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不对,再往那边去一点儿。”广丹边指挥仆役,边竖着耳朵听屋内的疯狂大笑声。
晋宣师弟已经把自己关在屋里好几天了,一开始还安安静静的,可越到后面就越可怕,时不时大笑几声,要不是听公子话,他早就闯进去探个究竟了。
忽然,屋门猛地被打开,广丹抬头看去,就见一个人影风一般地从眼前飘过,冲出了院子。
这不是晋宣师弟吗?他这么着急去做什么?
此时的晋宣哪里顾得上小师兄?他兴冲冲直奔主院去找谢厌,激动无比的他一踏进院子,却看到他家小师父正在院子里烤鸡,而那个传言冷心冷情的废太子居然面带微笑陪他一起?
师父果然厉害!
谢厌看到一脸兴奋却茫然的晋宣,招了招手,“都吃透彻了?”
看晋宣这高兴的模样,一定是有所感悟才对,哪知这小子居然认真摇了摇头,“师父,您的方法我都理解了,但我想问一下,您这方子是真实试验过还是凭空想象出来的?”
听他这么说,谢厌觉得他这种敢于质疑的态度非常值得赞扬,可旁边帮忙一起烤鸡的褚九璋却冷下眸子,扫了一眼晋宣,后者顿觉后颈发凉,情不自禁退了几步。
接过褚九璋烤好的鸡肉,谢厌美美啃了一口,只觉得相当满足。他的烤鸡技术一直比不上小久,即便烤鸡所用的条件和步骤与小久的分毫不差,到最后却还是缺了那么一点味道。
褚九璋果然就是小久,连烤鸡的味道都一模一样。
隐在暗处的应十四手捂胸口,她家主子怎么就沦落至此了?呜呜呜。
“当然是试验过的。”谢厌话音刚落,应一就急步走来,对褚九璋微一行礼。
“主子,靖州突发鼠疫。”
靖州?靖州府与江州府相隔不远,倘若靖州爆发瘟疫,恐江州也会被波及。
褚九璋面色微沉,“朝廷可有安排?”
“朝廷已安排御医去往灾区,并由镇北侯世子指挥抗灾。”应一顿了顿,“但实际上,御医们还未商量出治疫章程,而且,他们从京城抵达靖州至少六七日,靖州府的灾情若是得不到控制,届时会有更多的人遭殃。”
疫情传染极快,朝廷派遣的大夫未能及时赶到,整个靖州府恐怕会成为一座死城,而与之毗邻的江州府就是下一个。
“镇北侯世子崔致?”谢厌将棍子一扔,拍拍手站起来,问道,“那卫清晗可同他一起?”
剧情中,卫清晗因“研究”出治疗鼠疫的良方,成为天下人心目中的神医,连皇帝都大加赞赏。可这次,没了谢宴,他还会不会做着神医美梦?
应一愣了愣,“确实同行。”卫清晗乃左相之子,年纪又小,也不知道他因何去往灾区,总不可能真的心怀天下吧?
听到这么重大的消息,晋宣只觉掌中的手稿有千斤重,他迎上谢宴似笑非笑的目光,鼓起勇气,坚定道:“师父,我想去靖州。”
谢厌早就等着他这句话。卫清晗想要利用谢宴成就神医之名,而他就亲手培养出一名神医,至于他自己,像现在这样逍遥快活也挺不错的。
“你一个人去当然不行,”他眼睫轻转,看向褚九璋,笑得狡黠,“你可有想法?”
被问话的人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从袖中掏出一张洁白的丝帕,递到谢厌面前,谢厌疑惑看他。
“低头。”
被男人染上淡淡笑意的眸子一看,谢厌情不自禁低首,紧接着嘴角被丝帕擦了一下,纯白丝帕上顿时沾上肉屑,谢楼主用了极大定力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脸红。
应一:“……”主子是真的变了!
晋宣:“……”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收回帕子,褚九璋才嘱咐应一:“通知秦总兵,让他加强城门口的布防,但凡遇上类似鼠疫感染者,全部隔离治疗。通知张知府,迅速召集城内大夫,共商防疫治疫事宜。”
晋宣看向谢厌,谢厌瞅了一眼端坐的褚九璋,褚九璋似想到什么,又加了一句:“就以济安堂为首。”
这裙带关系也太明显了吧?应一腹诽,面上恭敬道:“遵命。”
谢厌拍了拍傻站着的晋宣,“别给为师丢脸。”
早已得知治疗鼠疫之法的晋宣,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自己复杂的心情,可也愈发觉得自家小师父的医术深不可测。
“师父,徒儿定不负师父所托!”他说着,就斗志昂扬地随应一出了院子。
“我得回去写个药方,你让人熬成药水,在宅子各个角落都撒上一些,以防感染。”谢厌手执茶壶,将地上的火堆熄灭。
褚九璋拦住他,“直接去我房中写,不用来回折腾。”
应十四:你俩住的院子根本就是相邻的好吗?就几步路的事情,哪里算得上折腾?
