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回头看看众人,交换了眼色,才慢吞吞地说道:“连年大旱,村里早就没有剩水了......少侠要是想喝,五里外就有一口井水。但是周老爷派了门下弟子看守,等闲不让我们碰,想要的话,需得付出点什么......”
话音未落,柳如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岂有此理?带我过去!”
最后还是没有人带柳如风去。
老人遥遥指了个方向,就躲起来了,好像生怕被人看到一般。柳如风心里不免好笑,觉得果然是乡下庄稼人,生的便是胆小怕事。
没过多久,他便看到一个凉棚搭在旷野上。走上前去,果然是一口古井。凉棚里坐着两名穿着红袍的男子,都是一手抱着一个姑娘,口中还调笑道:“来香一口......香一口就给你一口水喝。”
那几名女子看起来都是村妇打扮,虽然土气,但胜在年轻,倒也薄有几分姿色,此刻大多都臊得满脸通红,却舍不得离开。
柳如风看在眼里,视若无睹,走上前去,提起木桶就要打水。一个红袍男子看着笑道:“又是个失心疯的,真以为能空手提走水呢。”说着,站起身来,走到背后一脚踹去。
柳如风微微一侧身,抄手抓住他的脚踝,便往井里扔去,那人吓得狠了,连呼救命。另一人看在眼里,眼中闪过怒色,猛地拔刀出鞘,整个人仿佛一道疾电般当头斩下。
刀未砍下,忽然一点寒芒掠过,那把百炼成钢的赤甲刀便断成了两节,柳如风一把拿住他,喝道:“好大的胆子!”
那人倒也硬气,抬眼怒道:“你是什么人!受谁指使而来?”
柳如风笑道:“没人指使我,我是为天下无辜百姓而来。如此古井,本该百姓共用,你周门却收入囊中,视作私产,该当何罪?”
那人一愣:“无辜百姓?”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似得。
柳如风皱眉道:“你笑什么?”
那人大声道:“要不是我周家接手管理这口井,你去问问,半年之前,哪天这儿没有几个被推进井里溺死的?他们几个村子哄抢不绝,生怕打得比别人少了,为了一点水,连人命都不要了!”
柳如风懒得理会他,随手点了穴道,就将他丢到一旁,便自取水去了。
那人兀自哈哈大笑:“为了百姓?你还没有看过这些百姓的真面目呢!”
柳如风提着几桶水回来的时候,村子里的气氛有些古怪。
他把水放在桌上,朗声道:“各位乡亲,想要水的自己来拿!”
村人却出奇地冷静,一个个低着头,竟没有一个上前的。老人迎了上来,作揖道:“多谢少侠了,少侠一路辛苦,再吃些酒肉。”
柳如风正觉口渴腹饥,适才没甚吃饱,端起一碗酒就咕噜噜一饮而尽,顺手抓了几块肉塞进嘴里。
忽然尚刚抬起头,大声道:“不能吃!”
柳如风正在咀嚼的嘴巴顿时停住了。他转头看向尚刚,意甚不解。
“尚刚!”老人激动得脸色通红,戟指骂道:“少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便吃你几块肉又怎么了?”
尚刚脸色狰狞,似乎想说什么,又强行忍住了,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少侠继续,继续,不要和他一般计较。”老人转过脸来,陪笑道。
柳如风却放下了酒肉,忽然道:“这么一说,我还没注意,村子里似乎多了几个陌生人?”
老人脸色一变,勉强道:“哪里有......哪里有......”
柳如风死死盯着人群中一个身影,半晌笑道:“周老爷子,既然亲自到了,就别藏着掖着了吧。”
那老者闻言,换换抬起头来,只见那老人红光满面,短须雪白,正是登瀛城周家的当代家主,周天华。
他被识破了身份,也巍然不惧,哈哈大笑数声,走到尚刚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胆量,做的不错。”
尚刚脸色煞白,忽地大吼一声:“劳资跟你拼了!”伸手便去抓他衣领。
“不要!”柳如风厉声道。
说的晚了一步,只见两道血箭冲天而起,尚刚双臂飞起,远远落在地上。又是刀光一闪,尚刚的头颅也飞了起来。飙出一地鲜血。
“竟敢如此滥杀无辜!”柳如风怒道,“我还怕传言有虚,你竟当真如此残暴!”话音未落,他长身欲起,一个挣扎,却又重重跌落座上。
周天华看他笑道:“别费劲了,中了我的阿堵散,休想再使出半分力气。”说着,他仰头哈哈大笑,“世人只知道周家的贯日刀天下无双,怎知道这阿堵散才是我周天华的真正杀招!”
说着,他走上前,一把抓起柳如风的脑袋:“说,谁让你杀我的?”
柳如风脸上露出古怪笑容。
他忽地冲着周天华的脸猛地一吐,满口酒肉就喷在了对方脸上。就在周天华慌张后退,想要擦干净的时候,柳如风的肋下,一道寒月似的刀光亮了起来!
“你没中毒?”周天华捂着嗓子,咯咯地后退着,鲜血从指缝间流了下来。
“中了。”柳如风满脸死灰,几乎透支得说不出话来,“但是你太高估自己的毒药了。我虽然只剩下最后一点力气,但是杀你,还是绰绰有余。”
“好,好,好。”周天华仰面而倒,重重摔在了地上。
村里,众人惊惶地看着地上的尸首。
周老爷,死了?
那个登瀛城里最一手遮天的巨擘老佛爷,居然就这么走了?
柳如风双足稍一用力,就重重跌落地上,他看着周天华的尸首,咬牙道:“他一定有解药,搜他的身子!”
众人不动。
漠然的气氛蔓延开来。
柳如风愕然看着众人,他们前一秒还被欺压得猪狗不如,现在却可以站在一起,冷冷地不说话了。
忽然一阵剧痛从脑后传来。
他眼前一黑,耳畔传来老人的声音:
“少侠,你别怪俺老人。周老爷死在我们村,如果我们不交出个凶手,可就是毁村灭门啊......”
木棍伴随着声音,一下下地敲击在柳如风的后脑上。
“你们这些武林高手,平素杀了人,就转身走了,受苦的还不是我们这些老百姓?”
“不错!杀了周老爷还想跑!”
“快去报官,说我们拿住了杀害周老爷的真凶!”
他想要挣扎,却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越来越多的地方被拳脚殴打着。
柳如风渐渐失去了意识,就在弥留之际,不知道为什么,不久前那个周门少年的话在耳畔回荡:
“你还没有看到这些百姓的真面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