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星晚端着自己做的软塌塌的“甜品”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只剩下周永锋一个人。
“咦?严烈呢?”宁星晚看了一圈,也没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周永锋手里翻着什么,随口答了一句:“哦,他先回去了。你在里面忙,他让我跟你说一声。”
宁星晚:“……”
心里觉得怪怪的。
他不是这样不告而别的人。
刚想去拿电话,周永锋放下手里的相册,朝她招了招手:“晚晚,来,这是你妈妈年轻时候的照片,你应该没见过吧?”
宁星晚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放下手里做失败了的甜品,宁星晚二话不说的坐了过去。
“这个就是妈妈吧?”
“哇,她年轻的时候好漂亮啊!”
“这个是你们在图书馆吗?”
“……”
宁星晚叽叽喳喳的翻着陈旧的相册,脸上光波流转。
周永锋往后靠了靠,随口答应着她的问话,看着眼前跟照片上的女人眉眼相似的女孩,脸上的笑意慢慢冷却。
等到宁星晚回到自己房间已经很晚了。
周永锋以天晚为由,顺势让她住了下来。
宁星晚今天晚上总体还是很开心的,而且带严烈回家,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因此没再多话,留了下来。
手机里面只有一条他发过来的消息:
【早点休息】
干巴巴的四个字,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宁星晚皱了下眉,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想都没想,就拨通了电话。
待接的时间有点长,宁星晚正猜测他是不是已经睡了的时候,“嘟”的一声,接通了。
“喂。”
宁星晚听着那边低沉带点沙哑的声音,楞了一下,才糯糯的开口:“严烈,你怎么都没说一下就自己回去了?”
“……天晚了,我家有点远。”严烈低声说。
“啊……”宁星晚抓了抓头发,听着他冰冷干涩的声音,才后知后觉的小声问,“严烈,你是不是不开心?”
这次那边停顿的时间有点长。
听筒里只传来沉默的呼吸声。
宁星晚也秉着呼吸耐心等待,同时大脑开始放电影一般回想着从进门开始的每一帧。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没有,你别瞎想了。”半响,那边终于传来他的声音,只是这次好像轻松了不少,也许是不想让她担心,“我只是好像有点感冒了,有点头疼。”
“啊,”宁星晚听他这么说,想起他单薄的衣服,才放下心来,然后像个小管家婆一样开始唠叨,“说了让你多穿一点嘛,老不听。也不能为了耍帅不要身体啊。你现在是还年轻,等老了可有你受的了……”
那端听着她念念叨叨的声音,终于低声轻笑了一下:“你怎么跟个小老太太似的。”
宁星晚听他笑,也笑了:“我这是关心你好不好,还说我老,没良心!”
“恩。”那端低声应下了“没良心”的罪名。
宁星晚终于放下心来:“那明天我去找你吧?我家里有很好的姜茶,之前我快感冒的时候,喝了两次就好了。”
“……明天我可能没有时间。”
“没有时间?明天周六诶,你要干嘛?”
“有点事。”
听他不愿多说,宁星晚也就不再多问,只不放心的嘱咐:“那你生病了早点休息吧,不要再熬夜刷题了哦!还有,要多穿一点,明天好像还要降温的。”
“……恩,你也早点休息。”
“好。那……晚安?”
“晚安。”
挂了电话,宁星晚坐在床边呆了片刻。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
最后只能把原因归结到他是生病了状态不好。
宁星晚摇了摇头,把胡思乱想的东西晃出脑袋,才去洗漱睡觉。
第二天,果然又下了雪。
天阴沉的像是盖了一块灰蒙蒙的被子,压得人喘不过气。
严烈一晚上没睡,听到外面有动静时,立马起身跟了出去。
严海军推着自己小摊的车子正往外走。
他的一条腿拖着,过门槛时有点费劲。
正努力的撑住车子往外挪腿时,手边的重量忽然一轻。
严海军抬头,楞了一下:“你怎么起这么早?”
严烈一手扶着车头,一手用力一抬,车子轻飘飘的出了院门。
“今天天气不好,别出摊了吧?”