哪知谢厌居然真的觉得有道理,高高兴兴推着褚九璋进了房间,两人看起来相当和谐友爱。
自那晚谢厌掀了褚九璋衣服之后,二人关系便肉眼可见变亲密了许多。褚九璋明显感觉到,谢厌对他的态度发生了极大的转变,具体可体现在晚上的扎针和按摩上。
以前的他疼得差点受不住,可是如今换了一种疗法,疼痛竟减轻了许多。
来到房间后,谢厌毫不客气地占据了书案,褚九璋坐着轮椅于案边替他研墨,幽幽墨香逐渐蔓延开来,蝇头小字跃然纸上,少年大夫面容沉静,下笔流畅,褚九璋则在心中暗赞:字如其人,真好看。
这不是他爱屋及乌,而是谢厌的字确实相当漂亮,优雅而不失潇洒,与他的人相当贴切。
方子写好,褚九璋立刻吩咐应十四下去准备,等到院子内外都被洒了一遍,夜幕已然降临。
张知府看着一群叽叽喳喳不停的大夫,满是横肉的脸上布满不悦,清嗓子吼了一声:“你们到底有没有办法?”
各大夫左看看右看看,就是没人愿意吭声,等到张知府盛怒之时,晋宣忽然上前一步,“大人,草民有话说。”
“说。”
面对张知府的黑脸与其他大夫的注视,晋宣侃侃而谈:“咱们江州还未有鼠疫患者,故如今最重要的还是以预防为主,至于预防一事,小民已有应对之法,稍候便会写下,而治疫之方,小民还需亲自前往灾区进行试验,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大夫们俱议论纷纷,去灾区那可是送命的事,这济安堂的东家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张知府自己都毫无头绪,听他说得在理,气也消了大半,连连点头,“你说得很好,就按你说的办,倘若你真的研制出应对鼠疫之法,本官定会上表朝廷,替你请功!”
毕竟在他的治下出了拯救百姓的神医,他也有一定的功劳。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张知府刚吩咐人将预防之法实施下去,江州就出现了第一个病例,患者是个经常在外行走的商人,前两日刚从靖州府回来,本来只是有些发热,并不知染上了疫病,只熬了些祛热的草药喝下,可一直没有好转,甚至情况更加糟糕,如今已神志不清。
他的妻儿无奈,只好将他抬到医馆求医问药,可谁知,大夫一诊,发现居然是疫病患者,立刻向官府禀报。
好了,这下靖州可以暂时不用去了。
得到消息的褚九璋并没有多紧张,他对谢厌就是有一种盲目的信任,有谢厌在,这场瘟疫不会持续太久。
有第一起病例,就有第二起第三起,张知府和秦总兵联手控制住整个州府局势,将患者全部集中在隔离区,所有大夫全力诊治。
每个病患感染的程度不一样,所以在治疗上也有所区别。晋宣有方子在手,如今缺的只是试验而已。
他之前在知府面前露了脸,其他年长的大夫也不会因他年轻而小瞧了他,并且因为晋宣毫无私心地将方法提议出来,大夫们纷纷敬佩不已,直言晋宣天赋异禀、医者仁心。
晋宣苦于不能说出师父名讳,只能一边受着良心的谴责担了神医之名,一边继续兢兢业业替人诊治。
经过一系列观察和试验,他们终于合力总结出针对各阶段鼠疫患者的良方。江州百姓还没来得及恐慌,疫情就被神速解决了,就连已经备好棺材的患者亲属都没想到,不过半月,患病的亲人就从隔离区生龙活虎地回到了家。
而此时,朝廷派遣的御医和抗灾指挥崔致,正面对靖州府的惨状一筹莫展。
他们抵达靖州已有七八日,接触了许多患者,也研究了各种草药和古方,却丝毫没有进展。眼看靖州府将要成为一座空城,他们能做的只有摇首叹息。
崔致从临时搭建的隔离区回来,就见卫清晗穿着一身素袍,对着一本手札皱着眉苦思冥想。
“可找到法子了?”崔致急忙问道。
卫清晗摇摇头,“谢萦生前虽研究过此类疾病,但可惜他也没研究出什么成果来。”他眉头皱得极紧,自疫情开始,他就一直有种莫名的感觉,这疫情最终一定会被解决,而且提出治愈之方的就是他自己。
这种预感毫无依据,却让他坚信不已。只是,他寻遍古方,也没能瞧出可用的方子,难不成,这法子是被记录在谢家那本《医药集注》上?
他猛地站起来,面上隐现激动,“阿致哥,你还记不记得谢家手中有本医书?”
崔致从刚才就觉得脑袋有些晕晕的,但还是勉强支撑住,道:“你是说谢宴手里的那本?可是谢宴已死,如今也不知去哪找。”
卫清晗笑了,“谢宴死了,你觉得他的遗物会留给谁?”
“那个广丹小药童?”崔致闭了闭眼睛,终是支撑不住倒在椅子上。
以为他只是太过劳累,卫清晗也没放在心上,笃定道:“不是在广丹身上,就是在那个晋宣手上,阿致哥,靖州离江州不远,你要不骑马过去……阿致哥,你怎么了?你额头怎么这么烫?来人啊!”
经过一番混乱,随行的御医终于断定,崔致不慎感染了鼠疫,目前情况虽不严重,但若无药控制,恐怕只能等死。
卫清晗抱着崔致软下的身体,直接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