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上一回的经验,这次两个人明显要熟稔了许多。
房间里的灯没关,门也没有反锁,这种被暴露在隐秘之外的聚焦感让唐星北不安又紧张。
仰躺着时,头顶的光明亮地照下来,他几乎能看到方临近在眼前、藏着深沉的眉眼。
唐星北被这种感觉逼得心跳错乱,喉间忽然动了动,拧起眉,一手搭在眼上匆匆就要别开脸。
可还没移开视线两分钟,就被方临强制性地压了回来,声音低而冷:“睁开。”
唐星北下意识地睁开了,然后就看到他眼睛里倒映着的自己……十分陌生。
“我这次就问两个题,你们呢?”
“差不多两三道,都是他妈的狗币物理题……”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聊天声也由远及近,听声音是于昭他们。
唐星北猛地一惊,抬腿要抽出来却没抽动,急得只能踹他,低声骂道:“草草草有人来了!松手!”
方临一手按着他的小腿,毫不所动,感受着他因紧张担忧而忽然紊乱的呼吸,眯了下眼,挑衅般地加快了动作。
“今天的英语作业太多了,我准备随便水水。”
“害,我的全部时间都留给数理了,再不进步我他妈就承认自己脑子有问题……”
说着话,门被敲响了:“北哥?临哥?没睡吧我们可进来了啊!”
屋里没有人答话。
门外的人等了等,嘀咕了一声该不会是睡了吧,然后很轻地咔哒一声打开了门锁。
推开门的一瞬间,于昭就感觉到屋里有些莫名微妙的闷热感。
他抽了抽鼻子,皱眉:“什么味儿啊?”
方临正靠着床栏杆,漫不经心地抽出张湿巾擦着手,抬起眼,眼角似乎有些潮湿,声音也沙涩涩的:“干什么。”
他侧脸望过来的时候,颈肩处似乎有一片红,看着挺触目惊心的。
于昭一边纳闷地心想难道俩人是打架了?一边连忙招呼着后面的洪洋他们,排开几张试卷:“今天周三嘛,例行问问题,谢谢大佬!”
方临嗯了声,顿了顿:“……我先去洗个手。”
“不急不急,大佬您先忙!”
方临没说话,扭头朝身后整个都埋在被子里的人看了眼,眯眯眼,低声嘱咐道:“唐星北今天不舒服,别打扰他。”
一群人连忙十分有眼色地点头,小声说:“哦哦哦学习太累了是吧了解了解!”
方临没解释,挑挑眉,转身进了卫生间。
唐星北在被子底下睁着眼,沉默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半天才吸了口气,指尖动了动,动作隐蔽地小心把内//裤勾了上来。
……妈的,方狗不配当人。
方临今天讲起题来似乎格外迅速,比平时更言简意赅,几乎是直接点出重点后一遍过,没过十几分钟就催着他们走人了。
所幸这群尖子生们本身脑容量就够强,能理解得了他说的什么东西,等他点完后都是一脸恍然大悟,然后莫名其妙就被推出了出去。
方临冷漠地咔哒一声关了门,一手反锁好,这才转过身,刚要开口问一句唐星北怎么样了,就见一个抱枕迎面砸了过来,带着气急败坏的怒火。
他没躲,只偏开脸,被正中狠狠地砸了一下,抱枕的边缘偏硬的缝线在他眼角划出一道痕迹,挺疼。
方临听见唐星北压低了音量的冷硬骂声,带着不加掩饰的后怕:“你他妈是不是疯了方临?!但凡他们早推门进来一秒钟就全看到了!到时候你要准备么收场?!当场公开出个柜还是他妈的酒后乱?!”
方临看了眼被弹到一边的抱枕,捡了起来,没什么表情,抬眼望过来:“你就那么不想被人知道?”
唐星北一愣,差点气笑了:“我的重点是这个?!”