严海军听他这么说,更加差异,但转瞬摇了摇头:“这种小生意,天气不好的时候反而人还多一点。你别管了,赶紧进去。今天不用去学校,多睡一会儿也好。”
严烈:“……”
大概是这种罕见的温情太过陌生,两人都有些别扭。
严海军推着小车,摆了摆手,就准备往巷子里走。
天上飘着零散的雪,墙根处还堆积着一些没化的。
萧条灰色的窄窄巷子,严海军一瘸一拐的推着车子慢慢往前走。
严烈忽然眼睛一酸,低声喊了一句:“爸……”
“……”
严海军身子一顿,半响,才慢慢转过身,看向台阶上身影清俊的少年。
“你别再进赌场了。”严烈看着他低声说,“最近可能不太太平,你照顾好自己。”
雪渐渐大了,簌簌的落了一身。
严海军鼻子有点酸,朝着少年摆了摆手,示意知道了,然后转头朝巷子深处走去。
严烈在雪中站了良久,直到雪落了满肩,才渐渐回过神来。
“照片”事件因为已经知会过周永锋,但两边的家长都没有动静,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再加上新鲜出炉的期末成绩,两人以优异的成绩单让大部分人闭上了嘴。
日子风平浪静的过去。
可严烈变得越发沉默。
宁星晚想逗他开心,然而他总是笑的勉强。
而且她发现他似乎变得越来越忙。
想约他,总说没时间,不是在去兼职拍照的路上,就是在沉默的刷着题。
更加让人生气的是,宁星晚发现他竟然又开始去打拳了!
起因是他眼角被挫伤的眉骨,然后连着两天,身上总能添点新伤。
不是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宁星晚可不是沉默的性子,逮着一天放学的晚上,拉着侯川就“跟踪”了过去。
侯川头上一万个问号:“不是,我说小嫂子,你们两玩情趣,干嘛拉上我啊?我那也是很忙的好不好?”
“忙着去理发店当免费劳动力?”宁星晚翻着白眼戳穿他。
侯川一噎:“那、那也是我的正事啊!饱汉不知饿汉饥。你们成双成对了,还不准我去追求自己的人生幸福啊?”
宁星晚看着前面上了地铁的人,赶紧拉着侯川从另一节车厢上了车:“你嫂子我现在也正饿着呢,那你要不要帮我去追求我的人生幸福?”
侯川瞪大了眼睛,咽了咽口水:“不是吧?你跟烈哥,你们……又出问题了?前几天不还见家长了吗?这都快走上人生巅峰了,怎么,山体滑坡了?”
宁星晚淡淡的觑了他一眼:“就你有嘴会叭叭是吧?会说你就多说点?”
女孩眼尾天然上挑,眯着眼睛瞪人的时候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看着就。
恩,很不好惹。
侯川默默地在自己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在这两口子的“淫威”下生活久了,侯川自觉已经被训练的很好了。
他容易嘛他。
但当宁星晚拉着他跟着前面的人一起下车的时候,侯川看着熟悉的路线,反应过来:“诶,这不是去拳馆的路吗?怎么,烈哥……”
话头刚起,侯川撇到身旁女孩的表情,默默的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关键时刻,小命要紧。
宁星晚磨着细白的牙齿,眯着眼睛看向前面带着鸭舌帽沉默的走进停车场的人。
他穿着黑色的风衣,背影清瘦,单肩挎着包,一双长腿迈的很快。
三两步,已经消失在眼前。
宁星晚抬头看了一眼曾经来过的地方,小脸绷紧。
地下拳馆很暗,充斥着刺鼻的烟味。
仔细闻,甚至有淡淡的血腥味,愈发刺激着场子里牛鬼蛇神的神经。
吼叫声、口哨声不绝于耳。
宁星晚捂着耳朵,避过推搡的人群,跟着侯川挤到了一个角落。
“咔嚓”一声,强光聚到中央的场子,周围的人开始热血沸腾的吼叫。
宁星晚隔着铁丝网看到了慢慢走上台的少年。
一瞬间,她屏住了呼吸,握着栏杆的手指泛白。
“我天,今天烈哥跟老鬼打啊?”侯川吸了一口凉气。
宁星晚回过神:“你认识?”
