能修炼出金丹的事，至少修炼出金丹，再杀到妖界救小黎。
妖界，去是肯定要去的，只不过要换种策略，以更成熟的姿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