方临不说话,只看着他。
唐星北忍无可忍地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又拧起了眉:“我只是不想现在被人知道……更不想是以这种方式。”
方临盯了他一会儿,确认他没撒谎之后,才淡淡地笑了笑:“放心吧,早他们进门之前,我就已经确保了能瞒过去的。”
唐星北盯了他一会儿,半晌才移开视线,开口:“……我去洗澡。”
“嗯。”方临看着他。
热水浇灌而下,在浴室的玻璃上腾起蒙蒙的雾气。
唐星北闭眼冲着水,深深地吸了口气。
大概是童年过得太不好,方临这种有些天然黑的偏执性格他能理解,一旦沾上占有欲的念头之后就会有些极端,以至于唐星北总有种想把人抓过来打一架的冲动。
……不过好在方临这个人还比较理智。
还能怎么办,自己挑的狗崽,只能慢慢调//教。
唐星北叹了口气。
再说了……也还挺舒服的。
自从上次因为莫名其妙的事冒了一次泡之后,唐峰就再也没有找过他,也没发过微信。
唐星北一度以为,这人是带着自己新女伴快活自在去了。
借着郑家的资源和人脉,尽管插手不到郑家的基本盘产业里去,唐峰也从边边角角捞到了不少油水,放在外面,也是妥妥的一个不愁吃喝不愁钱花的金主。
再加上他脸长得不错,虽然整体气质油滑了些,但骗一骗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还是很容易的。
初中的时候,唐星北还曾从他的微信里发现他在和一个大学生撩//骚,对方只以为他是个黄金单身汉,很有托付一生的意思。
当时的唐星北直接一张婚纱照拍了过去,那女生气怒攻心,当即就发来一段祖安之词就把唐峰拉黑了。
但这次那个姓吴的女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显然不是能被骗到的那种。
唐星北不准备提醒她,也不准备再找唐峰争吵……毕竟家都散了,不出意外的情况下,各过各的也不是不能忍得下去。
可没想到的是,这个意外很快就出现了。
在听到电话那边的人说他们是医院的人时,唐星北还有些应激反应一般,心口猛地一跳。
“您好,请问是唐峰先生的家属吗?今天下午三点,唐峰先生因驾驶不当,在国道323路酿成了一场车祸,正在市医院进行急救……”
已经到了五月份,天气也炎热了起来,窗外的阳光十分明亮。
方临匆匆买了两瓶水回来,递给他,拧眉:“喝点水。”
唐星北慢吞吞地哦一声,接过来,拧开喝了口,这才朝急救室望了几眼。
已经抢救了两个小时了,门外的红灯还没有转绿。
走廊外有两条长椅,另一边坐着个小姑娘,不过十一二岁,背着个书包,看着懵懵懂懂的,似乎是那个阿姨的女儿。
出车祸的时候,那个女人也在车上。
其实说来也可笑,出事的时候,前来看望等待的竟然只有几个孩子,也算是混到了一定的境界。
一个小时之前,警察匆匆过来了一趟,问了他们几个问题,又匆匆走了。
听大致意思,唐峰今天开的那辆奔驰的刹车好像是被人毁了,而嫌疑人,似乎是那个女人的老公。
唐星北皱皱眉,有些说不清楚心里什么感觉,混混沌沌的。
这种电视剧一般狗血的剧情竟然真实的发生在自己身上,让他觉得可笑又烦躁。
方临走上前,捏了捏他的手指,皱眉:“别担心,刚刚那个护士都说了,没有生命危险。”
唐星北嗯一声,瞥一眼长椅上乖乖坐着的小姑娘,语气平静:“我只是在想,他这样,算不算是自作自受?”
方临没有出声。
他们没有等得太久,太阳刚下山,急救室的门就打开了。
医生护士推开门,看见门外空荡荡的走廊、和一齐扭头望过来的三个半大孩子,愣了下才开口:“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吴女士大概调养个几个月就能出院,不过因为唐先生的位置距离护栏较近……”八壹中文網
唐峰瘫痪了。
奔驰被撞得碎裂的玻璃直接钻进了他的关节,高速公路一侧的铁栏杆直接把他的小腿别成了个扭曲的弧度,若不是脑袋被弹起的气囊挡住,估计连命都保不住了。
对于这个结果,不知道唐峰醒来后能不能接受,但唐星北却已经没有了多大反应。
他一言不发地在保证书的家属栏签了字,又打电话托李叔办理了vip病房转移,就打车回了学校。
回去的路上,方临还有些担心,低声问:“还好吗?”
半晌,唐星北才点了下头:“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确实真的没有什么难受的感觉,就是心里有些堵。”
方临于是没再出声。
对于唐峰的事,郑家这边虽然听说了,却连问都懒得问一句,只有姥姥在微信上委婉地提了提,说是让他不要耽误高考,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唐星北也没推辞,只托她帮忙找了个律师,之后的事顺势就由李叔和律师全权代理。
至于唐峰醒来之后的暴怒和绝望,他就沉迷高考不得而知了。
时间过得很快,似乎只是匆匆一瞬间,就到了六月初。
三号上午发完准考证、做完最后一波高考动员后,学校就放了假,供他们收拾考场和宿舍。
高三的教学楼上下一片漫天飘白,废弃的试卷草稿纸堆得到处都是,嘻嘻哈哈的笑声和打闹声充斥着一整栋楼,闹腾的不行。
高一高二级部的小菜鸡们投来渴望强者的眼神。
刚刚才感慨且伤感地祝愿过大家拥有美好未来的教导主任此刻却正在喇叭里骂骂咧咧,仿佛和往常人来人往的上学时期并无二致,甚至有种上课铃响了还要回教室的错觉。
还未迎来解放,这群少年们就已经迫切地想要把十八年前的日子丢开,开始期待起了美好的成人生活。
操场正在拍着最后一波毕业照的那边,还能隐约听到兴奋的喊声和尖叫声。
唐星北站在楼下,仰头望了会儿待了三年的教学楼,直到把一沟一壑都完完整整地烙印了一遍,这才收回视线,拎起行李箱,扭头看一眼方临,顿了顿:“……走吧。”
方临也在看着他:“嗯。”
高考,对于很多人来说,是背负着沉重未来的两个字。
但唐星北却觉得,这和以往的模拟考、月考似乎并无不同。
只是看时间时的偶尔一抬头,发现前排坐着的人并不是熟悉的背影,这才有些恍惚。
两个人被分配的考场都有些远,于是他们就在折中的地方定了间宾馆,以供两天考试的中午和晚上休息。
期间两个人定了三四个闹钟,生怕睡过了起不来。
六月八号的傍晚,最后一场英语终于结束,响起了交卷铃声。
窗外是尖锐的制止哨,头顶上的风扇在哗啦啦地扇着风,周围依旧很静谧,只有试卷纸张的翻动声。
监考老师匆匆收完试卷,点好人数,等铃声响起,才准人离开。
一群顿时拎起东西站起身,压抑着的兴奋在出考场门的那一刻,顿时跳跃了起来。
楼底下有人在激动地大喊大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他妈的高考终于考完了!!!”