侯川脸色有点难看:“那家伙出了名的手脏。”
宁星晚:“……”
场上的比赛已经开始。
严烈黑发低垂,□□的上身线条清晰。黑色的拳击裤挂在劲瘦的腰间,眼风凌厉,下颚紧绷。
他一个重拳先砸过去,老鬼被打的踉跄几步。
眼神凶狠的往旁边碎了一口,老鬼缠紧了手上的腕带。
“打啊——打死他——”
跟沸腾了开始鸣叫的开水一样,全场的人都挥舞着手兴奋的吼叫。
宁星晚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在往脑门冲,心跳的很快,她的眼神紧紧跟着场上那道清隽的背影。
然后看到老鬼挥舞着胳膊朝他身上砸了一下,几道血痕立马出现。
汩汩的喷着血。
“犯规!!他的绷带里有东西!!犯规!!!”宁星晚拍着栏杆,小脸通红,眼眶立刻红了,扯着嗓子拼命的嘶喊。
然而周围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她的声音像是掉入大海的一滴雨,瞬间被淹盖。
严烈被打的后退了几步,弓着身子喘着粗气。
不经意间,他抬头朝栏杆外扫了一眼,身体瞬间僵住。
就在一愣神的功夫,老鬼一记重拳砸过来,他躲闪不及,倒在了地上。
老鬼乘胜追击,立马上前压制住了清瘦的少年,一记记重拳落下来。
然而裁判并没有吹哨。
严烈倒地的一刻,本来完全有能力躲开老鬼追上来的攻势。
然而他的脑海里全是女孩那张满是泪痕的小脸。
只剩了一个念头,她看到了……
比赛很快吹了终哨。
严烈受了伤,被工作人员搀扶下场。
还是那个休息室。
宁星晚推开房门时,拳馆的医护人员正在帮他包扎。
头顶的白炽灯刺得人眼睛生疼,隔着几米的距离,宁星晚忽然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好像这几个月的时间完全是自己的幻觉。
仿佛这依旧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里,在这个房间第一次见到沉默隐忍又满身是刺的他。
严烈微弓着身子,垂着头看不清表情,有汗水混着血丝从额角滑落,背上青紫一片。
像是有感应般,他偏过头看向门口,对上她清凌如水的眸子。
眼睛一缩。
严烈收回视线。
他的伤主要伤在胸口,医生帮忙绑好绷带,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宁星晚:“哟,这是你女朋友吧?小丫头长的真好。后续帮忙看着他点啊,不能沾水,要定时换药。”
医生大概是认识严烈,语气难掩熟稔。
又多看了宁星晚几眼,才招呼护士一起出了房门。
宁星晚慢慢走到他身边。
严烈浑身紧绷,盯着进入他视线的小皮鞋,没抬头。
宁星晚蹲下身子,抱着自己的膝盖,盯着他沉默的眉眼看了几秒。
然后抬手解开了自己头上的粉色丝带,伸过去轻轻擦了擦他额角的血迹,小声问:“疼吗?”
严烈:“……”
她蹲下来,小小一只,抱着膝盖小心的问他疼不疼。
严烈在这一刻,心上泛起的疼痛比身上的伤还要厉害百倍。
“你,没有想问我的吗?”严烈声音破碎不堪,嘶哑又低沉。
宁星晚一点点的帮他拭去脸上的血渍,眼尾泛红,闻言吸了一下鼻子,对上他黑沉压抑的眼睛:“你想告诉我吗?”
严烈:“……”
他要怎么告诉她?
说你爸威胁我,让我离开你,不然可能会伤害我爸?
可她对父爱的向往,他全部看在眼里。
那个男人伤害了她那么多次,她依旧选择了原谅。
她已经没有了妈妈,她不想再失去自己的爸爸。
严烈觉得自己像是被关进铁笼的困兽。
他没办法就这么放开她的手,那是他身处深渊时,生出勇气抓住的一点亮光。
可他不知道再呆在她身边,会面临什么。
他能做的,只是拼命的学习,然后多存一点钱。
这样,是不是多一点筹码与命运对抗?
