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蒙毅在嬴政身边随侍这么久,可蒙毅依旧觉得眼前这位的心思难以揣度。
蒙毅本以为嬴政在知道嬴慎杀了徐福这件事后,会暴怒,会严惩。
蒙毅甚至都想好如何进谏保下嬴慎了。
可嬴政的表现又令蒙毅有些摸不着头脑。
回想之前,在徐福撺掇嬴政建造蜃楼,以求长生之时。
朝中上奏,甚至死谏嬴政诛杀徐福的人并非没有,可在嬴政表现出维护徐福的决心,并处置了一些人之后。
除了一些老臣还有微词,其他人基本不会以死来逼迫请求嬴政诛杀徐福了。
大部分人都在这件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本以为赢慎杀了徐福会触怒嬴政,但没想到嬴政似乎对这件事并不是那么看重。
蒙毅正想向嬴政告罪一番,顺便替嬴慎求求情,嬴政好似知道蒙毅心中所想一般,道:“朕没有怪罪蒙卿的意思,蒙卿也不必替那个逆子求情。”
说着,嬴政似乎想到什么,笑骂一声:
“他精着呢,早已将此事通过不少蛛丝马迹泄露给朕。”
“陛下?”
蒙毅突然觉得这对父子很有意思。
一个死命保了一个明显该死的人将近十年的时间,在人被杀了之后却又不生气。
一个费劲心机,在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情况下,快刀斩乱麻把人杀了,却又事先让人知道。
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便听嬴政冷哼一声,说出令蒙毅心惊肉跳的话:“若是在罗网,影密卫,相国等人的眼皮子底下,他能一点风声都不泄露,朕恐怕反倒要夜不能寐了。”
蒙毅能够在嬴政身边随侍多年,并一直深受信任以及重用,自然不是有其行事优点,那便是直。
闻言疑惑不解道:“陛下既然知道慎公子有此念想,又为何放任公子成事?”
“朕为何要阻止?”
“自是因……”
蒙毅刚想说出理由,突然顿了一下。
是啊,就算之前嬴政需要徐福去寻求长生不老药,因此不仅给徐福封君,又在朝堂之上多方维护。可并不代表嬴政会一直给徐福擦屁股。
特别是这么多年,徐福耗费无数钱粮,却没有真的帮嬴政找到长生不老药,恐怕嬴政对于徐福的信任也早已磨损殆尽了。
嬴政看着蒙毅若有所思的神情,并没有打断蒙毅的思绪。
蒙毅会往哪个方面去想,君臣相处多年,嬴政很清楚,只是蒙毅不知道,自己所想的比他所想还要多。
例如,嬴政想看看,阴阳家既然以此来融入大秦,那么在徐福死后,阴阳家会怎么做?
又例如……
“臣失礼。”
蒙毅的思考并没有持续多久,方才也不过是被嬴政泄露出来的消息震惊,不由得多想了一些东西罢了,回过神才想起如今正在与嬴政商议中,赶忙告罪一声。
接着便看到嬴政拿出了一沓纸张,顿时明白,这恐怕就是这段时间以来,嬴政收到的来自桑海的消息。
蒙毅上前接过这些奏报,看了很长一段时间,嬴政端坐在大殿之上,旁若无人的处理起其他政务来。
直到蒙毅放下这些奏报,思考了好一会,嬴政才随口问道。
“蒙卿可还要替那逆子求情?”
“臣以为,该罚。”
嬴政闻言,停笔思考了一会,方才幽幽说道:
“确实该罚了……”
……
“臣领旨。”
赢慎恭敬地从赵高手中接过嬴政的旨意,表情态度恭敬无比,没有丝毫的不满。
“还请公子尽快启程,陛下已经让臣为您备好车马。”
赵高一如既往的谦卑,并没有因为嬴政将嬴慎关进宗正府的旨意,对赢慎的态度有任何的改变。
赢慎没有理会,朝着屋内喊道:“无双,把东西都带上。”
虽说很奇怪嬴政居然不闻不问,直接一道旨意把自己关进专门掌管王室亲族事务的宗正府,其余的什么都没说。
但因为清楚地知道,嬴政就算要处罚自己,也会让自己先回到咸阳再处置,所以赢慎早就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此事就此离去倒也方便。
“十弟……”扶苏开口想要说些什么,赢慎罢了罢手,止住扶苏想要说下去的话,潇洒离去。
赢慎很清楚,扶苏想说的无非就是些让自己保重之类的话。
然而只要事件不偏移,这些话估计不久之后,就轮到赢慎跟扶苏说了。
而且相比自己,起码自己是自己把自己弄进去的,并且已经准备好全身而退的后路,只要时机一到就能脱离苦海。
可扶苏出事的话,必然是被别人算计的,自己的情况比起扶苏未来而言要好很多。
未免扶苏以后心里不平衡,接下去的话不听为妙。
路过李斯身边时,李斯微微侧身,不管嬴慎杀徐福是为了什么,至少嬴慎做了朝堂之上许多人想做又做不到的事,李斯只要还想在官场混,该有的态度还是得有。
一出府衙,看着赵高为自己准备的豪华“马车”,嬴慎眼皮一跳。
还真是,看得起自己啊。
伸手摸了摸青铜制造的车厢,嬴慎朝着跟随而来的赵高询问道:“中车府令不觉得这马车太过显眼了吗?”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已经读了不少书的赢慎还是认出了这辆车。
这辆车因为通体以青铜打造,防护力度max,但比起这辆车的防护力,这辆车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接收犯罪的王公贵族。
最关键的是,这辆车已经很久没用过了,而上一个有幸坐上这辆车的人,名叫成蟜。
“公子身份尊贵,唯有如此,才配得上公子。”
赵高语气没有任何波动,似乎安排这辆车并没有其他含义。
但赢慎并不会这么想,心思一转,便猜到赵高为啥给自己上眼药。
赵高是想把自己受嬴政处罚的事闹个人尽皆知,让原本准备倒向或者看好自己的人,犹豫起来,以便他们有机会,将这些人原本准备投资的目标,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想到这,赢慎深深地看了一眼赵高,等自己出来,头上就再没人压着了。
到时候,一旦自己开始组织势力,就轮到自己直面赵高。
能否报复回来,就看自己的手段了。
“有劳中车府令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