周围是家长和考生们善意的哄笑声。
连唐星北也忍不住扬起嘴角,心中的激动同样被点燃。
干净且充满希望的新生活仿佛正在朝自己招手……和方临一起。
打车去宾馆的路上,这份激动简直到了雀跃的地步,连司机大哥都看出了他的兴奋,笑着问:“看这模样考得不错吧小伙子?”
唐星北也笑:“我说国内top3随我挑选您信吗?”
司机大哥哈哈哈哈哈哈笑了半天:“信你个鬼,但哥欣赏你这股狂劲儿,就祝你超常发挥吧!”
“谢谢。”唐星北乐了半天。
方临的考场要更远一些,于是唐星北提前了几分钟,先到的宾馆。
他刷了卡推门进去后,先把行李箱收拾好了,然后抿着嘴角,聚精会神地坐在沙发上等。
没几分钟,就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
唐星北说不清为什么,直接冲上前,拉开门的瞬间又一把把人拉进了房间,哐一声踹上了门,不等方临开口,按着他的肩膀仰头直接亲了上去。
方临哪经得住他这么搞,迅速回过神,拧眉一把扔开手里的书包,反客为主,左手伸到他的衣摆里狠狠地上下抓了几下,接着推着人走到床前,直接压了下去。
宾馆的床虽然软,却没有家里的舒服,只亲亲摸摸了一会儿,唐星北就忍不住了,皱眉掀开人,喘了几口气:“……操,硌死我了,回家再来。”
方临的火没下去,声音还有些低沙:“那你还来招惹我。”
唐星北瞪他一眼,坐起身,匆匆把被他扯得乱七八糟的衬衣扣好了,又踢他一脚,皱眉:“起来,赶紧回去。”
方临笑了:“好。”
两个人收拾完东西,匆匆下楼退了房,直接在宾馆外打了个车。
等坐在车上了,唐星北才忽然想起来问一句:“今天的手感怎么样啊?”
天色已经黑透了,方临望过来的侧脸在车流密集的灯光中影影绰绰,笑声不大:“我还以为你忘了今天是高考呢……还行,正常发挥。”
他说的正常发挥一般就是稳定了的意思,唐星北也并不担心,只想了想:“那志愿你想往哪儿填?”
方临看着他:“你填哪我就填哪。”
虽然这个结果是唐星北意料之中的事,但他还是挺高兴,于是弯了弯眼睛,骄矜道:“万一我考得不好呢?”
“不可能。”方临勾起嘴角,“就凭你最后半年和我上下争一的成绩,相差也差不了。”
唐星北啧一声:“您这是夸我还是夸你自己呢?”
方临没说话,看着他,眉眼温柔地笑。
两个人之间的暧昧暗流简直能溺死人,司机大叔看得分明,却只眼观鼻鼻观心,开着车并不出声。
唐星北到底还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朝前方瞥了一眼,确定人没朝这里看,才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来。
方临顺从地探过身去。
唐星北看了他一会儿,声音极低地说了句什么,然而慢吞吞地撤回身,弯弯嘴角。
方临浑身一僵,猛地抬起眼。
我真的……挺喜欢你的。
唐星北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强自镇定的正经,清清沙沙的,像是熟悉的薄荷味,这么说道。
这是他第一次正面而直面地表达出他的感情,虽然依旧不可为外人所知。
方临只觉得心跳仿佛要脱离自己的控制,他少见地有些迟钝,像是反应不过来般,怔怔地盯着面前的人。
他心底里那些藏得很深的不确定、和居高临下的犹疑厌弃,几乎全然被这一句滚烫的表白蒸发得个烟消云散。
“……说话啊你。”
唐星北忐忑地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的下一个反应,顿时炸毛了,皱眉踢他一下。
方临没出声,沉沉地盯了他一会儿,也勾了下手指。
唐星北一愣,犹豫着蹭过去。
“……”
方临同样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话落的下一秒,唐星北猛地抬起头,耳尖跟着腾地一烧。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方狗说了什么嘻嘻嘻~另:快要完结了哈哈哈哈!!!!
谢谢绿江不过是追更工具、坐等在一起啊!、洛九宁的地雷~谢谢火车迷、厌悠、zoki、随谙白、顾先生的蒋先生、苏世誉的小娇妻、昨日书、杨晚安的营养液~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