他的沉默,表明了答案。
他不想告诉她。
可是宁星晚不想自己瞎猜,他最近的状态很不对劲,她好担心。
“是叔叔他……又借了高利贷吗?严烈,我可以……”
“不是。”严烈打断了她的话,偏过头。
挺直的鼻梁在脸的一侧落下阴影,鸭羽似的睫翼遮挡了全部的心绪。
“不是。你别担心。”他低声重复。
宁星晚抓着他的手指攥紧掌心,看着他身上遍布的伤痕,又不争气的想哭了:“可是你这样,我很担心啊。严烈是我的,你不能再让他受伤了好不好?”
严烈猛地转过头。
瞳仁紧缩,牙关紧咬,像是隐忍着巨大的冲动和血性。
偏偏女孩眼神清澈又眷念,眸光莹莹的看着他,像是在温柔的舔舐着他鲜血淋漓的伤口。
“好。”
满室寂静中,严烈低声应答。
回到庙街,已经快要八点。
严烈在楼口帮她拦了一辆出租车:“早点回家吧,到了跟我说一声。”
宁星晚一步三回头的去看他:“那你回家了也早点休息啊,洗澡的时候伤口别淋到水了,还有,记得换药。我要检查的!”
严烈扯了一下青紫的唇角:“知道了。”
看着车子消失在拐角处,严烈才转身慢悠悠朝家走。
路灯又坏了,漆黑的巷子树影绰绰,有寒风卷着风沙刮在脸上,严烈看着从暗处慢慢走出来的几人,停下了脚步。
即使借着旁边小院的灯光,严烈也看清了为首的是好久没见的豹哥。
大概是又吸够了“人血”,有钱买了新的核桃,正一只手悠闲的转着核桃,朝他阴测测的笑。
严烈没理会几人,抬脚往前走。
“小子,”豹哥闲闲的一招手,几个小弟瞬间将人围住,“让你走了吗?怎么,最近混好了,看到我连声招呼都不打?”
严烈站在人群中,比所有人都高。
他挺直腰背,眼神冷厉:“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豹哥似乎是觉得好笑,连手里的核桃都忘了转,“这是个好问题。这样,给你透个底,我呢,不过是拿人钱财,□□。要怪就只怪你惹了不该惹的人。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啊!”
他声音刚落,严烈已经一脚踹向离他最近的人。
一触即发。
呼呼的寒风在巷子里乱窜,像是谁在呐喊哭泣。
大概是听到了动静,有人探头出来,但很快缩了回去,然后锁紧了窗户。
严烈身上本就有伤,再加上猜到了今天这些人的意图,因此没有拼死挣扎,只护着身体要害,边退边打。但身上还是挨了不少下。
终于,像是任务完成,一旁的豹哥抽完一支烟的功夫,看着滚在地上起不来的人,懒懒的喊了一声:“行了,别闹大了。”
小弟们应声停下。
豹哥扔了烟头,用脚捻了捻,然后走过去,蹲下身,借着朦胧的月光打量着他脸上的血迹:“小子,有人让我带句话,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然,下场可不止这个。听话点,日子才能过得下去。”
说完,他哼了一声,招呼着小弟,得意洋洋的走了。
树风阵阵,卷着冬夜的寒凉,刀子般刮在脸上。
严烈放下护着头的手,翻了个身,牵动了伤口的疼痛。
他仰躺在湿冷的石板地上,透过低垂的枝桠去找天上的星星。
然而月光像是沾了水的墨,朦朦胧胧的晕开,漆黑一片的夜空,一颗星星都看不到。
严烈闭了闭眼睛,忽然闪过一个庆幸的念头。
如果这就是呆在她身边的代价,那他甘之如饴……
拖着一身伤回到家,屋子从里到外都透着凄冷。
严海军不在家。
严烈闭了闭眼睛,浑身都透着绝望。
他抽屉的钱又被动过。
严烈请了假,最后几天的补课他干脆没去。
宁星晚担心他的伤,因此每天放学都要来看他。
严烈什么都没说,只是会长久的、沉默的看着她。
宁星晚察觉到了不对劲,可他什么都不说,她也没办法,只能想办法的逗他开心。
“严烈,我们把小树种这里吧?说不定很多年之后,它也能长的跟旁边的桂花树一样高。”宁星晚拿着一把小铁锹,拎着一株不知道从哪儿挖来的树苗,蹲在院子的角落喊他。
严烈坐在门槛上,手里正画着画,闻言,放下东西,走到她身边:“天这么冷,不知道能不能种火。”
宁星晚才不管:“肯定可以种活的!这是爱情的小树苗,有我们的爱的保护,它肯定可以茁壮成长!”
不知道是不是女孩子对这种东西天生有着热情,严烈看着她兴奋的小脸,没接话,只结果她手里的工具:“我来吧,你帮忙扶着。”
宁星晚蹲在旁边看着他认真铲土的模样,额角还贴着一个hellokitty的创可贴,是她的杰作,不由抿着唇轻笑:“严烈,你要照顾好它啊,不要让小树苗死了。”
严烈铲好土,将树埋好,,闻言看了她一眼,低声应道:“好。”
因为带严烈回过家,因此宁星晚现在来找他也不用再偷偷的了。一起吃了晚饭,宁星晚还想再待一会儿,司机老李却已经到了。
“回去吧,很晚了。”严烈站在廊下,靠着门框,低声说。
宁星晚看着他一点也不留恋的样子,不由鼓着脸,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老实说,你是不是已经到了倦怠期?就是那什么‘七年之痒’?咱们这都还没七个月呢,你现在怎么这么冷淡啊。”
严烈捉住她乱动的小手,牵在手里,暖黄的廊灯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薄光他半勾着唇,终于露出一点懒散不正经的样子:“冷淡?我有吗?”
“有!就有!”宁星晚被他牵在掌心的小手晃啊晃,满脸不开心,“你现在对我一点都不热情了,有时候跟你说话,你也心事重重的没听到。还有……”
说到这,顿了一下,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宁星晚脚尖磨着地板,轻声咕哝:“你都好久没亲过我了。”
严烈闻言,睫毛一颤,牵着她的手倏然握紧。
他朝远处停着的车子看了一眼,司机似乎是在打电话,暂时没注意这边。
严烈牵着女孩的手往前一拉,然后将人抱在怀里。
女孩骨架单薄,软软的一只。
严烈环着她的背拍了拍,然后在她发顶印下一个轻吻。
“现在还觉得我冷淡吗?”
宁星晚鼻尖贴着他的卫衣,满满的都是他清冽干净的味道。
闻言偷偷弯起唇角:“还行吧,暂时过关。”
等从他怀里出来,宁星晚又觉得自己不争气:“我是不是太好哄了?”
严烈垂眼看她:“明天带你去玩儿。”
?
“真的吗?去哪儿玩?”
“你想去哪儿?”
“随便,反正能跟你呆着,就都喜欢!”宁星晚很没骨气的原地跳了跳,眼里落满了小星星。
“恩。”严烈低声笑。
冬日的夜湿冷,巷子里不时传来一两声狗叫。
已经临近晚上十点,门口还是没有传来一点动静。
严烈莫名心神不宁,起身开了灯。
推开对面房间,一如既往的空无一人。
走到院子,忽然门口传来一阵嘈杂。
“给老子滚进去,叫你儿子出来!”伴随着骂骂咧咧的声音,门被一脚踹开,一群人压着严海军涌了进来。
看到站在院子里的人,为首的豹哥一挑眉:“哟,巧了,这还不用我们去请了。”
严海军两条胳膊被人扭着,正拼命的挣扎:“阿烈,救我!你救救我啊!他们要跺我的手!你快把钱给他们,给他们啊——”
“闭嘴,个老东西。”豹哥踹了严海军一脚,满眼嫌弃,“你自己签的赌约,没东西做抵押,就要你一根手指。现在输光了钱,想不认账?”
“那是你们骗我的!你们骗我去赌的!”严海军脸吓的煞白。
“骗你?老子是用刀压着你进赌场的?再多说一句,信不信,今天要的就是你的命?!”
“你们要多少钱?”严烈看着眼前的人,握紧了拳头。
该来的,还是来了。
豹哥终于抬头看过来,哼笑了一声:“小子,你明明知道,今天这事,不是能用钱解决的。”
似是想到什么,他上前两步走到严烈跟前,似乎是想好好打量打量他。
少年眸如点漆,肤色冷白如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五官凌厉又立体。
接着院里昏暗的灯光,他如毒舌般的目光仔细看了看,终于阴狠的伸手想拍一拍严烈的脸。
结果被严烈嫌恶的偏头躲过。
豹哥也不生气,转而拍了拍他的胸口,哑着嗓子,笑的嘎嘎的:“你小子长的是不错啊,怪不得能勾搭上有钱人家的小姐。可是啊,人就该认清自己,明明跟我们一样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干嘛还不知死活的非要挣扎呢?是不是警告过你离人远一点?为什么不听呢?这下好了,你老子的手指要保不住了。你说,是不是都要怪你自己?”
如毒蛇吐着信般,阴狠的话语响在耳侧。
严烈眼里浓墨深沉,浑身紧绷,鬓角青筋贲张,咬着牙关开口:“要怎么样才能放人?”
豹哥往后退了两步,一招手,几个小弟围住了严烈:“你怎么还没听明白呢?今天你老子的手指是肯定保不住的,这可是他自己签的字。”
话刚说完,那边的黄毛已经将严海军的手按在了石桌上,旁边的人抽了出刀。
“不要——不要啊,求你们了,我再也不敢了!钱,我儿子有很多钱的,他认识有钱人,我们肯定可以把钱换上的!”严海军拼死挣扎。
严烈看着泛着白光的刀刃,心脏一下缩紧。
二话不说,就如豹子般撞开身前的几人,想往那边冲。
然而旁边看戏的几人立马围攻了上来,紧紧压制住了暴躁凶猛的少年。
“滚开——滚啊!!!”
严烈眼里涌上血丝,想掀开压制住的人,然后双拳难敌四手,他身上的卫衣快被扯烂了,依旧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边的人手起刀落。
“啊!!!!!”严海军痛苦的嗓音撕开了黑夜。
半截断指滚到严烈的脚边。
看着那边捂着流血的手指,痛到缩成一团的男人。
严烈绝望的闭上眼睛,一滴泪划过眼角。
这是他人生中最绝望的时刻。
亲眼看着他的父亲,因为他,被砍掉半截手指。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那边豹哥看着父子两,终于满意的走到少年跟前,一字一顿的说:“有人让我带句话,既然你这么不听话,榕城可能已经容不下你们了。懂事儿的,乖乖走人,不然这老家伙还有九根手指,可以慢慢剁。手指剁完了,还有其它地方,不愁没有喂刀子的。”
说完,也不再废话,招呼着跟班鱼贯而出。
片刻,院子里只剩下严海军痛苦的□□声。
院门忽然被推开,从外面探出侯川的脑袋:“烈哥,老远就听到你们家动静不小,怎么了?”
说完,看到严海军,急忙推开门,江月也跟了进来:“严叔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严烈身形孤冷的站在院子中央,看到进来的两人像是才缓过神,声音像是含着炙热的砂砾:“你们两个能帮个忙,把他送到医院吗?”
“……当然可以。”侯川扶起严海军,看了一眼站在黑暗里的人,“那,烈哥……你呢?你没事吧?”
“我没事,谢谢你们。”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充满疲惫和空洞。
侯川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
好像忽然放弃了所有的希望,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站在寂寥昏暗的角落,中间显示隔了一道深渊。
但现在没那个功夫想那么多,侯川和江月赶紧搀着严海军出门打车去医院。
院子里再次空寂下来。
这次连痛苦的□□都没有。
严烈的视线落在角落的那株被踩倒的树苗上,才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倒,紧绷的身子丢盔弃甲。
他低低的叹气。
认命般的叹息。
他终于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骨子里的桀骜和倔强,其实一文不值。
他现在根本没有任何能力反抗。
也没有能力给她幸福。
他甚至保障不了身边人的安全。
生活总是在他稍微有一点希望的时候,再生生的把希望给踩灭。
他小时候学会了画画,可很快妈妈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的离开了这个家。
高中保送到诚德,以为像所有人说的那样,好好学习,可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可是他爸染上了赌博,家里欠上了对少年的他来说的巨额赌债。
现在呢,他遇到了他的小星星,拼尽最后一点勇气抓住的希望,以为慢慢都会好起来。
可原来,他双脚陷在黑暗里。
从未逃脱。
明天依旧万更~